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迟难得没有午睡,站在偌昔阁门口等我们回去。他远远站立,微微翘首眺望,如同一块望夫石。一身雪白的袍子融在暖阳之中,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我走过去,他一眼看到我怀中睡得正香的踏雪,皱眉道:“怎地要你抱它回来?”
踏雪近来的伙食不错,一身黑毛油光亮滑,俨然一只帅气的雄猫。我伸手摸一摸它的脑袋:“近日它跟着我摆摊,一直睡得不太足。进村的时候它说累了,我便让它现真身,将它抱了回来。”
它睡得不太安稳,被我的声音惊扰,耳尖抖一抖,蜷缩着将脑袋埋得深一些,还细微地蹭了一蹭。我忍不住弯起唇角,将它抱进屋子,放在墨迟的软榻上,用被子裹好,才走出来。
墨迟站在树下,静静地瞧着我。我掩上门,走到他身边,笑道:“你平日有话不吐不快,今日怎么这么酸。有事不妨直说。”
依照他的性格,被我这样嘲笑,必定毫不犹豫地反击。他淡然地瞧着我,脸上没有半丝笑意:“无倾的事,你打算如何?”
突然这么认真我有些不习惯,愣了一愣才明白他的意思:“什么如何……司命仙君既然交得我此任务,我自然要认真完成。”
他缓缓瞧我一眼:“你真的,只将此当成任务?”
我晃晃手打哈哈道:“那是自然。”
他依旧用奇怪的眼神看我,我若无其事地看着他。任务自然是任务,我不过借着任务,顺便还个人情罢了。
墨迟一动不动地瞧了我许久,才叹气道:“是便最好。我怕你一头栽进去,恋上那无倾,有你好受的。”边道边看向天际,摇扇道,“所谓多情自古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我不愿见你踏上那条不归路。”
他吟完那句酸溜溜的诗,回头用酸溜溜的眼神瞅着我,浑身上下似被醋泡过。我抽一口凉气,猛然向后退一步,痛心疾首地扶着额头,故作悲怆道:“红尘于我尽是浮云,此生……唉,怕是不会再恋上谁了。”说着还抬起衣袖,擦了擦眼角,“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群太监上青楼。我又何尝不想过点平凡日子,嫁夫生子?”
墨迟显然没能经受住这个惊吓,退了一退定在三步之外瞧着我。我抬起幽怨的双眼:“怎么了?”
他捂住胸口道:“你别这样,我看着……牙疼。”
我这才扑哧一笑:“你知道会牙疼,就少点感怀身世,忒矫情。”
墨迟不语,慢悠悠地摇着折扇。我凑近一些,邪恶道:“还是说……你也有一段悲痛的感情史?”
他偏头斜我一眼,一扇子敲过来:“仙者不得有情。就算能有,你以为我是你?为了那傻X庄元,弄得自己这么凄怨。”
我吃痛地捂着脑袋,听了这句话愣一愣:“你怎么知道庄元的事?”
他轻轻打个呵欠:“没事,你当我没说。”
我突然想找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调侃之后又该商量正经事。我将王府的状况和发生过的怪事大约地说了一说,顺便告诉他,我准备和踏雪一起搬入王府,以便继续保护赵昀骞。
墨迟微微一愣:“你和踏雪?那我呢?”
我道:“你不是要查狐妖么,进了王府肯定出入不方便。本姑娘将偌昔阁借给你住着就是。”
他立刻斩钉截铁地拒绝:“不行。王府现在如此复杂,你们进去,只有被杀的份。带上我,我去帮你们。”
诚然我也很想让他跟着我们一起去,毕竟多一个神仙,胜算总比一人一妖要大。可是王爷夫人原本请的只是我一人,带上踏雪,尚可以瞎掰说他是我的弟弟,需要我的照顾。而墨迟,我实在编不出借口,他的年纪可一点都不小。
他不死心道:“我可以变成少年模样。”
我道:“我哪来这么多的弟弟。”
他继续道:“我可以装成你的夫君。”
我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墨迟星君,这个玩不得。”
他意欲再说些什么,我及时开口道:“墨迟,我知道你关心我。可是这件事,有我和踏雪就够了,你就留在偌昔阁吧。”
他慢慢垂下脑袋,似乎十分伤心。我瞧着他的模样,隐隐有些感动。他虽自大,心肠却极好,细微的事总记在心上。我伸手过去,打算拍拍他的肩膀宽慰他两句,他突然抬头正色道:“附近有地方请厨娘么?”
我愣愣地瞧着他,没反应过来。他托着下巴作思考状:“你们若是走了,偌昔阁没有人煮饭给我吃……这问题十分严重。”
我猛然收回手,为自己片刻前的心软感到十分后悔。
次日一大早,我与踏雪拎着包袱出门,墨迟起身送我们,嘱咐了许久,啰里啰嗦,堪比“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的那位孟母。踏雪难得没有与他杠:“得了吧,破神仙,你留在这里好好看家,小爷比你靠谱多了,梓笙不会有事的。”
墨迟干脆利落地忽略了它,对我道:“梓笙,谨记护好自己。无倾那边,尽力即可。”
我点点头:“那我走了。”
他又长叹一口气,顶着一副伤情的模样瞧着我,似乎还有话要说,憋了许久,憋出一句:“听我一言,保护之时……勿要与他太过接近。”
这句话让我很是在意,想问清楚,他却转身回了屋。赵昀骞是冥君转世,为何墨迟会叫我提防他?踏雪见我纠结,慢悠悠道:“他大概是怕你触到狐妖的逆鳞。”
原来当日在荣福客栈遇到的第二道妖气,是千年狐妖所发出。匆匆出现又匆匆消散,是在警告踏雪不许碰赵昀骞。墨迟大概是怕那狐妖将我当成敌人,所以才叫我小心。
我心中甚是疑惑,敢情那狐妖是打算独吞,所以才不许别的鬼怪碰赵昀骞,这几天保护他,是为了将他养得再肥一些?
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倘若那狐妖真的在赵昀骞身边,墨迟为何不抓它回去复命,还每日出去找寻狐妖。踏雪听了我的话,耸一耸肩道:“所以小爷才一直才看那破神仙不爽,总觉得他待在你身边有什么阴谋。妖气的事,小爷第一天就对他说了,他却每日乐此不疲地早出晚归,说是找狐妖,实际打的什么主意,谁也不知道。”
这样一说我有些忐忑。直觉告诉我,墨迟不是这样有心机的人,但他这样做,我又实在想不出什么原因。
倘若那狐妖真是护赵昀骞的,我倒轻松一些。万一不是,赵昀骞的处境一样十分堪忧。
所以现下是怎么想都不对,我默默叹一口气,和踏雪一起向靖南王府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