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这个给雨阳送去。”徐阿姨推门进来,看到正在写作业的沈冬晴,带着命令的口吻说。
沈冬晴默默起身,接过徐阿姨手里的手机。
“我这会儿忙着,你就送过去吧。”徐阿姨看了看门外,“就不用跟他们说了。”
“嗯。”沈冬晴点点头。
“学校你找得到吧?在尚城路上,坐72路公交车直达。”徐阿姨一向对沈冬晴不客气,平日里也常常使唤她做一些家务或者跑腿的事。当然这些事她也不好做得太明显,总是私下里使唤沈冬晴,还不让她说出来。徐阿姨虽然势利又刻薄,但在这家主人面前,倒是收敛很多。
沈冬晴出门的时候,跟周阿姨打了个招呼,说要出去一趟。
周媛也没问缘由,看看时间:“一会儿回来吃晚饭吗?”
“不了。”沈冬晴静静地回答。手指抠在掌心里,有些疼。
沈冬晴很讨厌周末,她宁愿每天在学校里待着,也不想长久地待在这个家里。周阿姨和裴叔叔虽然并没有苛待她,但她分明能感觉到那种尴尬和冷淡。她头上包了纱布后,周阿姨问过一次,她说是不小心摔倒了。周阿姨第一句话是:“那你可要跟你母亲说清楚。”
他们是怕她母亲会无理取闹,在他们眼里,他们这家农村人该有多难缠呀。
沈冬晴坐在72路公交车上,头轻轻枕在玻璃窗上,看着这城市高大的楼房、笔直的树木、宽敞的马路……以前的她也曾想要来大城市看看,但这样每天看着,其实也就这样。一切都跟她毫无关系,她只是一个过客罢了。母亲的病不知道怎样了,她打电话回去过,照片也邮寄了回去,可是她不相信母亲说的“都好”这样的话。就像她也对母亲说着“一切都好”一样,她明明就过得很不好。
谁也不能说,谁也没法说,她站在这里,就好像站在地球的另一端,所有人都离她很远。
公交车到站了,她跳下车,还没有摸清方向已经有个人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怎么是你送过来?”裴雨阳抱着手臂问。
“给你!”沈冬晴默默地把手机递过去。那是一部最新款的手机,不过她对它不好奇。
“徐阿姨还挺会使唤人的!”裴雨阳没有接手机。
“拿着。”沈冬晴再递了一遍。
裴雨阳后退一步:“送过来呀。”
沈冬晴站在原地:“你到底想怎样?”
“今天有场比赛,可没有啦啦队的人,你就凑合一下吧!”裴雨阳痞痞地一笑。
“我没兴趣。”
“那我就说你弄丢了我的手机!”裴雨阳的眉毛挑了一下。
沈冬晴气急,把手机干脆放到地上,说:“随便你!”刚想转身,裴雨阳一脚踢到手机上,手机被踢到马路中间,沈冬晴惊呼着赶紧扑过去,在她抓住手机的同时,裴雨阳也一把抓住她,一个侧身紧紧地把她护在怀里,电光石火间一辆汽车呼啸着从他们身边经过。
沈冬晴吓得屏住呼吸,手脚发软。
“你疯了?”裴雨阳推开她,气急败坏地嚷嚷,“你是想让我们一家欠你们一辈子吗?”
沈冬晴抬起手来,她的指尖在微微地颤抖,她把手机递到他面前:“这个……很贵。”
“难道你觉得你的命连部手机也不值?”裴雨阳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要寻死别拉我当垫背!”
沈冬晴的眼泪哗啦就落了下来。
裴雨阳呆住了。
“我……我可没欺负你!”好半天后,他终于憋出一句话来。
“别人都看着呢!”裴雨阳摸摸后脑勺,环顾四周,“怎么像受虐待的小媳妇?”
“行行行,你想怎样?你说,怎样才不哭?”
她的眼泪依然在流。
裴雨阳跺跺脚,抬起手就在她脸上胡乱地揩:“别哭了!”他的心突然在这一刻有种招架不住的感觉,她的眼泪、她的哀伤、她的脆弱,让他忽然间想要去保护她。
她的眼泪流得越发厉害了,她为什么要受他的颐指气使?在这里每个人都好像可以践踏她!她做错了什么?那些冷遇如冰水一样泼到她身上,不仅仅是难受,还有屈辱。她的眼泪在流,却躲闪着他的手,不让他碰自己的脸。
“够了!”他威胁道,“你再哭的话我就把手机扔到马路中间去!”
沈冬晴泪眼婆娑地望着他,语气却是冷冷的:“对你来说,扔掉一部手机又可以换一部最新款的手机,可是对我来说,一部手机几千块,那是我爸要辛苦工作很久的收入,得起早贪黑,省吃俭用……”
裴雨阳静静地看着她:“别哭了。”他这次干脆用自己的袖子往她脸上横擦过去,动作很粗鲁,放上去的力道却轻柔很多。
沈冬晴拉过他的手,把手机塞到他手里:“我走了。”
“喂,乡巴……”裴雨阳停顿一下,“大不了我请你吃饭!”
沈冬晴不理会他,直接朝对面的72路公交车站走去。正好远远地一辆72路公交车开过来了,她想要赶紧过马路。刚走了几步,手臂就被人拽住了,是裴雨阳。
“真不去看比赛?”裴雨阳不满地嘟囔一声。
沈冬晴停顿一下,转过身:“你确定你会赢吗?”
“当然!”裴雨阳立刻朗声回答。裴雨阳的心情突然大好。
他们一同出现在球场上的时候,沈冬晴这才发现这是个室内溜冰室。她一直觉得耀华中学的建筑和设施已经是非常好的了,没想到裴雨阳所在的学校更加奢华,竟然有这样巨大的一个室内溜冰室。不过刚一进去,已经感到飕飕的凉气直冒。裴雨阳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丢给沈冬晴:“不想感冒就先穿着。”
周围的人看到沈冬晴可以用“跌破眼球”来形容,特别是前排的几个女生,一直频频往沈冬晴这边望,空旷的溜冰场里她们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
“那是谁呀,竟然跟学长一起进来?”
“学长难道真的和杨美清分手了吗?”
“这个人看上去比杨美清差太远了……”
“那么老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
“学长的眼光不会那么低的,应该只是个认识的人。”
……
沈冬晴别转面孔,把裴雨阳的衣服放到旁边的座位上。她还以为只是溜冰比赛,原来是冰球比赛。可是所有人都穿着魁梧的冰球服、戴着头盔,她根本就找不到哪个是裴雨阳。他们拿着球杆潇洒自如地滑进场内,这时裴雨阳把头盔取下来,朝沈冬晴这边看了一眼。确认沈冬晴看到他后,重新把头盔戴上。
对于沈冬晴来说,冰球的规则她完全不懂。只知道谁把球射进对方球门谁就赢了。而且在比赛激烈的时候,她根本分不清谁是裴雨阳。只听到那群女生不断地高喊尖叫:“裴雨阳必胜!”
看来,裴雨阳在学校里倒是很受欢迎。
一场比赛她看得昏头昏脑,倒是觉得他们溜冰的技术真不错,飞快的速度,转身,闪躲,拼抢……让她羡慕不已。她从来没有在真冰上溜过冰,江南很少下雪,即使下雪也不大。小时候村里有个男孩有一双溜冰鞋,大家争先恐后地想要玩,也只是被允许一个人只能穿一只溜冰鞋。虽然大家都走得颤颤巍巍、小心翼翼,却是童年里很美好的记忆。
比赛结束的时候,沈冬晴才从回忆里醒转过来,裴雨阳把头盔取下来,帅气地理了理头发,又是惹得一群女生尖叫。沈冬晴撇撇嘴。这所学校的风气显然比耀华中学的要活跃一些,像这样的情景在耀华中学是肯定不会出现的。
不知什么时候裴雨阳已经坐到了看台上她的旁边,嘟囔一声:“怎么一声也不替我加油?”
“你们赢了吗?”她狐疑地问。
裴雨阳瞪她一眼:“废话!你到底有没有在看比赛?”
“……没看懂……”
“笨死了!”裴雨阳嚷嚷道,“简单地说,比赛时间是六十分钟,分为三局,每局是二十分钟!用球杆射入对方球门内为一球,得一分!”
“哦。”
“跟你说什么越位、死球……你也不懂!”
“可为什么要打人?”刚才有几次都看到双方队员碰撞得厉害,差点儿要打起来,沈冬晴觉得这项运动真是太“粗暴剧烈”了,不过也适合裴雨阳这样粗暴的个性。
“比赛规则是允许用肩、胸、手臂对控制球的一方进行‘合理冲撞’。”裴雨阳得意杨扬地说,“这个比赛体力消耗很快,但我可以打完全场!”
“哦。”
“就只是‘哦’?”裴雨阳不满地说,“难道说句好听的就这么难?”
“祝贺你!”
“这?”
“你们是赢了吧?”
“……你到底看出哪个是我没有?我可是一人进了七个球!”
“分不太清……”
裴雨阳无语地站起来:“算了算了,跟你这种智商的乡巴佬没法沟通。”
“走,庆祝去!”裴雨阳的队友站在不远处坏笑着望着这边。
沈冬晴看过去一眼,他们也都齐刷刷地盯着这边,她的脸莫名地就红了。
裴雨阳朝他们瞪一眼:“还不赶紧闪?”
“那就不妨碍你们二人世界了!”其他人戏谑地哄笑起来,“小心被杨美清看到哦,她可是会打翻醋坛子的!”
沈冬晴垂了垂眼。
“让你穿外套怎么不穿?你看你的手……”裴雨阳刚想要拉过她的手,沈冬晴已经条件反射地把手藏到了身后。
“想什么呢?”他“嘁”一声,“我不过是看你可怜……”话刚一出口,就后悔了。可是年少的时候,会觉得自尊心比什么都重要,沈冬晴躲闪的动作刺激到了他,他也只能用过激的反应来对待她。
沈冬晴沉默一下:“我走了。”
“说好我请你吃饭的。”裴雨阳缓缓语气。
“不用了。”
沈冬晴朝外面走去。室内比外面的温度低几摄氏度,她刚刚走出来,温差就让她不由得缩了缩颈项。夜色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降临,墨黑色的天空下,一盏一盏昏黄的路灯,那些光线中,有尘埃粒子在静静地浮游,沈冬晴抬起手来,想要抓住什么,可摊开来,什么都没有。
她的心里想到了楚君尧,也许他对于她来说,也是这样吧。明明就在面前,明明很近,却永远也抓不住。
毕夏和几名同学下午放学后去了大教室,帮着范老师准备第二天公开课的内容。
末了,范老师对大家说:“明天我会提问第五课后面的问题,第一道题的内容,毕夏准备一下回答。第二道罗超回答。第三题赵菲菲回答……”范老师点名的都是班上英语成绩最好的几个同学,而英语一直是毕夏的强项,每次都是第一名,也因为有英语这科强项,虽然数学成绩在下降,总分不至于滑落得太厉害。
毕夏默默地应了老师一声。这种公开课是教委的领导过来听,关乎评奖之类的,所以每次遇到公开课老师们比学生还紧张。只是没有想到范老师会把提前要回答问题的学生都安排好,弄虚作假得太明显了。毕夏现在也能够理解了,这原本就是一个复杂又功利的世界。
“好了,你们可以先走了。”范老师挥挥手,重新坐到电脑前,检查明天要投影的资料。
毕夏和几名同学走出了教学楼,直到回到教室的时候,毕夏才想起来,自己的手机忘在大教室了。
“黎允儿,等我一会儿。”毕夏说。
“啊……不行。”黎允儿斩钉截铁地说。
毕夏狐疑地看着她:“你会有什么事?”
“我跟姚元浩有约了。”黎允儿咧开嘴笑,又用手捂着自己的嘴,朝周围看看,像魔怔了一样自言自语,“笑不露齿,笑不露齿。”
“什么时候约的?”
“准确地说还得等一会儿约……我有功课要问他!”说完黎允儿拖起书包疯疯癫癫朝外面跑去。
毕夏怔了一下,然后笑了。她在心里同情姚元浩,因为姚元浩那么羞涩的一个人,遇到的却是黎允儿这样直爽外向的女孩。她步步紧逼,完全不考虑姚元浩的心脏是否能承受这样的恐吓。
毕夏一个人去大教室想要取回手机,在经过走廊的时候看到楚君尧,心里一慌,转身走了。她记得罗老师的话,在心里已经默默做出决定——和楚君尧保持距离。
“喂——”楚君尧一眼看到她,再看她慌不择路的样子,心里很是恼火。这几天都这样,每次在校园里遇到,她就像看到病菌一样转身就逃。他一直没有表白就因为怕会这样,他们连朋友也没得做了。可是,他的喜欢就让她这么有压力吗?
毕夏绕了远路,从教学楼的后面回到大教室。大教室里已经空无一人了,范老师也离开了。毕夏在刚才放书包的位置找到了自己的手机,刚准备准身,被身后拍肩的人吓得喊出声来。看清是楚君尧,随即愤然抬手就朝他打过去:“你是鬼吗?干吗躲在背后吓人?”
楚君尧一边躲闪一边嚷嚷:“谁躲了?我跟在你身后半天了……哎,疼好不好?就不能温柔点儿?”
“别装了!疼吗?疼吗?”
毕夏挥着的拳头突然被楚君尧一把握住,他皱着眉凑过来:“我道歉!”
两个人突然怔住,四目相对,时间仿若静止。气氛变得暧昧而诡异,楚君尧目光柔软如水,又像是一把火,仿若要融化她。
毕夏垂了垂眼,楚君尧慢慢松开她的手,两个人站在原地,好长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彼此的脸都红透了。
许久以后,楚君尧重新抬起手来,这一刻他很想要揽她入怀,却把手放到她的头上揉了揉:“我不是故意要吓你的,可你为什么非要躲着我?还躲得那么明显?”
“我哪有?”毕夏故作无辜地耸耸肩。
“以后一起写作业吧!”楚君尧说,“像以前那样。”以前在一个班的时候,他们的座位在前后排,楚君尧总是跟黎允儿换座位,跟她坐在一起,两个人一起写作业,一起讨论功课。
“很闲吗?”
“反正作业总要写,是不是?”楚君尧偏着头,暖暖一笑,“就像互助小组!”
“楚君尧。”毕夏想说“我们要保持距离,因为老师看着,家长看着——就算是做朋友也要避讳”。
“数学试卷拿出来!”楚君尧也不管毕夏说什么,直接去翻她的书包,找出她考了九十八分的数学单元测试卷子,“没有我在你身边,你的成绩还真是让人操心!”
毕夏无声地笑了:“瞎操心!”
“我可是一百二十分,满分。”楚君尧得意扬扬地托着下巴摆酷,“是不是很帅?”
“一般般啦!”毕夏笑着坐到座位上,打开文具盒准备写作业。其实这样的时光感觉真的很好,这样和楚君尧待在一起也会觉得幸福和快乐。
两个人埋头在草稿纸上推算,楚君尧写出等式,毕夏继续运算,你一笔我一笔,然后得出结论。“原来答案是C。”毕夏算出答案长吁一口气,再看看这套题的运算过程,竟然用了整整三页草稿纸,光是知识点就用了十来个,真是够复杂的一道题。
“这是最基础的推算过程。”楚君尧拿起笔,翻开新一页草稿纸,“以后看到这种求双曲线渐进的方程式,第一步就是推算出三角形的结论,然后直接代入,以排除法先排除其他答案。这样可以节约不少时间。”
毕夏点点头:“原来这是一个等腰三角形的公式。”
……
两个人把试卷上的题重新运算一遍后,楚君尧又找出练习册上相同的题让毕夏重新计算。光线一点一点地移动,当毕夏抬起头来时,看到余晖洒落在楚君尧的脸庞上,他专注的眼神、自信的表情、眉眼间的笑容,都让她心里微微一动。
“又被我电到了?”楚君尧头也不抬地说。
毕夏拿圆珠笔在他手背上戳了一下:“是呀,看看被电到是什么感觉。”
“你越来越暴力了!”楚君尧疼得迅速缩回手。
“你越来越臭美了!”
“我只是陈述事实。”楚君尧站起身想要跑去开大教室的灯,突然看到讲台上的投影仪,“看看里面有什么。”
毕夏由着他在那里捣鼓投影仪,托着腮看向窗外。玻璃窗外一轮红彤彤的太阳悬在那里,周围的云层就像流动的图案,不断地变化,天空的颜色是各种渐变的蓝色,光线从外面投射进来,一束一束的,整个教室都晕染上了暮色——美得让人感觉不真实。
突然间听到有声音,毕夏不由自主地转过身来,看到楚君尧竟然在投影仪上放《冬季恋歌》。
在一片皑皑白雪里,裴勇俊在说:“其他星星都换了方位,北极星依然会在原地,当别人不了解你,不原谅你,甚至离开你,只要我守在原地,你就不会迷路……”
毕夏静静地看着屏幕,就仿若看到楚君尧出现在画面上了。
此时的楚君尧坐回座位,他们谁也没有说话,看时光一点一点地流淌。
余晖终于都撤退了。
大教室里彻底地暗了下来。
屏幕上的影像却更加清晰了。
裴勇俊在说:“我不会对你说对不起,因为你拿走了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东西,你拿走了我的心,所以我一点儿也不觉得抱歉……”
毕夏被感动了,眼泪滑落的时候,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被轻轻地握住,她转过身呆呆地望着楚君尧,那个时候,她分明听到裴勇俊在说:“我爱你”。
她的手下意识缩了缩,可是楚君尧用了更大的力气握住,他深情地凝视着她,轻声地说:“我,喜欢你。”
片尾曲的音乐响了起来,毕夏感觉到掌心传来的战栗,她的脑海中响起罗老师的话,猛然站起来:“楚君尧,如果你以后再这样,那我们真的连朋友也没得做了。”
楚君尧受伤地看着她。
“不要再说这种话了。”毕夏敛敛内心的动容,“连未来都不知道在哪里的我们,有什么资格说喜欢一个人?”
“谁说不知道未来?未来就是我们会考同一所大学,会留在同一座城市,会一直喜欢下去……”
“就是因为看不到未来,所以才拼命地许诺吗?画出一个美丽的图案来,但楚君尧,你能保证你做得到吗?”
“我能!”楚君尧脱口而出。
“你知道什么是承诺吗?随随便便说出来,然后抛诸脑后,就是这个年纪的承诺!”
“这么不信任我?”
“对!”毕夏噙着眼泪,深深地望着他,“不相信!不相信会一直在一起,不相信会一直喜欢下去!未来太远了,我们还没有走到未来也许就已经对彼此失望!”
“就算失望又怎样?你都还没有跨出这一步怎么知道结局是悲剧!”
“因为现在就是最美好的时候!”毕夏几近艰涩地开口,“已经觉得很开心了,已经觉得这样很好了,和你在一起……就这样,简简单单地相处。可是再走下去,会有受伤的感觉,因为害怕分离,因为害怕失去……未来我们谁都说不清,也许你会走很远,也许我会留在这里,又或者南辕北辙,还不如这样,就让我们的关系留在现在这样美好的时光里,这才是最隽永的结局。”
“我们不会分离,也不会失去。”楚君尧抬起手轻轻拭掉她的眼泪,“我会跟着你,你说去哪里,就去哪里。忘了吗?你是‘陛下’,你有权利决定一切!”
毕夏苦涩地笑笑:“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她在心里自嘲了一下,这句话她竟然也说了出来。不是这么简单,那又多复杂?可是她只能拼命地隐忍,只能不断地克制,因为她已经给他们的关系定了位——朋友,而不是恋人。
楚君尧的手缓缓地垂下去,毕夏深吸一口气,抬头故作轻松地冲他微笑:“去把投影仪恢复原位,要是明天范老师放出来的是《冬季恋歌》,一定会抓狂的。”
那天在回去的路上,他们谁都没有说话。默默地推着单车,一前一后……路灯亮起时,这个世界变得缤纷多彩,喧嚣而热闹的街头,只有十六岁的少年们,有着最静谧的心事。
沈冬晴在去卫生间的路上,看到“白发魔女”被几个女生拦住了,她默默地想要经过,却看到其中一个女孩扬起手来,电光石火间“白发魔女”一把握住了那个女孩的手臂,狠狠瞪着她,冷厉地说:“你敢动我一下试试!”
“快放开我!”女孩甩甩手,“恶心死了!”
沈冬晴心里微微一动,上前亲热地勾住“白发魔女”的手臂:“说好一起回家的。”
所有人都怔住了,被沈冬晴拽走的“白发魔女”却沉默地由着她。她们就像是很要好的朋友,手挽着手,亲热极了。
一直走到楼梯口,“白发魔女”终于开口说话,淡淡地说:“是怕她挨打吗?”
“怕你结太多仇家!”自从上次在天台见过以后,沈冬晴渐渐知道“白发魔女”的名字是顾珊,在(4)班。平日里比她的人缘还差,从来都是一副傲娇的模样,不拿正眼看人,也不会参加班上任何的集体活动,一开口讲话就会呛死人。别说同学不喜欢她,就连老师也不喜欢她。班里有贫困生需要捐款,她不会捐款,还说这是廉价的同情心;班里有同学生病,她不会去探望,还说那都是假惺惺的表演……在别人看来,她既自私又没有同情心,所以她也不值得任何人同情。
“我可不会感激你帮我解围。”顾珊冷冷地说。
“那就当我狗拿耗子了!”
“你想当狗,我还不想当耗子呢!”顾珊白她一眼。
话一说完,两个人突然间都笑了。虽然在斗嘴,两个人的手却没有松开。
“刚才怎么回事?”沈冬晴问。
“你先回答我上次你为什么在天台哭?”
“是我先问的!”
“那我回答了,你会告诉我实话吗?”
“不一定。”沈冬晴淡淡回答。
“好吧,我们也不用深入了解对方!”顾珊松开她的手,“因为我们不是朋友。”
沈冬晴停下来:“那我朝那边走了。”
“方便面还有吗?卖我一盒。”
“晚自习后才有。”
“我又不上晚自习。”顾珊撇撇嘴,“不过我对你真的很好奇,可以不顾别人的眼光,在学校里当小贩是什么心情?”
“那你呢?每天都面对别人奇怪的眼光,是什么心情?”
顾珊停顿一下,恶狠狠地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不、在、乎!”
“我也不在乎。”
说完,两个人都沉默了。是真的不在乎吗?其实是撑着,死撑着,死死地撑着。就算被鄙夷、被轻视……也要给世界一个无所谓的倔强表情。
“也许上晚自习也挺好的。”顾珊一边走一边说,“我在(4)班,别忘了。”
沈冬晴轻轻地笑了。她知道她有朋友了,因为她们都是“邪教中人”,她们明白彼此的感受,那种特立独行的感觉,并不是真的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