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南直想爆粗口,但似乎面对这种原则性强的人也没什么办法,难道回过头爬四层楼梯到教室拿校章?“要不就闯校门?”——季南脑海里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并且迅速地从方位、速度等方面在大脑里计算了起来,不过一个又轻又糯的声音打破了这种不切实际的脑计算。
“嗨,季南。”另外一个值日生似乎才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轻轻地走了过来。
“柳瑜婧。”
女生摸了摸鼻尖,一个可爱的小酒窝像盛满了暖意,慢慢地倾泻出来。
眼前这个漂亮女生就是那一次帮了篮球队兄弟,而在之后两个星期里,似乎印象中在训练的间隙不断地听到关于“公主今天做了烤饼干,叫大家一起去吃”之类的话题,还曾问过他:“队长,你要不要一起去?”记得那时候季南茫然地问:“有女生姓公名主?多古怪的名字。”立刻被众人鄙视,一本正经地回答:“公主是柳瑜婧的称呼。”
——这个世界没有皇权,没有女王,没有皇帝,自然也没有王子公主。
——并不是貌美如花、智商高至一百八十就可以赢得一声心甘情愿的“公主”称呼。况且在谁也不服谁、愤青最多的高中谁能得到这样的美誉?基本上不可能吧。如果有,那是见证奇迹的一刻。
柳瑜婧似乎正是这不可思议的奇迹。
“公主殿下,”想到这里,男生脱口而出,“有什么指教啊?”
柳瑜婧侧着头,不好意思地说:“都是大家乱叫的啦。”
没有围绕这个话题讨论下去,善解人意的女生笑了一下,说:“你是不是要去看程立辰?”
“你怎么知道?”男生栗色的眼睛里更多的是疑惑。
“平常中午你很少出学校的,今天程立辰请了病假,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嘛。”柳瑜婧转身看着男值日生,双手合什放在胸前,声音甜甜地恳求:“拜托啦,就让季南出校门好了,他有着急的事情才忘了的。”
漂亮的、善良的、散发出少女独特芬芳的女生这样殷切地求着自己,男值日生的反应完全不受理智控制,他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得到了女生的欢呼:“你人真好!”
不知道为什么,令别的男生意乱情迷的女生在季南眼中却是另一番模样。
——双手合什,眼睛笑得弯弯的像新月的样子很造作。
——说着感谢的话时眼睛里却并没有要感谢的意思。
——甜美轻柔的声音像是压着嗓子发出来的。
但人家帮了你呀!季南推着单车,对柳瑜婧说了声“谢谢”,便朝着校门走去。
“等一下!”他听到脚步声跟上来,回过头,柳瑜婧跑上前来,与他一起并排着走出校门。
“那个……我也一起去看望程立辰好吗?”停顿了一下,女生仿佛解释一般地说,“我们是同班同学呢。”
刚刚人家不问原因就跑出来帮你,现在断然拒绝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况且,用什么借口好呢,总不能说“不用啦,你跟阿辰又不是很熟”。
那太伤人了吧。
男生沉默着没有说什么,只是迅速地推着单车走到校门西侧一百米处的单车修理处,安装了一个新的脚踏,然后载着女生朝着城隍庙方向飞驰而去。
不得不承认柳瑜婧是一个令人看不透的女生。
一路上欢声笑语不断,柳瑜婧的冷笑话讲得恰到好处,就连假装埋怨自己“是不是太重了”,还是隐晦地恭维着说“有你这样的免费劳动力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啊”,都让人觉得让人熨帖。
城隍庙前的水果摊,慕名而来的人密密麻麻地排着长队,一个纹着青龙纹身、打着赤膊、染着黄头发的社会青年吊儿郎当地插了队,其他人怒不敢言时,柳瑜婧笑得眼睛弯弯的,礼貌而容忍地说:“请排队好吗?”
那一脸戾气的男青年横了柳瑜婧一眼,又看了看季南,看了看周围怒视他的人群,骂骂咧咧地,也不买水果就走了。
季南看了柳瑜婧一眼,后者一脸笑意地对排在前边上了年龄的老人好心地提醒道:“婆婆,前边有凸起的瓦砾,小心别绊倒。”
得到的是一迭声的赞美:“真是好孩子。”
是哗众取宠亦或是天性使然?
是对她有偏见还是她心机不简单?
男生并没有注意到,他心里某一道准线已在犹豫地偏移。
[七]
一大袋子分类放好的腌小芒果、酸蓝莓、糖西瓜、葡萄、梨、苹果,还有嫩绿色的猕猴桃削了皮,切成了一片片。
“买多一些嘛,挑着吃才知道什么口味自己最喜欢啊。”偏着头,嘴角露出迷人小酒窝的女生这样说。
“……哈啊,你不会是小时候馋水果馋疯了,现在才变本加厉吧。”男生揉了一下眉心,瞧着可以用小山来形容的袋子调侃着说。
女生脸色一下子阴霾了下去,但又很快地,唇边的酒窝又轻轻地荡漾了起来——变化细微,很难令人察觉到。
“什么嘛,你取笑我!”女生装出气鼓鼓的样子,撒娇着用手捶了一下男生的肩。
手高高地扬起,却轻轻地落在男生的肩上,像在搔痒,耳畔的声音甜得像一个梦。
气氛渐渐融洽。
烈日当空,街道树投下的树荫和阳光晒得发亮的街面形成强烈的对比,如同黑白的琴键,载着男生女生的单车则是跳动着的音符。
——显然还是有一定的疏离感,但也不像一开始那样“排斥”、“不喜欢”了。
[八]
百里吃了一碗粥,又再盛了一碗。
在她转身之后,程立辰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身影,等百里转身朝着沙发走来时,又迅速地闭上眼睛,如一面涟漪不动的湖泊。
因为程立辰古怪的洁癖,有比如“要是房间里有消毒水的味道那我以后怎么睡”这样的理由,所以挂水是在客厅上欧式沙发上进行的。
一个本来用来装饰的雕花架子被用来挂药瓶。
男生穿着深灰色的长袖家居服懒懒地窝在沙发一侧,台几上一丝不苟地摆放着男生用以消磨时间的PS、书、笔记本电脑。
即使是病着,但男生也是一样地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更不用说今天一大早醒来时就一直叫嚣着“脏死了要洗澡”这样的话,百里被磨叽得烦了,最后直接拿了程立辰的手机作势要打给程辉煌,程立辰才不得不放弃了,但他的脸就一直黑着,像一个闹别扭、吃不到糖的小孩。
一滴滴的透明药液慢慢地从药管里落下,蜿蜒成一条小河。
“你还吃吗?”
“太油腻了。”
百里跑到西门街买来的钵仔排骨热气腾腾,芳香四溢。但程立辰淡淡地扫了一眼,而后轻描淡写地把钵仔排骨从面前推开了。
百里不由得怀疑“想吃西门街钵仔排骨”是程立辰对自己“不让他洗澡”的一种报复手段。
牙黄色的蟠龙石台几上,百里盛的一碗粥渐渐地凉了,程立辰看着还剩下半瓶的药液,一动不动。
百里已经吃完了第二碗,站起来,走到程立辰的旁边,拿起那碗已经凉的粥,侧着头说:“这一碗已经凉掉了,我先吃吧,一会儿给你盛一碗热的。”
没有发脾气,没有指责程立辰胡闹,甚至没有一句重话,只是百里在把粥拨进自己碗里时,恍似不在意说了一句话:“有什么事要让你折磨自己呢?你觉得这就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