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急于功名,学业一成即盘算辞师。临行前他对天下局势进行了再次分析,觉得本国楚王没有出息,不值得为其出力;关东六国全都兵微势弱,没有前途,无从建功立业;唯有西方的秦国强大,充满希望,又有重用外籍人才的传统。于是决定西游秦国,一展宏图。
他向荀子告辞说:“弟子闻听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有机遇是不能轻易放过的。当前大国诸侯正在争夺时机,重用人才,游说之士左右着他们的战略决策。秦王势力强大,颇有吞并六国统一天下的雄心,正是平民学者奔走游说、施展才能的大好时机。人若处在卑贱地位而不算计改变处境,那与只有见现成肉才会张口吃却不知自己主动去找肉的蠢禽兽有何区别?只不过徒长一副人面勉强能双腿走路罢了。人的最大耻辱是卑贱,最大悲哀是穷困,长期处于卑贱地位和困苦环境却讥议世俗富贵,厌恶功名利禄,自命清高,标榜无为,这是能力不及,绝非读书人的内心真情,因此,弟子要辞师西向游说秦王了。”
按李斯之言来看,其处世哲学便是为了摆脱贫困与卑贱可以抛弃仁义道德的约束,说白了就是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儒家对待富贵名利的态度是“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视来路不正的富贵名利如粪土草芥、过眼烟云,讲究得之有道,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小人爱财,取之无道”。主张按社会公认的道德标准获取富贵名利,李斯的处世哲学显然是与“隆礼”的荀子相违背的。
对这样一个态度顽固,说而不服的弟子,荀子实在无力回天,只好说:
“你还年轻,思维敏捷,见解新颖,老师已风烛残年,无法与你辈同日而语,此番前去秦国,路途遥远,你要一路保重,老师在此祝你一帆风顺!”
李斯听罢,向老师长长一揖,然后,果断地踏上了西行之路。
李斯一路风尘仆仆、昼行夜宿,越过函谷关跨过渭水到达秦国国都咸阳。渭北高原和南山脚下,离宫别馆到处耸立,歌台舞榭、帝王陵寝、苑囿陂池,在咸阳东西两方数十里范围内鳞次栉比,形成一个具有浪漫色彩的建筑群。善于观察和思考的李斯,甚至从秦都的建筑中发现了秦吞并诸侯,一统天下的气魄和雄心:咸阳殿宇营建在北原高亢的地势之上,这些居高临下的殿宇构成咸阳的中心,殿门别出心裁地朝四个方向展开,仿佛有朝四方诸侯的气势,犹如天上诸神之首上帝所居的“紫宫”;那滔滔东去的渭水径穿都城,恰似银河横空,划破无垠的星野,而渭水上横桥飞架,长虹卧波,把南北宫阙有机地联络在一起,仿佛是满天星斗的苍穹里飞来的鹊桥,使相见无期的牛郎、织女得以团聚。秦朝都城的布局所体现的雄心与气势与李斯此行目的是如此吻合,李斯仿佛觉得胜券在握。
李斯一边观赏着咸阳雄伟的布局,一边很快在市中心找到了一家适合的旅店居住,他准备稍事休息,调养了精神后,寻找机会面见秦王。几个月来的艰苦跋涉,把李斯累得筋疲力尽,初到咸阳的喜悦,又使他焦灼的心情得以平静。躺在旅舍的卧榻上,李斯很快便进入了梦乡,直到第二天上午红日高升的时候,他才被咸阳市上热闹鼎沸的人声惊醒。起初,他以为这只是街上的叫卖之声,仔细一听,似乎不是。推窗一望,只见街头百姓全都穿着素缟,武士们骑着素车白马,在咸阳市上缓缓而行,全无赳赳武夫,气轩昂扬的风度。凭着直觉和经验,李斯判定,秦国一定出了大丧事。但他心里暗中祈祷:千万不能是秦王驾崩。他甚至想绝对不可能是秦王驾崩,当时的秦王才30多岁,正是大展宏图,开疆拓土的时候,怎么会有不测呢?或许是秦王太后驾崩吧!只要不是秦王,管他是谁,李斯并不在乎!
李斯穿好衣服,走出门来,从秦人的言谈中,李斯意识到死去的不是别人,正是年轻力壮的秦庄襄王。接着他又打听到,庄襄王死后,王位由年仅13岁的秦王嬴政继承。听到这些消息,李斯不禁肝肠寸断,如丧考妣,依靠这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孩子怎能成就千秋功业,完成统一伟业呢?这时,仿佛有一盆冰凉的冷水劈头盖脸浇到他头上,初入秦时那炽热的功名欲火,一刹那涤荡得“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了。
在咸阳这个异国之都,由于秦王的去世,李斯失去了进身的阶梯,他空前地感到举目无亲,孤立无援,一种无根感、孤独感、寂寞感时时漂浮在他的心头。一天,他独自徘徊在咸阳街道上,呆呆地望着远处秦王的宫殿,仿佛依稀听到郑卫之女在演唱着流行的《桑间》《濮上》,仿佛看到秦国大臣们一边欣赏着悦耳的音乐,一边品尝着秦王所赐的美酒佳肴……正在李斯为秦宫中发生的事而发呆的时候,几辆华贵的马车载着几个高级官僚从咸阳街道上呼啸而过,车轮后卷起的黄沙随风吹过,迷糊了李斯的视线,同时,也把他的思维拉回到了残酷的现实。顿时,他感觉到他仿佛成了置身于沙漠中的一粒小砂,是那么平凡、普通,是那么渺小、卑微,与此同时,他内心里也激起了更多的愤怒和羞辱,“诟莫大于卑贱,悲莫甚于贫穷”。作为一个饱学之士,他不能容忍目前的困境,他不能离开朝思暮想的秦国,他必须留下来等待时机,寻找新的机遇。
天无绝人之路,机遇很快便找到了。原来,嬴政即位后,以吕不韦为相,总揽内政外交大权,号称“仲父”。
《史记·吕不韦列传》中记载:庶孽孙,质于诸侯,车乘进用不饶,居处困,不得意。吕不韦贾邯郸,见而怜之,曰“此奇货可居”。
在中国古代,商人的地位虽然总是不怎么样,很少有人像范蠡那样由从政而经商,变为“陶朱公”而流芳百世。吕不韦却很希望光大门楣,争取政治地位,他知道,改变现状的途径要在社会现有的机制下寻找。或许出于商人的本能,他选择了“风险投资”。吕不韦看中了秦国派到赵国做人质的王孙异人,还为他创造了一个后世广为流传的成语叫“奇货可居”。
秦昭王四十二年(前265年),吕不韦到赵国都城邯郸做生意,遇见了作为赵国人质的秦公子异人。异人是秦国太子安国君的儿子,秦昭王的孙子,异人的生母夏姬不受宠爱,而安国君有20多个儿子,异人又排行居中,备受冷遇,被送往赵国当人质。身处异国,处境自然很危险,秦国又多次进攻赵国,所以,赵国对异人很冷淡,异人的生活极其拮据。吕不韦见而“怜之”,并以生意人的眼光看待异人,认为“此奇货可居”,决定用金钱帮助异人谋取王位继承人的资格。从此,吕不韦弃商从政,由商界进入政界,开始了他的政治生涯。
吕不韦会做出那样的判断,也自有他的道理。在一般人看来,异人在秦国是一个最没有前途的王孙。因为秦昭王还健在,秦昭王立的太子虽然是异人的父亲安国君,但安国君有20多个儿子,异人的年纪既不大,也不小,排在中间,而且是已经不受安国君宠爱的夏姬所生,是庶出,所以说将来怎么排也排不到异人继承王位。
而这一切在吕不韦看来只是表象。秦昭王虽然健在,但他在位近50年了,目前已经到了古稀之年,垂垂老矣。人都有生老病死,对于一国之君也不例外。
作为太子的安国君这时年纪也不小了,一旦秦昭王去世,安国君必能登上王位,下一步便会选立储君。未来的储君只能从他的20多个儿子当中挑选。只要是安国君的儿子,应该都有机会。虽然相对说来,异人的机会可能是最小的。但对于善于投资的吕不韦来说,哪怕是只有一线希望,也值得一试!
事在人为,吕不韦经过细致了解,发现这一线希望可以变为一片希望。因为,安国君的“正妻”是华阳夫人。
女人的美貌是征服男人最锐利的武器。华阳夫人是安国君最宠爱的女人,从这一点上看,我们也可推知,华阳夫人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安国君做了太子之后,为了讨好华阳夫人,立华阳夫人为“正夫人”。这就意味着,安国君即位后,华阳夫人便是王后。安国君若立太子,应先立华阳夫人的儿子。
而华阳夫人偏偏没有生出儿子。
不知是华阳夫人不能生育,还是只生了女儿没生儿子。在中国古代社会,女儿没有资格继承父亲的官位以及家产,儿子才是法定的继承人。对于帝王之家来说,皇后或王后有没有儿子尤其重要。如果作为皇后或王后没有儿子,也就意味着丈夫的皇权或王权将要传给别的女人为丈夫生出的儿子。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毕竟不那么可靠,其皇太后或王太后的地位自然也就不那么稳固了。
而且,就算华阳夫人还有生育能力,这时的安国君已经快50岁了,很可能身体也不太好。如果不出意外,华阳夫人是不太可能生出儿子来了。
作为“正妻”的华阳夫人没生儿子,那么,安国君将来选太子,只能从他并不怎么宠爱的姬妾所生的儿子中挑选。如此说来,异人的机会就大了些。
如果加上一些人为的努力,未来秦国的王位由异人继承,是有可能的。吕不韦慧眼独具地发现了异人身上的投资价值。
主意已定,吕不韦便开始行动了。他先拿一部分钱财供异人结交宾客、朋友,以积蓄力量,准备回国夺权。而吕不韦自己则携带奇珍异宝,向西奔秦而去。他没有直接去见安国君和华阳夫人,而是去找华阳夫人的姐姐。吕不韦施展口才,说子楚如何贤达,如何聪慧,广交天下朋友,富有大志。虽然身处异乡,但天天想念慈祥的安国君和贤惠的华阳夫人,还经常对他说“夫人就是子楚的上天”,有时深夜睡不着,思念得流泪。吕不韦见华阳夫人的姐姐被他的话打动了,便请她将礼物转交给华阳夫人。华阳夫人接受了吕不韦替子楚交给她的礼物,又听说子楚对她和安国君的态度,便对子楚产生了好感。
吕不韦又劝说华阳夫人的姐姐去游说华阳夫人,让她尽早在众公子中挑选一个优秀的作为自己的儿子,并立为储君,那么以后即使在秦昭王死后也能保住自己的地位,而子楚便是最合适的人选。吕不韦的行贿托辞正好中了华阳夫人日夜耿耿于怀的心事,姐姐来了一提此事,正中下怀。于是,华阳夫人便利用安国君的宠爱,说服他立子楚为继承人。
吕不韦对秦国的政治现状、异人的家庭状况分析得细致入微,他计划之大胆,算计之细密,都是空前绝后的;异人可不可以登上王位有着太多的变数,这项投资的风险之高,是空前绝后的;而以后秦国发生的事情,又都按部就班地实现着吕不韦的赢利预期,如有天助,这也是空前绝后的。
当然,吕不韦所处的那个时代不会有“风险投资”一词,吕不韦更不知“风险投资”到底是什么东西。其实,从2000多年前吕不韦的实践中,我们便可以总结出风险投资的一些特点:
其一,风险投资是一种没担保、风险高的项目投资,但由于成功的项目回报特别高,故仍能吸引一批投资人进行投资。
吕不韦为异人的投资,虽然得到了异人的口头回报承诺,但那是其投资成功后的承诺。如果投资失败,穷困潦倒的异人当然不会为吕不韦赔偿损失。当时,吕不韦的投资计划只是他的个人行为,不会有任何人、任何组织为他进行担保。如果异人不能如愿以偿地登上王位,那么,吕不韦的投资便泡汤了。不过,如果取得了成功,其回报率也是不可用数字来计算的。所以,尽管吕不韦的投资是无担保、高风险的,但是善于投机、雄才大略的吕不韦还是要决定赌上一把。
其二,风险投资的收益是无法预期的,有时是突然的,有时甚至是漫长的。有经济学家认为,风险投资一般需经3~8年才能取得收益,而且在此期间还要不断地进行增资。由于其流动性比较小,故而有人称之为“呆滞资金”。
吕不韦虽然对投资前景有着十足的信心,但是他也不知道他的伟大计划何时才能够实现。后来的史实说明,吕不韦是经过了7年的努力和等待才获得成功的,这与经济学家所总结的“风险投资一般需经3~8年才能取得收益”的说法不谋而合。
其三,风险投资是一系列投资方法的集合,它汇集了项目分析、技术分析、商业分析、市场分析、心理分析、价值分析等一系列的分析方法,并非有胆无识的盲目投资。
吕不韦不是不知道,秦昭王当时还健在,安国君只是个储君。若想投资后尽快获利,应将资金投到安国君身上。但是,吕不韦只是一个商人,没有政治根基,恐怕他花多少钱也难以使安国君对他感恩戴德。安国君有那么多儿子,似乎每个儿子都有成为继承人的可能,为什么吕不韦不选别人呢,却单单选中了异人呢?
因为安国君的儿子们,除了异人一个人流落国外受苦之外,其余都是秦国的王孙,都在秦国作威作福。对于吕不韦的“千金”,在这些王孙的眼中可能算不了什么,可是对于孤身在外的异人,简直是雪中送炭。在这时对他施以滴水之恩,极可能换来他将来的涌泉相报。所以说,吕不韦的投资计划也是汇集了项目分析、技术分析、商业分析、市场分析、心理分析、价值分析等一系列的分析方法,虽然风险很高,但吕不韦并不盲目。他所具备的商人特有的敏感和独到的眼光,都与他关心政治、关心时事是不能分开的。
其四,风险投资不是一种借贷资本,而是一种权益资本;其着眼点不在于投资对象当前的盈亏,而在于他们的发展前景和资产的增值。
吕不韦自愿为异人的前途投大本钱,并不是将钱借给异人,而是想通过投资得到他想得到的权益,是一种“权益资本”。异人答应“分秦国与君共之”,对吕不韦的回报就是“权益”,而不是成功之后只偿还吕不韦“千金”。正是由于风险投资能带来最大的权益,而非一种保值或简单的增值,所以吕不韦才甘冒风险。
有句俗话说得好:“长袖善舞,多财善贾。”韩非子在其著作中解释说:“此言多资之易为工也。”有雄厚的资金,买卖才能好做。投资投得起,赔也赔得起。所以说,擅长风险投资者,都是“多财善贾”者。当然,严格说来,吕不韦的“风险投资”是采取商业手段进行的政治投机,与当代经济领域“在商言商”的风险投资是不同的。吕不韦的“风险投资”,是专制社会中产生的政治怪胎,而纯粹的商业领域的“风险投资”,则是正常的,是值得肯定的。
吕不韦返回赵国,从此与异人的交情越加深厚。吕不韦却另有打算,虽然吕不韦是一个非常成功的商人,但他深感商人社会地位太低,在乱世争霸的年代,赵国与秦国相比,赵国太弱小,他萌发了去秦国从政的雄心。吕不韦深谋远虑,利用秦国人质异人,部署进入秦国的计划。
赵国都城邯郸有一个歌妓叫赵姬,她生得一点樱唇,两行碎玉,袅娜娉婷,楚楚动人。吕不韦不惜重资买来为妾。过了三个月,赵姬怀了孕。吕不韦对赵姬说:“我打算谋取强秦天下,所以我才娶你做妾,等到你怀孕的时候,把你奉献给异人。异人现在在赵国当人质,还没有娶老婆。如果你跟了他之后,生下来是个男孩的话,那么异人必定会立他为太子,等到异人过世以后,这孩子必然会登基,到时候你我夫妇凭此而取秦之天下!”赵姬答应了。
隔日,吕不韦设宴请异人。珍馐百味,盈满筵席,笙歌舞女两边排立。酒到半酣,令赵姬盛妆出来劝酒。异人见赵姬云鬓轻挑,娥眉淡扫,玉步轻移,香风袭人,禁不住目眩心迷,神情恍惚,只顾偷眼相窥。赵姬也秋波婉转,与他对视后娇羞不语。赵姬敬酒进前,异人接酒,左顾右盼,目不合离。正好吕不韦醉酒在席间打瞌睡,异人便去拉赵姬的袖子。赵姬若嗔若喜,半就半推,冷不防座上啪的一声,接着便听见吕不韦厉声呵斥:“你也太不识好歹了吧,我请你来我家喝酒,你怎么连我的爱妾都敢调戏?”异人慌忙回头看,吕不韦已怒气冲冲地站在座前,顿时吓得魂飞天外,只好跪地求饶。
吕不韦假装生气地说:“我与你交往了这么多年,您不能这样调戏欺侮,你如果喜欢我的爱妾,你可以直说,又何必偷偷摸摸的呢?我都为你倾家荡产了,还会在乎一个女人吗?既然殿下真的喜欢,那么送给你就是啦。”
异人听吕不韦这么说以后,顿时化忧为喜,向吕不韦叩头哀求:“异人因为是人质,所以难抑寂寞,想求您把赵姬送给我为妻,以后如果我发达了,我发誓一定会回报您的。”
吕不韦将他扶起来,让赵姬坐在异人的左侧,一直到深夜,才让赵姬陪伴异人上车,一起回到了异人住的客栈。
赵姬的命运在一席间就改变了。子楚对美丽善舞的赵姬一见钟情,想将其据为己有。乍听此言,作为男人,吕不韦有理由大怒,毕竟是他的女人;但作为商人,他却从中嗅到了利益的气息。“我已经为你倾家荡产了,难道还会在乎一个女人吗?”吕不韦这样回应子楚的请求,与常人作比较,他更能克制自己对女人的欲望。
在中国历史上,有一种女人是主动选择走上政治舞台的,譬如汉代的吕雉、唐代的武则天,她们的性别劣势并不能遏制其心中的权力欲火;但也有一种女人是被动陷于政治旋涡的,譬如赵姬。当时,女性的地位极其低下,她们如同一件普通的物品,任由所有者处置。在吕不韦的眼中,赵姬就是这样一件物品,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她是被押上的政治筹码之一。如果将吕不韦比喻为政治导演,那么,赵姬就是吕氏剧目中必不可少的政治演员。对异人而言,她是泄欲释压的工具;对嬴政而言,她是显其仁孝之心的道具;而对一些有政治野心的人而言,她的举止言行又成了夺权争势的借口。赵姬,终其一生,都不过是政治棋盘上的一粒棋子。
公元前251年,长寿的秦昭王去世,苦等王位的安国君继位成了孝文王。昭王去世,吕不韦极为高兴,因为他所追求的目标又前进了一步。另一个欢欣鼓舞的人是异人,他因父亲孝文王继位而成为太子,离登王位只有一步之遥。
可惜这位待位多年的王储,在宫中长期沉醉于声色,迷恋华阳夫人的女色而身体虚空,无心去应付繁乱复杂的政务。坐上王位才3天便猝然死去,成为中国历史上执政时间最短的君主之一。
接着是太子子楚继位,即庄襄王,吕不韦也随即进入秦国的政治舞台,开始展示他的个人才华。庄襄王继位后的第一道命令就是为吕不韦而发:以吕不韦为丞相,封为文信侯,以兰田12个县为食邑。诏令一出,满朝文武惊呆了,因为当朝百官无一人能如此集官、爵、食邑最高等级于一身。只有吕不韦本人心里十分清楚,这只不过是十几年前在邯郸投资所收回的利益而已。秦国大政实际上完全控制在丞相、文信侯吕不韦手上,国王只是丞相意志的传声器。秦国由此开始了吕不韦擅权的时代。
吕不韦当政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大赦罪人,奖赏先王功臣以及对百姓施行一些小恩小惠。这使得吕不韦在秦国臣民中影响深远,他收买人心,泽及罪人、功臣和百姓。
就在此时,又传来一个喜讯,与庄襄王分别6年、留居邯郸的赵姬和稚子从赵国回到了咸阳,这无疑也是吕不韦安排的结果。
回到秦国的赵姬仍美艳、妖冶,庄襄王见美姬回到身边,自然更是怜爱有加,从此沉溺于锦被绣帐之中,无心过问政事。吕不韦独断秦国朝政更是畅行无阻。工于算计的商贾从政,处处都显露出他善于把握时机、取得最大效益的才能。消灭东周就是他执政后立起的第一块丰碑。
秦庄襄王死后,秦王嬴政年幼继位(公元前246年),仍任吕不韦为相国,称之“仲父”,食邑有蓝田(今陕西蓝天县西)12县,河南洛阳10万户,门下宾客3000人。
做了宰相的吕不韦,要权有权,要金银有金银,但他仍然不满足,他要流芳百世,让万世后人景仰。然而自己的学问太浅,虽然身为宰相,却怕被以后的文人学者瞧不起,毁掉自己的一世英名,这可是他最不愿看到的事。孔子被认为学问很好,那是因为他写了一部叫《春秋》的书;孙武能当上吴国的大将,那是因为吴王看了他写的《孙子兵法》。吕不韦开始思索自己为什么就不能编部书,既能扬名当世,又能万古垂青。
对于墨水不深的吕不韦,想靠自己著书立说成为文化人很不容易,但这难不倒吕不韦。吕不韦3000门客中三教九流应有尽有,各有各的心得。吕不韦于是统筹这些人成立了吕氏文学院,把他们的所见所闻、所思所考撰写成文字,汇集成为26卷160篇长达20万余字的巨著《吕氏春秋》。
编成书后,为使之迅速广为人知,吕不韦又开始琢磨着通过炒作来达到这一目的。很快,他就想到了一个绝招。他命令门客把《吕氏春秋》全文抄出,贴在咸阳城墙上,并张贴布告:如果谁能把《吕氏春秋》中的文字增加一个或减少一个,甚至改动一个,赏黄金千两。布告刚贴出不久,万人争相阅读。但是贴出来了好长时间,仍然没有一个人来动半个字,也许是人们惧怕吕不韦的权势。而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讲,《吕氏春秋》也不失为一部传世杰作。《吕氏春秋》也因此流芳百世,千金难改一字的经典之作,也使吕不韦的事业达到了顶峰。
战国时期,魏国信陵君、楚国春申君、赵国平原君和齐国孟尝君都厚招游士,各有门客数千人,一时名噪诸侯,威振东方,号称“战国四公子”。身为相国,大权独揽的吕不韦自愧不如,为显示相府威势,吕不韦也下令广招游士要与四公子一比高低。
当时,荀子之徒著书遍于天下,吕不韦早有所闻。李斯在咸阳得知相府募客,决定前往投奔。吕不韦听说荀子门徒求见,立即亲自接纳,并任为丞相舍人。舍人就是门客、食客,负责主人府中日常杂务并兼应对,其地位是较卑微的。不过,舍人如果干得好,受到主人赏识,则极可能得到重用。战国时有些国家的相就是舍人出身,比如赵国丞相蔺相如,这对李斯是个极大的鼓励。李斯这时也是舍人,而且是丞相府的舍人,相对而言,出人头地的机会比蔺相如要多。因此,这个小小职位对别人来说算不了什么,但李斯却从中看到了布衣卿相的曙光,他的前辈毕竟在他心灵深处树起了一面光辉的旗帜。
一日,吕不韦到李斯住室巡视,见李斯所写“察今”,不由大惊,不但文字畅通,结构严密,而且别有见解:“上胡不法先王之法,非不贤也,为其不可得而法。先王之法,经乎上世而来者也,人或益之,人或损之,胡可得而法?虽人弗损益,犹若不可得而法。东夏之命,古今之法,言异而典殊,故古之命多不通乎今之言者,今之法多不合乎古之法者。”又曰:“故治国无法则乱,守法而弗变则悖,悖乱不可以持国。世易时移,变法宜矣。”吕不韦手摸胡须连连点头道:“好文章,好文章!你对时势变化见解甚深,所见极是,将来功业定会在我之上。”
李斯在相府中能言善辩,才华横溢,很快便从相府3000食客中脱颖而出。吕不韦很赏识他,可能是为了将来控制年轻的秦王,吕不韦把李斯推荐给秦王做郎官,郎官是王的近臣侍卫官,既可以吃白饭,不干事,也可以认认真真干大事。急功近利,欲摆脱卑贱贫困的李斯当然属于后者。
获取了郎官职位,李斯再度回想起初入秦时的那种窘境,不禁心花怒放,他分明感到人生的光明大道明明白白地摆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