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楚材秦用:李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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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随驾巡游,李斯刻石记功

秦始皇在统一天下后的12年中,曾五次巡游外地,直至病死途中。巡游的主题,当然是扬威四方,加强对全国的控制。在巡游时,李斯大部分时间都陪伴在秦始皇的身边,其中需要特别记载的有两个方面,一是李斯为在秦始皇巡游天下时为其刻石记功,另一个是在博浪沙,李斯与秦始皇一起躲过了刺客张良的暗杀。

公元前219年,在李斯的精心准备下,始皇的第一次出巡开始了。身披铠甲,腰挎宝剑,手持长戟的武士们组成庞大的车队,浩浩荡荡,开向东方,一辆辆装饰华丽典雅的高车夹在队伍中央,秦朝的三公九卿簇拥着始皇的御车走在正中。这辆御车由6匹大青马拖曳,马脖下垂落着12根黑色丝带组成的繁缨,车上横放的扶手装饰着蓝色的珠宝,阳光下熠熠生辉,用黑色丝制的车盖上张着一把高达六丈三尺的巨伞,始皇端坐车中,高大威严。霎时,车鸣马嘶,人声鼎沸,宽敞的咸阳大道上,尘土飞扬,不见天日。一路上,秦始皇车队经过渭水桥,出函谷关,越晋、楚故地,经两个月长途跋涉,终于到达齐国。沿途经过之处,太守们都亲率吏民远道迎接,并及时上报政治、经济、军事情况,吏民目睹始皇威武仪仗,无不啧啧称奇,不敢高声喧哗。

始皇到达齐国故地后,李斯即兴致勃勃地劝始皇登上邹峄山。在这里君臣眺望东海,只见浩渺无际的海洋中碧浪连天,阳光照耀下波光粼粼。大海涵盖天地,吐纳百川,正是秦王朝统一天下的磅礴气势的象征。李斯心情激动,于是召儒生商议,刻石颂秦始皇功德。其辞曰:

“皇帝立国,维初在昔,嗣世称王。讨伐乱逆,威动四极,武义直方。戎臣奉诏,经时不久,灭暴六强。廿有六年,上荐高号,孝道显明。既献泰成,乃降专惠,亲巡远方,登于峄山,群臣从者,咸思悠长。追念乱世,分土建邦,以开争理。功战日作,流血於野,自泰古始。世无万数,陀及五帝,莫能禁止。乃今皇帝,壹家天下,兵不复起。焰害灭除,黔首康定,利泽长久。群臣诵略,刻此乐石,此著经纪。”

刻石大意是:皇帝建立现在的统一帝国,始于其继立称王的年代,那时皇帝讨伐凶逆,威武显赫于四方,由于是秉义而动,所以武将们都奉诏行事,短短10年工夫,即消灭东方六强。始皇二十六年,乃能称帝而治,完成先君昭王遗志,实现孝道。告慰了先君在天之灵以后,又降隆恩于百姓,于是亲自巡视远方,登上了邹峄山,从皇帝同巡的大臣们,都祈盼国统悠长。追想昔时天下动荡,百姓不安,根本原因就是分封邦国,暗藏动乱之源,所以自太古以来,攻战不止,流血于野。这种情况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到了五帝也无法禁止。而现今皇帝,统天下为一家,不再有战争之祸。从此兵灾不作,百姓安定,利泽后世。群臣称颂皇帝功德,遂刻此石碑,以著录皇帝功绩于天下。

碑文为李斯书写并篆刻,全文分析了战国社会动乱的原因,高度赞扬了秦始皇统一天下,废除分封,设立郡县的功绩,表明秦代君臣垂范后世的信念。其文字优美,音调铿锵,体现出李斯高度的文学才华。

在邹峄山刻石纪功后,李斯又随始皇登泰山。泰山是五岳之一,古名“岱宗”,春秋时称泰山。泰山山势雄奇,景色秀美,居五岳之首。素有“五岳之长”、“五岳独尊”、“五岳独宗”的美誉,因此,历代帝王对泰山都非常尊崇,相传远古时候有72位君主在泰山举行过封禅大礼,表示礼答天命,祈求神灵赐福,永葆国泰民安。所谓封、禅本是两码事,“封”是在泰山顶上祭天;“禅”则是在梁父山祭地。封禅是帝王君临天下,获得至高无上权力的象征。既游邹峄山后,李斯为显示秦王朝统一合乎天命,就请始皇登泰山举行封禅大典。

可是封禅之礼究竟如何举行,李斯和始皇都未见过,于是召来齐鲁博通古今的儒生议定大礼,可是儒生们却保守拘泥,意见不一,议论了几天都没有结果。始皇很气愤,决定罢儒生之议,用自己的方式封禅。这年秋末,在李斯等大臣的陪同之下,始皇伐山开道,披荆斩棘,直抵泰山山顶。群臣迎着山风眺望远方,只见黄河如线,泽小如杯,浩海如烟。霎时,一种征服感,成功感,乃至小天下之感在李斯心中勃然而起。登临胜地,不勒石记功,不足以抒发豪情壮志。李斯令人在山顶绝处立一块巨石,此石高三丈一尺,宽三尺,欣然提笔撰刻碑文。文曰:

“皇帝临位,作制明法,臣下修饬。廿有六年,初并天下,罔不宾服。亲巡远方,登兹泰山,周览东极。从臣思迹,本原事业,祗诵功德。治道运行,诸产得宜,皆有法式。大义休明,垂于后世,顺承勿革。皇帝躬圣,既平天下,不懈於治。夙兴夜寐,建设长利,专隆教诲。训经宣达,远近毕理,咸承圣志。贵贱分明,男女礼顺,慎遵职事。昭隔内外,靡不清净,施于后嗣。化及无穷,遵奉遗诏,永承重戒。”

刻辞大意是说:皇帝登临大位,创立制度,又申明法令,臣僚百官严谨修治。即王位二十六年兼并了天下,各地无不臣服。皇帝亲自巡视远方黎民百姓,登上这巍巍泰山,纵览东方边疆。随从的臣仆想起皇帝的功业,都追寻功业的根源,无不恭敬地称颂皇帝的功德。皇帝治理天下的原则得到贯彻,各项生产都遵循时令得到合理安排。皇帝的思想原则正确而光明,要流传给子孙后代,永远继承,不许改变。皇帝圣明无比,平定天下之后,又孜孜不倦地治理国家。每天起早贪黑,为百姓谋长远福利,尤其注重对群臣们进行教诲。皇帝的训诫传播全国,不论远近,人们都会理解领会,并且都能秉承这神圣的意志。贵贱等级分明,男女顺从礼仪,都能恪守各自职责。现在内外有别,人们无不感到清简洁净,这种局面将永远延续到子孙后代。皇帝的教化将永无穷尽,人们将永远遵守皇帝的政令,永远接受皇帝的训诫。

这道刻石文以三句为韵,共12韵。语言典雅规范,高度赞扬了秦始皇统一天下的功绩,反映出李斯加强教化,保持国家长治久安的愿望。

封泰山、禅梁父之后,李斯陪同始皇沿渤海向东巡行,经过黄县,到达成山顶峰,登上之罘,树立石碑,刻上文字,颂扬秦王朝功德而去。从之罘折而向南登上琅邪山,此山是当年越王勾践称霸中原时的都城。越王的霸业在齐楚两大国的压力下,不久即化为乌有,而齐楚等大国在秦的打击下,一个个俯首就擒,天下英雄,毕竟是秦。秦始皇、李斯登上琅邪山后,回首历史变幻的风云,不禁思绪万千,百感交集。于是,设酒作乐,大宴群臣三月之久。又在山上做琅邪台,台分三层,每层高达三丈,蔚为壮观。李斯又欣然命笔,在台上立石刻辞以颂秦德,辞云:

维二十八年,皇帝作始。端平法度,万物之纪。以明人事,合同父子。圣智仁义,显白道理。东抚东土,以省卒士。事已大毕,万临于海。皇帝之功,勤劳本事。上农除末,黔首是富。普天之下,抟心揖志。器械一量,同书文字。日月所照,舟舆所载。皆终其命,莫不得意。应时动事,是维皇帝。匡饬异俗,陵水经地。忧恤黔首,朝夕不懈。除疑定法,咸知所辟。方伯分职,诸治经易。举措必当,莫不如画。皇帝之明,临察四方。尊卑贵贱,不逾次行。奸邪不容,皆务贞良。细大尽力,奠敢怠荒。远迩辟隐,专务肃庄。端直敦忠,事业有常。皇帝之德,存定四极。诛乱除害,兴利致福。节事以时,诸产繁殖。黔首安宁,不用兵革。六亲相保,终无寇贼。欢欣奉教,尽知法式。六合之内,皇帝之土。西涉流沙,南尽北户。东有东海。北过大夏。人迹所至,无不臣者,功盖五帝,泽及牛马。莫不受德,各安其宇。

维秦王兼有天下,立名为皇帝,乃抚东土,至于琅邪。列侯武城侯王离,列侯通武侯王贲,伦侯建成侯赵亥、伦侯昌武侯成,伦侯武信侯冯毋择、丞相隗林、丞相王绾、卿李斯、卿王戊、五大夫赵婴、五大夫杨楞从,与议于海上。曰:古之帝者,地不过千里,诸侯各守其封域,或朝或否,相侵暴乱,残伐不止,犹刻金石,以自为纪。古之五帝三王,知教不同,法度不明,假威鬼神,以欺远方,实不称名,故不久长。其身未殁,诸侯倍叛,法令不行。今皇帝并一海内。以为郡县,天下和平。昭明宗庙,体道行德,尊号大成。群臣相与诵皇帝功德,刻于金石,以为表经。

这篇刻石全面颂扬了秦始皇统一天下的功绩,尤其肯定了秦王朝统一法令制度、推行郡县制的功德,实际上是李斯向天下昭示其个人的显赫功劳,所以末尾一段文字,他特别将自己的大名附刻于上。

在琅邪台逗留三月后,李斯陪同秦始皇,经彭城折而向西南渡过淮河,南入楚境,到达衡山和南郡,弃马登舟,浮江而上,经岳阳,过洞庭,然后复取道南郡入武关,回到咸阳。

第二年,始皇第二次东巡六国,李斯等大臣仍旧陪同,这一次始皇却险些被刺客张良所杀。

秦始皇二十九年(前218年)初春,秦始皇再次出函谷关巡行东方。他如此频繁的巡行东南,表明他对被自己征服的六国颇不放心,秦王朝对这一地区的统治还不够巩固。《史记·高祖本纪》所载:“始皇尝曰:‘东南有天子气。’于是东游以厌之。”秦始皇此次出游中的遭遇刺客,亦可说明这一点。

秦始皇出关东巡的路线,与上次相同。然而,当皇帝的车驾到达河南阳武博浪沙(今河南原阳南,河南武县城东南隅有“古博浪沙”碑)时,一场突然的事件发生了。

博浪沙地处黄河故道,这里虽无高山密林,但却是杂草树丛密集,沙丘起伏,一片荒凉。春寒之中,柳枝刚刚吐芽,遍地枯草之下,早已有嫩芽破土而出,举目远望,大地已是斑斑点点。

秦始皇的庞大车队,自西一路而来,马蹄声、车轮声伴随着马铃声由远而近。遥望驰道的上空,笼罩着黄尘。巡行车队是由皇帝的乘车、副车等所谓“安车”和侍卫人员乘坐的“高车”(即兵车),以及其他所谓“属车”所组成。80余驾车马一字形沿驰道行进,犹如一条长龙蜿蜒在曲折起伏的沙丘之中。不用说,皇帝的车队是戒备森严的,高大而健壮的卫士,手持长戟立于兵车之上,虎视四方,威风凛凛。在车队中,卫士所乘立的兵车占了一半以上。车队中兵车与卫士的配备,是足以能保证皇帝旅途安全的。

此次出函谷关不远,车队刚刚走出韩国故地,进入原魏国的东界。上至秦始皇以及随行大臣,下至车队中全副武装的卫士,谁也未曾料想在这里会出现什么意外。当车队前面的几驾开路兵车刚刚沿驰道向右绕过一个沙丘,装饰豪华而独特的皇帝乘车也行近驰道的拐角处。就在这时,只见道旁的杂草树丛中突然窜出一个高大的身影,迅猛地径直向车队扑来。站立在皇帝安车前后兵车上的卫士,刹那间几乎全部被这突然出现的情况惊呆了。这些训练有素的卫士们,在他们立即定神看清身影是一个手持凶器的刺客并决定下车当场捉拿之际,那个高大的刺客已双腿叉立于驰道路基之下,扬臂将手中的凶器掷向安车。只见一道寒光从眼前掠过,砰的一声,一辆安车的车厢后室被击中,接着便是那驾安车前四匹大马的一阵嘶鸣。就在这轰击声中,只见刺客在掷出凶器后,立即转身窜入杂草树丛之中,转眼间已是无影无踪。

站立在兵车上的卫士们看得清楚:刺客从路旁的杂草树丛中窜出,扑向路基之下,立身掷出凶器,直到转身窜入杂草树丛,这全部过程竟发生在霎时间。

刺客所击中的是兵车后面的第一辆安车,它是车队中的“副车”,而秦始皇当时就坐在这辆副车后面的专车即所谓“金根车”之中。秦始皇车队中的副车,与皇帝乘坐的车在形制上没有大的区别,这样才能起到“副车”的两大用途:第一,它是皇帝的备用乘车,以备皇帝的乘车出现故障时使用;第二,与皇帝乘车形制基本相同的若干辆副车被编入车队之中,使图谋危害皇帝的暴徒一时摸不清皇帝究竟乘坐哪辆车中,这无疑将增加皇帝在旅途中的安全系数。

从秦始皇陵出土的铜车马模型中可知:那辆被定名为“高车”的模型,是卫士乘立的兵车,车马通长2.57米。而那辆被定名为“安车”的模型,在形制上比高车(兵车)大得多,驾后通长3.171米,车舆较长,分前后二室,它是供皇帝及大臣们在旅途中坐卧用的。可见,正是皇帝所乘坐的专车与副车形制的基本相同而与兵车形制明显差异的这一事实,使得刺客误认为兵车后的第一辆安车便是秦始皇乘坐的专车。刺客虽然击中了目标,但秦始皇却安然地坐在专车之中。

在一声巨响和马匹嘶鸣声中,专车戛然停住。坐在车中的秦始皇拉开左边车窗向外望去,只见从前后兵车上跳下来的卫士,手持长戟奔向驰道路基之下左侧的杂草树丛里。

这时,李斯已走至专车车窗之下,躬身向秦始皇问安。秦始皇从专车的后门走下。当秦始皇在李斯的搀扶下走出车门,举目看到前面被击碎的副车后室,便明白了大半。二人走到副车前,向车厢内望去,一个重有百余斤的大铁锥击入车厢中,从车厢内深深嵌入副车的右轮,右轮的车辐条已被击断数根。秦始皇与李斯看过现场后便全然明白了:铁锥是从左车轮之上的车窗上方飞入车中,然后沿弧线嵌入右车轮。铁锥在车厢内所走经的弧线,正是乘客坐卧的位置之上。

很显然,如果刺客不是把副车误认为皇帝专车,那后果真是不堪想象!秦始皇与李斯看过现场后,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没有说什么。这时,随从的文武官员已来到秦始皇面前,个个垂手而立,面带惊慌之色,一字形排列在路旁,在听候差遣。

文武官员此刻还没有看到车厢内的现场情景,只见皇帝镇静如常,看不出带有什么惊恐、紧张或恼怒的表情;只是负有护驾之责的丞相李斯表情十分严肃。

秦始皇没有看到刺客掷锥的一刹那,甚至连刺客的身影也未能收入眼帘,他只是看到了破碎的车厢与铁锥的静态现场,这种现场给予他的第一个感受是暗自庆幸。确切地说,在这次旅途遇刺的事件中,秦始皇的感官并没有受到惊险场面的直接刺激,因而他面无惊恐之色;由于心中为误中副车而暗自庆幸,因而他面无恼怒之容。秦始皇这种异乎寻常的镇静表情,使惊恐万分的随从文武官员们暗自称奇,便不约而同地齐声说道:

“皇帝神威,臣等听命于陛下。”

秦始皇看到随从的文武官员竟被惊成这个样子,心中感到很是可笑,同时也为自己的异常镇静而感到格外地得意自豪,深感自己是天下当之无愧的皇帝,遇乱不惊。秦始皇微笑着对路旁的文武官员们说:

“卿等不必惊慌,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狂徒想加害于朕,已经逃走了,即刻便可擒拿归案。没有你们的事了,都各自暂且回车歇息去吧。”

就在随从的文武官员陆续各自上车的时刻,十几名追捕刺客的卫士陆续三三两两地结伴归来,一无所获。这距离出事还不到半个时辰的光景。

秦始皇见没有捉拿到刺客,脸上立刻现出怒气。然而他听取卫士们的禀报后才确切得知:卫士们所说的刺客从突然出现、掷锥击车到即刻消失,只是在刹那之间;而卫士们跳下兵车时,刺客已消失在树丛之中。因为秦始皇闻声凭窗外望时也未能见到刺客的身影,只看到武士们正跳下路基去追捕刺客。卫士们还禀告说:谁也没有看到刺客窜入草丛后的身影和去向,搜索了这一带的杂草树丛,也未见到半点人影,担心皇帝还另有什么其他吩咐,便回来向皇帝禀报听命。

对于卫士们的后一段禀报,秦始皇也相信了。他从副车的被击现场判断,刺客是一个训练有素的高手,这是一次有周密预谋的行刺。秦始皇没有责怪卫士未能捉到凶手,便对追捕刺客的卫士们说:

“你们辛苦了,都各回到自己的车上去吧。”

陪同秦始皇听取卫士禀报的官员只有丞相李斯一人。李斯见皇帝脸上的怒气在听取卫士禀报后非但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重,便向前请示道:

“暴徒冒犯圣上,应诏令天下严加追拿法办,以儆效尤。”

秦始皇点了点头。

李斯见皇帝站立在路基上沉默无语,猜想到皇帝此刻心情复杂,有些话要由他李斯代说了。善于揣度皇帝心意的李斯,向前进言说:

“陛下,此刻时不过午,不能被这个小小的狂徒扰乱了圣上的东巡,是不是……”

“起驾!”秦始皇刚毅而果断的做出了决定,接着又用缓和的语调回首对李斯说:

“余下的事就由你处理了。”

李斯接受皇帝的旨令,便当即召随行的郎中令即刻到皇帝面前领旨,立即向天下发布追捕凶犯的紧急通缉令。郎中令领旨走后,李斯向尚在周围警戒的卫士们发出命令,命令撤除警戒线,卫士们各自回归兵车,起驾继续前行。

秦始皇请身后的李斯同登自己的专车,李斯为皇帝赐给自己的这一殊荣而深感无限荣幸。事实上,秦始皇此刻心绪烦乱,惊魂未定,车中需要有位大臣陪伴他,就事发后的表现而论,唯有李斯是他可借以宽慰的大臣。

这是一次有预谋的行刺,而策划人则是后来为刘邦充当军师的张良。

据《史记·留侯世家》所载,张良的祖先是韩国的贵族,他的祖父曾任韩昭侯、宣惠王、襄哀王的相国;父亲张平曾任韩厘王、悼惠王的相国。父亲张平在秦灭韩的前20年病卒,张良因当时年少而未在韩国担任官职。韩国被秦灭亡时,张良尚有家僮300人,家产甚丰。张良痛恨秦王灭韩,为给韩国报仇,他在弟弟病死时也顾不上安葬;为寻求刺客刺杀秦始皇,他变卖了全部家产。张良曾到淮阳学礼,又东游拜见隐士沧海君。后来,张良果然得到一名大力士,能投掷120斤重的铁锥,所掷无不击中目标。

这位未能给后世留下姓名的大力士,向张良表示愿意为刺杀秦始皇效死,张良便策划了这次刺杀。刺杀地点选择在原韩魏两国交界的黄河故道,这里是一片荒凉的沙丘,人迹罕至,有杂草树丛可以掩体,又不像驰道所经由的山林地段那样容易引起秦始皇车队的警觉。张良熟习这一带的地形,事先的掩藏和事后的撤离与转移,都可以较容易的周密布置。

袭击地点的选择,张良更是煞费苦心。经实地勘测,张良选择了驰道面东的向右急转弯处:当秦始皇的专车行至这弯路转角时,专车将在前后兵车上卫士们的视线中有短暂地消失,专车的左侧将暴露在卫士们目力所不及的空间。从这里袭击秦始皇专车,不但易于下手,也便于及时撤离。况且转角路基之下的树丛很密,光线暗淡,便于事先的埋伏。事实表明,行刺地点的选择是高明的,它使击中目标和安全撤离这两大预期目的均能容易实现。至于刺客误把副车作为袭击目标,则是另一回事,与行刺地点的选择无关。事实上,秦始皇专车前后兵车上的卫士,是在刺客站立在路基之下投掷铁锥时才看清楚刺客;当卫士们跳下兵车时,刺客手中掷出的铁锥已将副车击中并转身窜入树丛之中。

刺客是无可指责的,他哪里能事先得知秦始皇是坐在兵车之后的第几辆安车之中。他按照预定计划安全撤离了,无奈秦王怎样通缉,始终未能找到这位身材高大的刺客。为安全起见,张良于行刺失败后,也远离韩国,改名更姓,藏身于下邳(今江苏睢宁县西北)。张良与刺客的安全转移,除了计划上的周密之外,事实上也得力于韩国百姓的保护。当时在韩国乃至于关东六国的百姓之中,反秦情绪一直是比较强烈的。

这次遇刺事件使始皇进一步相信了李斯所言东方六国贵族并不服从皇帝的说法,也更坚定了巡视东方的决心。

不久,李斯陪同始皇第二次登上之罘。李斯受命再次篆刻石碑。辞云:

“维二十九年,时在中春,阳和方起。皇帝东游,巡登之罘,临照于海。从臣嘉观,原念休烈,追诵本始。大圣作治,建定法度,显箸纲纪。外教诸侯,光施文惠,明以义理。六国回辟,贪戾无厌,虐杀不已。皇帝哀众,遂发讨师,奋扬武德。义诛信行,威焯旁达,莫不宾服。烹灭强暴,振救黔首,周定四极。普施明法,经纬天下,永为仪侧。大矣哉!宇县之中,承顺圣意。群臣颂功,请刻于石,表垂于常式。”

刻完这首颂文后,李斯只觉得意犹未尽。不畅快淋漓地表明统一天下,推行法度的赫赫功劳,他总觉得有些憋气。反正这种颂词始皇看了高兴,多了也是好事,于是李斯又拿起刀笔,在巨石的东面刻写了一篇新的颂词。辞曰:

“维二十九年,皇帝春游,览省远方。逮于海隅,遂登之罘,昭临朝阳。观望广丽,从臣咸念,原道至明。圣法初兴,清理疆内,外诛暴强。武威旁畅,振动四极,擒灭六王。阐并天下,灾害绝息,永偃戎兵。皇帝明德,经理宇内,视听不怠。作立大义,昭设备器。咸有章旗。职臣遵分,各知所行,事无嫌疑。黔首改化,远迩同度,临古绝尤。常职既定,后嗣循业,长承圣治。群臣嘉德,祗颂圣烈,请刻之罘。”

李斯不愧为文章高手,他一遍一遍地颂扬了秦始皇的功德,始皇看了石刻,只觉得天花乱坠,神气扬扬,不知不觉又在之罘逗留了近一个月。于是再北上琅邪,取道上党回咸阳。李斯之罘刻石现已荡然无存,令人可惜。

公元前217年,始皇第三次巡游东方,这次李斯等人到了原燕国辖地,沿途所过,始皇采李斯之议,破毁城郭,决通川防,夷平险阻,彻底消除诸侯割据的地理条件,同时为社会经济的发展廓清道路。车队至辽东碣石以后,李斯又在碣石刻文颂秦德,特别总结了上述功绩,所以刻石文中写道:“堕坏城郭,决通川防,夷去险阻。地势既定,黎庶无徭,天下咸抚。”既刻石纪功后,李斯陪同始皇巡视北部边境,从上郡入咸阳。

综观李斯在各地的刻石文辞,它不仅宣扬了秦始皇的赫赫功业,向六国人民树立了始皇的威望,而且对整治各地风俗,统一全国文字都起了重要作用,不能把它当作纯粹的歌功颂德的时髦文章等量齐观。更值得注意的是,秦代的刻石保留不多,现在流传下来的少数字迹和摹刻本已经成为世界性的艺术,获得后人崇高评价。刘勰在《文心雕龙》中说:“始皇勒岳,政暴而文泽。”唐人张怀瑾《书断》称李斯篆刻“画如铁石,字若飞动,作楷隶之祖,为不易之法”。又说:“李君创法,神虑精微,铁为肢体,虬作骖驰,江海渺漫,山岳峨巍,长风万里,鸾凤于飞。”元朝人郝经在《读秦碑》长诗中称赞李斯刻石书法道:“拳如钗股直如筋,屈铁碾玉秀且奇,千年瘦劲益飞动,回视诸家肥更痴。”海外学者专家对李斯刻石也很珍视,称为“旷世大典”。从艺术的角度而言,李斯的刻石将永远垂范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