报亭里花花绿绿的杂志中间，那些晨报像是褪了色的过去，无力而苍白的躺在那里，偶尔有一对情侣买了一份，女孩翻着纸页挽着男孩的胳膊从莫小北身边走过，似是看到什么，忍不住惊呼：“天宇雨辰正式和萧氏集团的千斤交往了。”
很是清脆悦耳的声音，在清晨格外的响亮，落到心里像是某个地方被打了一下，莫小北的心忍不住一抽。
一天都有些心不在焉，所幸她的工作并不繁杂，也没有出现什么大的错误，下了班，周惠叫她一起去吃饭，她也拒绝了。
静静站在马路旁等待绿灯，只望着远处的行人和建筑物发呆。
对面的指示灯变成绿色，正要迈步子，一直手却拉住她。
回头，是一张很漂亮的脸，没有化妆，带着些许青春气息，眉宇间却难掩疲惫神色。
是方蔷。
莫小北几乎没有认出她，诧异的看着她，还没有说话，方蔷直觉的抬起头，僵硬的保持着残留的骄傲，底气不足的问道：“介不介意一起喝杯咖啡？”
咖啡厅里放着优美的钢琴曲。
方蔷坐在对面小声低泣，口中不停的哽咽着说：“我有什么错，我只不过想爬得更高些，人往高处走，有什么不对？”
莫小北没有说话，将自己手边的餐巾纸塞到她的手里。
往上爬没有错，人往高处走没有错，可是踩着别人往上爬就是鄙劣了，山水轮流转，谁也说不定，哪天那个在你脚下的人也会踩你一脚，比你爬的更高呢？
“小北！”
她突然抬起头看她，脸上泪珠滚滚，越发显得楚楚可怜：“你去帮我求求情，求他不要封杀我，现在我家里也因为他每况日下，我在学校里也呆不下去了，我该怎么办……”她猛地站起身来，隔着桌子激动地抓着莫小北的手腕：“求他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做什么都行，小北，我求求你，不然，我这一辈子就这么毁了，那些奖金，我动了手脚是不对，我马上还给你，只要你和他说说，求他放过我，小北……”
方蔷哭得泣不成声。
莫小北努力抽回自己的手，看了她一眼，轻声道：“你先坐下。”
“噢。”
方蔷表现得很听话，果然乖乖的坐下了。
莫小北捧着咖啡杯啜了一口，谨慎的措辞：“你应该看到报纸了，他有了正式交往的对象，我和他无亲无故，他怎么会听我的，况且，我和他也闹僵了，他更不可能答应我。”
“小北！”
方蔷的情绪显然很激动：“我看得出来，他一定会听得，只要你去求他，他一定会答应你的。”
莫小北有些怔忪，地下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说不定现在他都很死她了，那样事情只怕是更糟。
抿了口咖啡，怔怔的道：“方蔷，我很抱歉。”
方蔷一脸泪痕的看她，握着咖啡杯的手轻微的颤栗，脸色也缓缓冷下来，恼恨的站起身，胸口一起一伏：“莫小北，你真虚伪，不想帮就是不想帮，装什么好人，我是瞎了眼才放下自尊来求你！”
说完，愤恨的绝然而去。
咖啡杯中依然漂浮出袅袅余香，对面的那一杯却早已凉的透彻，莫小北叹了口气，抱着怀中的包发了一会呆，这才起身去结账。
快到家里的时候，接到莫母的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些许不可察觉的颤栗，声音沙哑像是哭过。
“小北，你在家等着小南回去，然后一起到十九路的医院来，我在这里等着你们。”
莫小北心中无端的涌起一丝不安：“妈，发生什么事了？”
莫母终是抑制不住的哭出来：“小北，你爸心脏病突发住进了医院，你先回家等小南，到了医院我再告诉你们怎么回事。”
握着手机的手突觉得凉得厉害，莫小北有一阵的失神，只觉得天都塌下来，那边莫母担忧的叫她，她才会过神，应了一声匆匆挂了电话。
傍晚，风吹在脸上，刺骨的凉。
天黑下来时，莫小南还没有回来，莫小北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等她。
身后是一片寂寞的黑色，她不敢开灯，仿佛这样会安全些，人们无法看到她，她也装做看不到其他。
莫父身体一直很好，况且年轻时参过军，倒是比同龄人更健康，可是怎么会心脏病突发呢，听说心脏病不好治，那万一……
似是吹起了风，莫小北猛地打了一个激灵，情不自禁的抱紧了自己，企图汲取残余的温暖。
朦胧的夜色中，小区的不远处缓缓走过来一高一矮的身影，高的那个似是个少年，修长的身形带着那个年龄段应有的帅气，矮个子的是个女生，一身超短裙，活跃的围着男孩跳来跳去。
两人在不远处停下脚步，女孩拉着男孩的手笑嘻嘻的说着什么，然后两人挥手告别。
男孩转身要走，女孩突然猛地拉回他，仰头吻了上去。
呵，多熟悉的场景。
莫小北苦涩的歪着头靠在膝上，抱着膝的手轻微的颤抖。
远处开来一辆黑色的轿车，不停的按着喇叭，那两人飞快的分开，车灯刺目的光直直的射过来，射的眼底刺痛，却看清了两人的脸。
女孩有着和她一样的轮廓，头上的发不知何时染成了黑色，正在对那辆车怒目而视。
而那个男生……
曾经握着胸口告诉她孤单的时候一定要想起他，曾在她家门口弹唱吉他，说着请让我走进您的心里。
也曾深夜打电话过来，说小北我不会再缠着你。
夏洛阿……
莫小北傻傻的看着他们两个，看着他们告别，然后看着莫小南蹦跳着朝家门口走过来。
走过来的身影缓缓停下来，在几步处止住脚步，朦胧中，莫小南的脸看不清什么表情。
“你都看到了？”
良久，莫小南才开口，以前活泼的声音此时只有淡淡的冷漠。
莫小北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直觉的抵制，毕竟她不能确定夏洛是否真的喜欢莫小南还是把她当作……替身。
“我知道你会反对，可我就是喜欢他，不管你们同不同意，我都要和他在一起。”
见莫小北不说话，莫小南有点沉不住气。
“小南。”
莫小北轻轻的叫她，声音轻得像风，仿佛随手都会烟消云散，抬起脸轻轻得笑起来：“你听我说，这件事先不要告诉爸妈好不好，我们，你先和我去一个地方。”
拿了包站起身在在她身边经过，低低的叹了口气。
“姐！”
莫小南叫住她：“他爱我的，他一定爱我的。”
这倒是，她第一次叫她“姐”。
这么多年，她也从未叫她姐，为了夏洛，她开口了。
莫小北回过身看她，白皙的脸透明的像雪，仿佛轻轻一触，便化掉了，风中，她的声音出奇的冷静：“小南，其他的是以后再说，爸心脏病突发住进了医院，我们先过去吧。”
病房里静的没有一丝声音。
莫母给莫父盖好被子，带着两个人悄悄的退了出来。
“上次渔船出了事，死者的家属到局里闹事，影响太大，又加上这事一直由你爸负责，所以局里为了推卸责任，将事情都推到了你爸的身上，并且给与了处分，你爸气不过，去局里说理一气之下就引起心脏病突发。”
“那个渔船在海上遇难，说实话这是常有的事，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渔民们的家人这么激动，一口咬定是渔业局的责任，局里给渔民补贴了一些钱，剩下的要求我们来提供……”
“小南小北，这几天恐怕会有渔民家属来闹事，不安全，你们先住到同学家里去，我收拾一下到医院里来照顾你爸。”
“妈……”
莫小北突然抬头看她：“那些钱，需要多少？”
莫母眼神一黯：“你爸的病需要花钱，渔民们那里要一百万吧，我去算算，差不多能凑起来。”
莫小北心一沉，没有说话，莫小南忍不住开口：“妈，我们家里哪里有那么多存款，就是把房子卖了也不值那些钱。”
呃，房子……
天宇雨辰买的那套房子还没卖呐。
莫小北一怔。莫母似是知道她们想什么，忍不住斥道：“咱们对不住雨辰在先，总不能再麻烦他，再说……”她叹了口气：“我把家里的房子抵押出去看看值不值那些钱，你们不要操心别的，踏踏实实上你们的学就行。”
可是，哪里能不担心呢……
他们这种家庭，筹二三十万可能还可以，可是一百万呐，加上莫父的病需要大量的医疗费，只莫母一个人，能撑得住么？
莫小北拿着手机不停的翻着号码，翻到天宇雨辰的名字跳过去又翻回来，最后只好放弃。
两个人都选择和莫母住在一起，就是要搬，也不可能那么快就搬回去。
莫小南留在医院陪莫母，莫小北要回去收拾一些东西，便独自回去了。
小区里已经过了热闹的时间段，依稀有些冷清，一旁的路灯昏暗清冷的立成一排，像是麦田里守望幸福的稻草人。
小花园一旁的十字路口停着一辆跑车，一个修长的身形斜斜的倚在上面，星火般的橘红在他指间忽明忽灭。
中央强烈的灯光打过来，将那人那车射成黑色的剪影，优美流畅的轮廓像是画家无意中的巅峰之作。
莫小北想着心事，直直的走过去，直到身后传来低沉熟悉的声音。
“小北……”
莫小北猛地停住脚步，不可置信的回身，见那人抬起头来，强烈的光将他的脸部轮廓映的棱角分明，眼窝处形成浓浓的暗影，可是她还是能感觉到他的目光直直的望过来，带着些许炙热和复杂。
“天宇……嗯天宇先生，你怎么过来了？”
莫小北低下头不看他的眼睛，情不自禁的捏了捏手中的包。
天宇雨辰脸色一冷，随即又变得讽刺，淡淡道：“听说伯父住了院，我来探望一下。”
“唔。”莫小北应了一声。
她低着头，浓密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清晰的阴影，那张白皙的脸上，除了沉默看不出任何痕迹。
天宇雨辰隐隐觉得烦躁，掐灭烟头，沉声问道：“为什么不找我帮忙？”
莫小北猛地抬起头看他，遇到那双幽深的眼睛，随即又低下，用脚尖踢着脚下的碎石，半晌才道：“我家不想欠你的人情。”
“人情？”
他冷冷一笑，起身走到她身边，俯下身，高大的投影浓浓的将她笼罩在里面，双眼盯着她低下的双眼，讽刺的冷嗤：“那么，莫小北，你打算怎么办？”
男子的气息不可抗拒的萦绕鼻端，仿佛带着浓烈的占有侵占意味，莫小北忍不住轻轻后退一步，轻声道：“我去……”
“打工，找兼职，然后慢慢的攒是不是？”
天宇雨辰看透一般的接下去。
莫小北索性闭了嘴，再也不说。
他突然感到越来越无力，愤怒的感觉点燃了满腔，他几乎是怀着报复的心里直起身体，居高临下的冷冷开口：“莫小北，我给你一个选择。”
莫小北困惑的抬头看他。
灯光下，那双眼睛清澈的像是山间的溪水。
他直觉的心中一痛，却像赌徒一样义无反顾的冷冷开口：“做我的情妇，我给你二百万。”
其实，要帮她哪里要这样，只需要查出那个怂恿渔民们闹世的罪魁祸首，然后给渔业局施加压力，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可是他总是忍不住想知道，当她遇到困难，第一个想起的会不会是他的，于是，知道莫父出事后在屋子里等了一晚上，仍然没有接到她的电话，哪怕，一个短信呢，问他可不可以借钱给她，问他她给怎么办，可是她没有。
于是，他便用这种卑劣的借口把她拉到他的身边。
莫小北低着头，握紧的双拳剧烈的颤抖着。
那一刻，她突然有些恨他，恨他这种帮助的方式，恨他提出这样卑劣的条件，恨他……什么呢，他们之间，有太多说不清的事情。
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心动，二百万，她便这样把自己给卖了。
几乎用尽力气说出那几个字：“好，我答应你。”
天宇雨辰一怔，几乎不敢看她的眼睛，可他还是俯下身，在她耳畔低低的说道：“情妇可不只是用来看得。”
莫小北别过头，脸色白的近乎透明：“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