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义匪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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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匪徒抢走活命钱,道观习武暂安身 (4)

方守卿刚刚开始撑满船的时候,不是竹篙掉进水里,就是自己栽进了湖里。最严重的一次,是船翻了,方守卿连同船上的清风、明月、天清几位师兄和满满一船的莲藕都翻进了湖里,几个人费了不少的力气才把船翻过来,然后又花了小半天的功夫才把散落的莲藕收拾起来。

虽然方守卿第一次撑重船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失误,但是几位师兄根本没有责怪他,几个人爬到船上,相互看看对方那一副落汤鸡的样子,不由得哈哈大笑。

几个人上岸,把莲藕搬回道观,相互看看对方,禁不住地笑。他们脱下身上的湿衣服换上干净的干衣服之后,孙道长端来了几大碗姜汤给他们喝。孙道长慈祥地看着他们喝完姜汤,便对方守卿和几个师兄说:“昨夜晚间,我细观星象,估计过几天天气就会暖和了。等天气暖和了,明月,你就带着你方师弟去湖里熟习水性。”

明月高兴地答应了,方守卿禁不住感激地看了明月一眼,又恭恭敬敬地问孙道长:“道长,什么叫星象啊?”

孙道长略微沉吟一下,对方守卿说:“凡事都要循序渐进,不能操之过急,等你强壮了筋骨皮相之后,我再教你如何通过观察星象来判断天气。”

师徒几人正在说笑的时候,外面传来“当当”敲锣的声音,众人连忙跑出去,只见县里边的差役押着一个女孩走来,后面跟着几个哭得声嘶力竭的人。走近了方守卿才看清楚,那女孩居然是杂耍班子的翠莲。

翠莲满身尘土,身上带着多处伤痕,被差役押着跪在水边,背上插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两个字。杂耍班子的老板老板娘已经哭得快要背过气去,两人都向前伸着双手,想要过去搂抱翠莲,却被持枪的差役拦在了几丈之外。其余的人都麻木地看着这一切。

差役宣告翠莲的罪状,是说翠莲勾引县太爷的兄弟,败坏风气,理当沉湖。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就会勾引人,谁信啊?”站在方守卿旁边的一个大娘说。

“是县太爷的兄弟,就是那个花老白看上了翠莲,想要翠莲做丫鬟,但是翠莲不肯,花老白就想糟蹋她。翠莲为了保住自己的清白,打了他。”另外一个大娘说。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啊?”

“我是听县府杂役的老婆说的。”

翠莲跪在湖边的泥地上,脸上满是伤痕,混合着泪水和血水:“爹,娘,女儿不孝,不能给爹娘养老送终,您二老多保重。”顿了顿又说道:“爹,娘,弟弟还小,你们每天给他做玉米糊涂吃的时候弄得稀稀的,一次多半碗就好,做之前,玉米面过两遍罗,就细了。”说完,便叩头。

翠莲的爹娘只是哭着答应。

几个差役搬了一块大方石头系在翠莲的脖子上面,又在身上绑紧,一松手,翠莲的腰就弯了下去,往前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差役的呵斥下,翠莲吃力地站起身,不大一会儿,脸蛋就成了酱紫色。

湖边早就预备好了一条小船,翠莲走上船,几个差役跳上船去,小船颤悠悠地到了湖心。翠莲忽然用尽力气,大声喊道:“爹,娘,别给我买棺材!别捞我!”说完,不等差役动手推,自己就跳进了湖里。

湖面的浮萍被撕开了一个口子,上面浮起几个气泡,不多一会儿,口子合上了,湖面又恢复了平静。几条银色的鱼儿跃出水面,又掉进了水里。

众人散去了,河边只剩下呆呆的翠莲爹和哭晕了翠莲娘,以及哭成一片的师兄弟们。

吃过午饭之后,大家讨论着今天看见的情景,方守卿跟众人说了花老白之前的种种恶行,道士们一片唏嘘。沉默很久,孙道长说了下面一番话:

无论多么干净的事情,到了如今的中国,就会带上一些混乱和瑕疵,这一点,在现在这个乱世当中的官场尤甚。过去的县长大多数是原来的县太爷留用做的县长,也有少数是一些人趁着改朝换代夺了官位坐上县太爷位子的。有些人肯定会想,无论怎样,那些县太爷好歹也是高桌子矮板凳,羊毡坐透,铁砚磨穿,寒窗苦读十年的三榜进士的底子,即使是夺下官位的人好歹原来也是平民出身,肯定也受过官府的压榨,又为什么会迫害平民百姓呢?

说实话,辛亥革命之后中国的官场清净了很多,但要说那个时候的官场清如水明如镜,纯粹是痴人说梦。如今的官场当中,捣鬼的、贪污的、跑门路、通消息的甚至比前清的时候更甚,有的时候甚至比戏台上唱戏的还要热闹呢。虽然我们是修道之人,但是,只要生活在这个社会之中,只要你是个人,就必须处在红尘当中。无论你是高官显贵,还是街头乞丐,都来自于尘土,最终还要归于尘土。既然来自于尘土,那么人人都不是完全干净的,有点贪心和妄想,也是自然的事情。但是,如果人人都放任自己的贪心和妄想,那这个世道不就乱套了吗?所以,就需要道德、法规等东西来帮助人们压制自己的欲望。

说起作官,我就想起了前清的科考。大清三百年,历朝历代都有官员因为科考舞弊而被斩首,记得我听老人们说过,康熙年间,就因为科考舞弊抓了两个侍郎,两人都收了一百多万两的贿银,但是一个被判了十八年,一个被充军发配宁古塔,永世为奴。有人肯定会问,受贿的数额一样,为什么判的刑罚不一样啊?这是因为其中的案情不同,被判十八年的那个侍郎是扣住了几个举荐的名额,考试阅卷完毕之后,很多本来榜上无名的考生,经过他的举荐说是孝悌之家,或是一方才子,就都顺顺当当做了官。被发配宁古塔的那个侍郎则是专门对完全可以金榜题名的考生下手。你的文章写得再好,不给我几千两银子就别想鲤鱼跳龙门!其实那个时候,想把一个状元拉下马特别容易,手指上面沾点墨汁,暗中照着那状元的卷子上一按,卷子被污染了,这就叫“戦卷”。文章写得再好也要名落孙山。那几年,好几个才子因为他放下书本,拿起了锄头,甚至有的才子多次被他陷害,愤而自杀。

衙门里的老爷也是人,那发配宁古塔的,是因为他根本不够一撇一捺的那个人字。判了十八年的,是因为他仅仅是让人怒发冲冠;发配宁古塔的,是因为他让人恨得牙根痒痒,恨不得得而诛之。

人活在天地之间,或多或少都会做一点坏事,只要所作的事情对得起一个“人”字,就没什么丢人的。在这个世道,无论是黑道还是白道,无论你是处庙堂之高的贵胄,还是居江湖之远的百姓,其实都是一家。君子不拘小节,只要我们的泪水是为善人而流,只要我们的心中依然存在一份良知,只要我们可以做到问心无愧,那么我们就可以在天地之间无所不为,即使为盗,也要有道。

听了这番话,方守卿不禁陷入了沉思。

当天下午,明月师兄教方守卿游泳,因为上午翠莲被沉了塘,所以方守卿不乐意下水,但是想想孙道长的严厉,看看明月师兄一脸的诚恳,一咬牙一个猛子就扎进了湖里。

扎下去的一瞬间,方守卿就后悔了,我的妈啊,这样肯定会把脖子折断的啊,毕竟练了几天的武功,比一般人要灵活一些,于是他迅速抬头,尽管抬头抬得有点晚,但是还是避免了一场惨剧,只是锁骨在池底的石头上蹭了一下。

明月师兄看见方守卿下水的姿势,心里暗叫声不好,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忽然看见方守卿浮上了水面,还一个劲地扑腾,放心了。他连忙跳进水里,把方守卿捞了上来。方守卿没什么大碍,只是肩膀歪了,而且锁骨一高一低。

上了岸,擦干身子,穿上衣服,方守卿就想去找郎中,但是明月师兄说不用,孙道长有办法。

回到道观,孙道长不动声色地把方守卿扶到椅子上坐下,揉着方守卿的肩膀,一边揉一边问方守卿是不是很难受。方守卿满不在乎地回答说没事!

正说话的时候,突然孙道长手上一使劲,方守卿就觉得由胸膛到肩膀一阵疼痛,一声惨叫,把院子里的鸟都惊飞了一大片。方守卿从来都没有体会过这种疼痛,土匪的连踢带打,那只是肉疼,但是孙道长正骨的疼痛就不一样了,那简直就是用骨头当拨子,用筋脉当琴弦,那种痛,让人一辈子都忘不了。

一瞬间,方守卿有了大铜牙嘴巴里的商鞅的感觉——五马分尸啊!方守卿感觉孙道长把他的半个上身斜着摘了下来,跟其他部分分了家。

幸亏这种感觉只是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等孙道长一松手,方守卿的眼泪流了出来,抱着膀子就窜了起来,在地上蹦了好几个高。

孙道长笑眯眯地说:怎么样,好了吧?

方守卿看看自己,又活动了一下,果然没事了。

晚上在厨房里帮厨的时候方守卿听师兄说,太昊陵附近的小孩们都受过这种待遇。只要孩子们装病不上学,或者偷懒不干活,或者连哭带闹个没完没了,爹娘就说:“估计孩子是真病了,咱们领着他去太昊陵找孙道长去看看病?”

只要这孩子听得懂中国话,立时就会变得要多乖有多乖。

孙道长除了会正骨,还会按摩推拿。他按摩推拿的时候,无论病人状如大象还是猛如老虎,一只手就能把来人放倒。孙道长按摩的效果极其明显,接受过这种治疗的人,无一不是鬼哭狼嚎,但是效果极好。

听了师兄这番话,再联系孙道长午后的那一番话,方守卿不禁好奇起来。孙连生道长武功又好,又会观察星象,说的话又那么高深莫测,看来是个文武双全的人,这样一个文武双全的人,为什么没有去作官却在道观里栖身呢?而且孙道长的口音也很特别,乍听上去是淮阳方言,但是仔细听上去却有点古怪。

十几天后的一个傍晚,大铜牙一身伤痕地来到了道观,大家连忙把他扶进道观。大家一问才知道,原来,今天花老白领几个混混在集市上把大铜牙打了一顿,抢了他的钱,还把他的醒木给抢走了!

所有人听到之后都特别气愤,练武之人的火气大,恨不得把花老白撕碎了扔进龙湖里喂鱼,但是孙道长却制止了大家。他告诉大家,大铜牙的仇一定要报,但是不用大家都出面,以免让人认出来,会给道观添麻烦,他自有安排。

方守卿原本以为孙道长过几天就会安排几个师兄教训花老白,但是没有想到,一连十几天过去,孙道长没有任何动作。方守卿很奇怪,因为他知道孙道长是个正直的人,绝对不会看着老百姓受到恶人欺负而不去管,所以就去问孙道长。

孙道长带着一脸的慈祥和平静说:“现在时机不到,虽说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需要行侠仗义,拯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之中,但是,我们在帮助别人的时候首先要保住自己,以及自己的家人。只有两件事可以例外。”

“是哪两件事呢?”方守卿问道。

“孝不顾耻,忠不顾家。”孙道长一连肃穆地说。

“世人常说,大丈夫做事,需要当机立断,但是殊不知,大丈夫做事更要把握时机,时机把握对了,能事半功倍,把握错了,不但不能帮助别人,反而会给自己以及身边的人带来麻烦,甚至有杀身之祸。”

听了看似推脱责任的话,方守卿似乎领悟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