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紫色丁香花瓣被风吹起,和曳地的帷幔一起扬入殿中。我斜靠在美人榻上,心中百感交集。
昀骞居然看上了我。在司命仙君写好的命数里,他的情劫明明是苏瑾嫣,他却看上了我。
昨夜被他这样表明心迹,其实我真的有些欢喜。庄元的事在我心中有一道伤,偏偏是他将那道伤轻轻地治好。我身为阴阳师,一直是个彪悍的姑娘,只有我出手救人,没有人出手救过我。偏生昀骞就是个特例,狼狈的时候、尴尬的时候、命垂一线的时候……他救了我一次又一次。即便偶尔我也会因他而伤,回想起来,有他陪我一起共患难,其实也十分不错。
欢喜的时候互相抬杠,难过的时候互相取暖。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我才在不经意间一头陷进去,连自己也未曾发觉,我真的就这样喜欢上了这个人。
那一瞬我真的有扑到他怀里的冲动,但我还是控制住,假惺惺地说了一句“容我再想一想”。偌然寂寞的脸在我脑中一晃而过,上一世我欠了他,这辈子自然要还。还有苏瑾嫣,她跟了无倾这么多年,只为有一个好的结果。
我捂着脑袋长叹一口气,正无限忧愁,踏雪从门外踩着优美的步子进来,一路走到榻边,轻轻跃上来,淡定地踩到我身上,盘成一团趴在我小腹上。我停下思绪,伸手摸一摸它的头:“寒梅呢?”
它惬意地闭着眼睛,舒服地哼哼两声,往上挪了一挪,一双金灿灿的眸子似注了千言万语。我干咳一声再揉一揉它的脑袋:“怎么了?”
它只静静摇头,缓步走到我跟前,舔了舔我的嘴角。
一瞬间我有如五雷轰顶,好你个踏雪,敢来调戏姑奶奶我,活得不耐烦了!我正准备将它丢到一边,门外传来一个高声喊叫:“阴阳师,小爷回来了。嗝,快来迎接小爷!”踏雪打着饱嗝慢慢走进殿中,身后跟着寒梅。片刻之后它们一起定格在原地,瞪圆了眼睛看我怀中的猫。
我连忙将怀中的猫丢开,跳起身子站到踏雪寒梅身边:“你你、你是谁!!”
那只猫这么被我一扔,像个圆球一样在地上滚了两滚,趴着幽怨地自言自语了一句“四只脚一起走路果然不习惯啊”,然后抬眼瞧着我。
我隐隐猜到了那是谁,缓缓地眯着眼睛看它,心中暗道你敢现原貌我就敢掐死你。
显然它非常勇敢,慢悠悠打了个呵欠,下一瞬摇身一变。黑色的猫消失不见,原地剩下一个倜傥的白衣男子。
他异常自恋地整着衣襟,笑弯了一双眼睛准备开口,话语还没来得及出来,一只鞋子迅速且准确地飞到了他的脸上,留下一个灰色的鞋印。踏雪和寒梅迅速变成人形,一人一边按着我:“梓笙,梓笙你冷静点!”
我气急败坏,再也顾不上什么劳什子的形象,破口大骂:“偌然你个淫贼!!!”
片刻之后我怒气冲冲地坐在了美人榻上。踏雪和寒梅现了真身卧在我身边,抱着脑袋假装什么也看不见。偌然嘿嘿嘿地笑着,欲坐到我身边。我狠狠剜他一眼,他立刻乖乖到一边站着,表情委屈无辜,如同被轻薄了的是他。
我狠狠地擦一擦嘴角。一想到自己被偌然压了并且舔了一口,全身的鸡皮疙瘩一起竖起,忍不住骂了一句:“禽兽!”
他眨巴眨巴眼睛。
“淫贼!”
他怯怯地低了脑袋。
“卑鄙无耻下流!”
他终于抬了脑袋,一脸正色道:“我明明没有去钻你的裙底,怎么算下流呢。”
话音未落我已捞起旁边的云枕丢过去。他稳稳接住,微微笑道:“好啦,我认错嘛。想着给你一个惊喜,瞧着你单纯无害的眼睛,忍不住就亲上去了,我也不想的啊。”
我捞过被子又丢过去,他侧身闪开,依旧是一副翩然的模样。我指着自己的鼻尖:“你分明在胡扯,我现下明明是锦妃的模样。”
他一个旋身坐在我身边,伸手过来勾我的下巴:“当初你轮回转世,众人之中我也能一眼认出你,区区一个小妖法,怎能迷惑我的视线。”
“谁允许你坐过来的!”我将扇子丢过去,再次被他稳稳抓住,还刷地展开,安若恒三个飘逸的大字分外显眼。偌然摇着扇子笑得可怜:“不亲也亲了,让你亲回去?”
这回我连话都懒得说了,顺手抓东西继续往他脸上丢,发现手中握了一团黑色。踏雪在我的手中飞出完美的抛物线,极其惨烈地嗷了一声。偌然手忙脚乱地将它接住,看我一眼,然后痛心疾首地道:“怎么办,你娘不要我们了。”
我正想着顺手将寒梅也丢过去,还没来得及动手,踏雪已一爪子划破他的脸。
我憋着气坐在一边一语不发。他在我的身边忍俊不禁:“好啦好啦,说些正经的。好端端地,怎么顶着锦妃的模样在这里?”
我叹口气,将皇上和锦妃的事大概地和他说了一说。他不疾不徐地摇着扇子,片刻之后得出一个中肯的结论:“梓昔,你真是愈发喜欢多管闲事了。”
我哭丧着脸:“你以为我想啊。苏瑾嫣的喉咙当时在锦妃手底下,我若是说不,瑾嫣立马翘辫子。到时候谁去做昀骞的情劫,你吗?”
偌然想了想认真道:“我若是做了他的情劫对象,你要守活寡,我舍不得。”
我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阿语的事还没彻底调查清楚。不过,我总觉得皇上是个痴情的男子,想帮他一帮。于是我道:“诶,有没有法子,让我瞧一瞧皇上的记忆?”
他合上扇子轻轻一敲榻边,笑道:“天下除了得到你梓昔的心之外,还没有我做不到的事情。”
我正要骂他举了个破例子,他突然贱兮兮地凑向我:“呐,梓昔,你知道,为夫呢,一向很爱惜你。所以,你求为夫,为夫一定会答应你。”
我一脚将他踹下竹榻,字正腔圆地送了他一个“滚”字。
偌然本想将我右手的伤口治好,被我拒绝。皇上毕竟见过这个伤,万一哪天他心血来潮要再看一次,发现伤口好得毫无痕迹,定会有所怀疑。偌然此番是趁赵云湘不注意溜出来的,还得回王府。我和他约好半夜再见,他恋恋不舍地离宫,再次厚颜无耻地索要拥抱,被我一脚踹出了门口。
踏雪和寒梅两只猫在御膳房吃得不少,愈发的圆润,搂在身上恰似两个暖炉。它们看着我气急败坏地赶偌然,淡定地闭上了眼睛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