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现在想想才发现,那时的许风真称得上是称职的男朋友了,总是喜欢带好东西给她,就连回趟南京,在家里发现了什么好东西,也会偷偷拿出来塞给她献宝。只是那时的她始终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遥生身上,从来没有真正将许风放在心上。
她从没有和许风喝过酒,没有和他一起醉过,也始终不肯对他说“我爱你”。等到想去挽回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了。
和遥生一起开了红酒,思可没喝多少就有些晕了,遥生的眼睛却黑得透亮,依旧清醒。他喝了很多,直到酒瓶都空了,便坐在阳台上抽烟。
“你为什么不哭?”思可第一次看到他抽烟,便凑过去好奇地看他的眼睛,“静静死后,你似乎也没什么转变,你难道不难过吗?”
遥生转过头来,定定地瞧着她,乌黑的眼珠散发出亮晶晶的光。
别人没有表情时就是没表情,可他没有表情的时候却依然像在微笑。可是在很多时候,他是不笑的。
思可顿时意识到自己说怎样的蠢话,她明知道静静的死,是他们所有人都绕不开的巨大阴影。
“对不起,你别再难过了。”她伸出手,轻轻拍他的脸。
他木然地坐着,并没有躲开她的手。
“遥生,你喜欢过我吗?”思可喃喃问道,“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呢?你要同情的人不应该是我啊。或者说,静静死了,我又长得像她?怎么都说不通……”
“不,因为我喜欢你。”他摇摇头说。
思可像做梦似的,整个人都呆住了,一字字地重复着这个句子:“你,喜欢我?”
“你不相信吧?”遥生站起来,拿起浇水的水壶浇起花来,夜风吹在他的发梢上,浅色的衬衫里灌满了风。他是那么轻盈而安静地站着,眼角一颗小小的痣变得更加明显,像一滴未坠的眼泪。
“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你了,关于你的事,我一直都很清楚。”他向她转过身来,乌黑的发丝被风吹得遮住了眼,“告诉你一件事,这个房间,其实是许风的。”
思可的心跳停滞了一下。她其实并没有听懂这句话的含义,只是莫名地胸口一紧,呼吸都变得急促了,心脏又开始缓缓地疼痛着。
接着,遥生用很平常的语气,向她讲述了整个故事,那是思可永远也不会想到的——他们之间,真正的开始和结束。
“高三下半年时,许风从国外逃回来,因为做了一些错事,所以整天被家人监视着,学也不上了。实在受不了了就索性过来找我,而他父母同意他回来,唯一条件就是他一定会乖乖上大学。”
“做了一些错事?”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许风的事,也是第一次对许风的过去充满了兴趣。
“谈恋爱的事。”遥生没有详细地解释这个问题。
“哦。”她有些讪讪的,“早知道就不问了,那然后呢?”
“那段日子里,他也真的哪也不出去玩,报了学校复习,有空都待在家里,买了很多盆栽放在阳台上,说一定要养活,让它们全部都开花结果。一开始我并没有把他的话当回事,没想到半年之后,这个阳台上竟真的成了这副生气蓬勃的样子……”他拿起杯子喝了口水,修长的手指紧紧握着杯子。他的手指是那么白皙,小拇指的指根处有一圈浅浅的印子,那是戴戒指留下的痕迹。
“如果你能多了解他一点,就能知道许风是不肯轻易认输,也不会半路放弃的人。慢慢的,阳台上的花越来越多,我们的乐队也成立了,有时玩得晚了我们不想回学校,就干脆留在这里过夜。那时候,静静睡沙发,童光睡地板,就这样时间一天天过去。”说到这里,他很轻地笑了一下,像在怀念那段时光似的,“然后,我就注意到了你。”
“我?”
“是的,你刚搬来那天,一看就知道你过得很辛苦,一副很忧郁的样子,一个人拖了两个大大的箱子,也不打车,也不找人帮忙,就靠自己慢慢地拖到楼下,这个时候,你抬头看了阳台的花……”
酒精在烧着她的大脑,恍然像在做梦一样,可她又把每一个字都听得很清楚。
她想起来了,那是深秋的一天,从妈妈的葬礼回来,她决定不再哭了,于是就找了一间喜欢的公寓,一个人搬到这里来。
她搬东西搬得太累,好不容易才挪到公寓楼下,终于可以蹲在树下擦擦汗,缓口气了,便停在那儿,任由细碎的阳光从树枝间穿透,洒在她的身上。
然后她抬起头,想看看自己的房间,却在那个时候,她看到了那个满是花的阳台,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美得充满希望。
她看得呆掉了,忘记了应该微笑,而是怔怔地流下了眼泪。接着,她举起手机,而手机相册里也有了第一张这个阳台的照片。
“从那天以后,我又看到你好几次——有时是你上午去学校,有时是你清晨从外面回来……你总是很疲倦的样子,每次都是一个人,也不见你和别人打电话。然而每一次,你都一定会在楼下停下脚步,抬起头看着这个阳台。我从那时就开始注意着你,直到有一天,静静在这个房间里看到你拿出手机,对着阳台拍了照片……她认出了你。”
“静静?原来她也早就知道我住在这里?”
遥生点了点头。
“她一看到你就变得很不对劲,我从没有见过她那么焦躁不可理喻的样子。”他的声音平静而清晰,并没有多余的修饰。可是,他说的每一个情节都在思可脑中浮现出来。
“然后,你听说了我的事?静静告诉你了?”
遥生点了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不,静静不愿意提起过去的事,所以说得很少,有些是我猜的,有些是打听的。我知道你们和宁南之间的关系,也知道宁南的病情。我也知道,在她眼中,你是夺走她幸福的凶手。可是你们又那么像,从外表到内心都那么像,也许你们就是对方的另一面吧。”
“另一面?”思可皱起眉,对这个词感到有些不解。
他却没有理会思可的问题,而是继续回忆着:“我了解这些事之后,就会忍不住去想,宁思可那一边的故事又会是怎样的呢?宁思可的故事是什么样子?然后,就在一个晚上,我们碰巧看到了喝醉的你。”
是她被骗去陪酒的那一天。
一切都巧到不可思议,却又似乎很自然,仿佛真是命运的安排。
“你们?”
“是的,我们。”遥生的声音顿了顿,发丝被风吹得凌乱,深遂的眸子在长长的留海下发光,“一开始,其实是许风把你救回来的,那一晚你跳车之后,车上的人还追了下来,而你又摔伤了,想逃也逃不掉,那个人要把你拖回车子里,你哭喊着要他放过你,我们刚好路过,许风就上去跟他打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