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生走到阳台,两三天没见,头发已经被精致地修剪过了,看起来短了一些,穿着一件修身的长外衣,红色的围巾蓬松地搭在肩膀,还戴了米色的羊皮手套,非常体面又帅气的打扮。
而她现在却穿着睡衣头发凌乱地裹在旧毛毯里,简直是贵族遇上了乞丐。
他对她笑了笑,开始拿起花洒,浇起花来。
思可有点不知所措:“你怎么……会在这里?”
“回来浇花啊,快一周没管他们了,再这样下去会死掉的。”
“可是……”
“刚才在附近的酒店吃了年夜饭,所以就直接过来了。”
就这样,遥生又再次来到思可的房间,他们打开空调,直接坐在地板上聊天。
她在家里找出一瓶红酒,还是之前许风放在这的,倒了满满的一杯,要和遥生干杯,遥生什么也没有多问,接过杯子就陪她一口喝完。
酒精再度令大脑变得晕沉,思可捧着杯子,已经有一些醉意了。
从来不知道酒精也是好东西,要是就这么醉到第二天,也不会失眠,不会太过孤单吧?
在通透的灯光下,遥生的眸子很亮,一直憧憬的人就在眼前,令她想伸手去遮他的眼睛,触摸住那些光。可刚伸出手,又有一些清醒了,手指就停在离他很近的地方,遥生也不闪躲,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她讪讪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好像喝多了。”
“来放烟花吧。”他看到床底下的烟花,忽然露出笑容来,“我们上天台去放。”
“被人骂怎么办啊?”
“没事的。”
“那好啊。”听他这么说,她用力点了点头,高兴的神色一点不加掩饰地清晰浮现在眼睛里,像个雀跃的小孩子。
天台上风很大,发丝一根根被吹起来,顺着脖子直往里灌,光线非常暗淡,只有远处稀疏闪动的灯火,偶尔有大的烟花在他们头顶上爆开,像花一般大大绽放,带着爆炸似的响。他们把几个喷火筒摆成圆形,然后让她在中间,遥生去点火,火筒陆续地燃放了,像数不清的星星喷涌出来,把她包围着,亮得如同白昼,只可惜风太大,几乎被吹成一面倒的趋势,她急着闪躲,遥生将她拉出来,一齐发出放肆的笑声。
他们用身体挡风点燃打火机,玩起溜地雷球,遥生一口气点了好多个,那些火花四射的雷球便鸣叫着乱滚,还追着她的脚步跑,思可下意识地尖叫,躲在他的背后。
很开心但是没多久就放完了,只剩一些烟花棒,于是他们蹲在地上,一根根地点燃,霎时很亮,花火四射,又转瞬熄灭。直到最后一根烟花棒熄灭,她才意犹未尽地站起来。
而遥生却还在玩着打火机,这时她才发现他的手指被火星烧到了,红红地起了个泡,便很紧张地问:“哎,怎么时候烫的,痛不痛?”
“有一点。”他说。
“用冷水冲一下比较好,不然要痛好些天的。”也顾不得什么,她拉起他的袖子往楼下走。
回到屋里,她径直走到洗面台前将水龙头打开,自来水冰冷刺骨,遥生想把手缩回去,却被她按住:“别动,很快就好了。”
然后,她找出创可贴,很认真地撕开包装,粘在遥生的手上。
“谢谢,其实也没事。”
“以前宁南也是这样,陪我放烟火,把手都炸出血了也说没事……”大概是酒精作祟吧,她开始胡乱说话了,也不管他是否听得明白,“可其实明明是很痛的,对吧?”
遥生什么都没说,默默地让她用创可贴把手指包好。
“再喝一点吧……”她把瓶子里所有的酒都倒出来,又从冰箱里拿出几罐啤酒,越喝越像个醉鬼。
遥生不知是不是看出她心情不好,一直陪着她闹,也跟着喝了很多。
真的很奇怪,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虽然他什么都没有问过。
“你告诉我,静静究竟哪一点比我好?就因为血缘,因为是亲妹妹,是吗?”
“不是的。”
“静静很讨厌我,你知道吗?是我爸爸开车撞死了她的父母,她觉得一切都是我们的,所以她一直都为这外恨我……”
“别说了,思可。”遥生把她的酒杯拿走,语气很平静,“静静不是那样的人。”
“你又知道什么呢?你以为你就了解所有的事吗?”她顿时很不服气,急着要把这种情绪宣泄出来,声音也越来越大,“我家里的事全是静静告诉你的吧?那你知不知道她是个怎么样的人?她从小就不学好,不自爱,到了现在也是!她有哪点好?她凭什么把我的生活搅得一团糟?为什么她就是世界的中心,所有人都绕着她转,都是因为她,都是因为她我才这么倒霉……”
“你别说了。”遥生打断她的话,声音还是淡淡的,语气却已有些冰冷:“思可,全世界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不幸。”
思可抬起头,发现他的目光像是结了冰,正笔直地看着她,要把她整个人刺穿一般。喉咙像被人生生扼住,一个字的委屈都说不出来,她睁大眼睛,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了很久很久。
“对不起,我可能说得太重了。”遥生的态度软下来,向她道歉。
“你什么都不懂……”她嘴唇颤抖着,脑中嗡嗡作响。连同外面的烟火声那变得遥远,如同远去的呜咽一般。
她总是这样没用,永远不会在关键时刻说应该说的话。
她想起刚刚来到上海,去找到宁南的时候,她明明是那么高兴,却一句好听的也没说,只是哭到喉咙都在发疼,一直要宁南陪着她,以为他们还可以找回从前的幸福。
那时她觉得妈妈对态度不可理喻,为她的狠心感到愤怒,连她打来的电话也不愿意去接。后来流言便传开了,说她和男人同居,搞乱伦,说她作风开放,经常跟不同的人亲热,同学还背地叫她“一百元”。
流言传成这样的起因是很可笑的,那时她固执地搬出宿舍,不久之后就有人说看到她和一个看起来很有钱的老男人在一起,还用手机拍了照片作为证据——那女生果然长得很像她,只是妆很浓,细看也分不大出来,然后这几张照片又被传到了校内网上。
当她看到这些照片与流言,并没有告诉宁南,只是因为她不想让他知道照片上的人是静静,那毕竟是她的妹妹。
没想到宁南还是无意在她的电脑上看到了照片,他也是那时才知道静静也来了上海,他们原本失去联系很久了。
流言沸沸扬扬的时候,受再多的委屈也不曾绝望,偷偷哭一下就过去了,因为思可知道会有宁南一直在她身边,帮她打架,给她煮饭,她也理所当然地觉得他们会永远这样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