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中,我看到一些人,挥手与我告别。一段清醒而绝望的光阴,其间数不清的悲哀和痛感,我也曾真的爱过、付出过。一生将随,我知我无归路。如果姿态不能证明我的存在,如果语言不能表达我的心声,还有什么,能够让我珍藏对这世间最后的记忆?
醉笑陪君三万场,不诉离殇。禅心已失人间爱,又何曾梦觉。
藏历·木鸡年·二十三岁
曾几何时,我仰赖他。又曾几何时,我憎恨他。这所有的爱恨如今都随他的离世终结,桑结嘉措。
我二十三岁,成为六世达赖喇嘛的第八年,第巴桑结嘉措被蒙古王拉藏汗杀害,西藏为第巴统治的时代成为过去。拉藏汗攻入布达拉宫,我被拘禁于日光殿。从我拒绝受戒起,世间有无活佛都已成为空谈。拉藏汗不断制造谣言,攻击桑结嘉措,布达拉宫从未有一日陷入这般内忧外患的境地。
而今,他已离去。这世间再无第巴桑结嘉措,有的只是一个想独揽大权的上位者,还有一个想挣脱束缚的可怜人。
我们都是可怜人。我与桑结嘉措,原来这一生,我们也曾携手走过许多年,不论对错,彼此都奉献了一生。
藏历·火狗年·廿四岁
你看天,有风,有云,有日光。
你看地,有树,有花,有生命。
青海湖,我最后的地方,只是留恋无所畏惧。我从湖中看到自己的倒影,少年长成青年,一身袈裟,眉目依旧。好像很多年前我就是这样,在这苍茫世间行走,看过一些景,恋过一些人,那些最美的时光,依旧用生命的痕迹记得。
再回首,又一次于无声的黑暗中梦见,隔着二十四年的光阴。该来的总要来,一场轮回。人生总要经历几度轮回,十二复十二,弹指一瞬间。我微笑着闭上眼睛,门隅的春天百鸟飞舞,花如朝霞;布达拉宫屋檐的白雪映照出晨间最迷人的霓虹;大昭寺闭目诵经的喇嘛们,虔诚地面朝佛祖,深深膜拜;佛祖微敛双眸的悲悯面容沐浴在金色的光芒中,寂静而安详。他的身前,白衣如莲的男子,回眸一笑的容颜与我相望,那么近,那么远。
浮生若梦,一场人生。最美是我的一生。
附二
《且听风吟》
之一:
你见,或者不见我,
我就在那里,
诗情的作措嘉央仓传相不悲,不喜。
你念,或者不念我,
情就在那里,
不来,不去。
你爱,或者不爱我,
爱就在那里,
不增,不减。
你跟,或者不跟我,
我的手就在你手里,
不舍,不弃。
来我的怀里,
或者,
让我住进你的心里。
默然,相爱。
寂静,欢喜。
《班扎古鲁白玛的沉默》
之二:
那一天,
我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
蓦然听见,你诵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
我摇动所有的转经筒,
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
我磕长头匍匐在山路,
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
我转山转水转佛塔,
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信徒》
之三:
我问佛:为何不给所有女子闭月羞花的容颜?
佛曰:那只是昙花一现,用来蒙蔽世俗的眼。没有什么美可以抵过一颗纯净仁爱的心,我把它赐给每一个女子,可有人让它蒙上了灰。
我问佛:世间为何有那么多遗憾?
佛曰:这是一个婆娑世界,婆娑即遗憾。没有遗憾,给你再多幸福也不会体会快乐。
我问佛:如何让人们的心不再感到孤单?
佛曰:每一颗心生来就是孤单而残缺的,多数带着这种残缺度过一生,只因与能使它圆满的另一半相遇时,不是疏忽错过就是已失去拥有它的资格。
我问佛:如果遇到可以爱的人,却又怕不能把握该如何?
佛曰:留人间多少爱,迎浮世千重变。和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
《问佛》
之四: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
第五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
第六最好不相对,如此便可不相会。
第七最好不相误,如此便可不相负。
第八最好不相许,如此便可不相续。
第九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
第十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
安得与君相决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十诫诗》
之五:
在看得见你的地方,
我的眼睛和你在一起。
在看不见你的地方,
我的心和你在一起。
《在看得见你的地方》
之一:
人生如此,
浮生如斯,
词诗的措嘉央仓于别有缘生缘死,
谁知?谁知?
情终情始,
情真情痴,
何许?何处?
情之至。
黄霑:《人生如此》
之二:
人生若只如初见,
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
却道故人心易变。
纳兰容若:《木兰辞》
之三:
野外有一人,
独立无四邻。
彼见是我身,
我见是彼身。
皎然:《次日》
之四:
简兮简兮,
方将万舞。
日之方中,
在前上处。
硕人俣俣,
公庭万舞。
有力如虎,
执辔如组。
诗经:《邶风·简兮》
之五:
春日高楼明月夜,
盛宴在华堂。
杯觥人影相交错,
美酒泛流光。
千年苍松叶繁茂,
弦歌声悠扬。
昔日繁华今何在,
故人知何方?
土井晚翠:《荒城之月》
之六:
林间松韵,
石上泉声,
静里听来,
识天地自然鸣佩。
草际烟光,
水心云影,
闲中观去,
见乾坤最上文章。
洪应明:《菜根谭》
之七: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
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乐府诗:《迢迢牵牛星》
之八:
百年复几许,慷慨一何多。
子当为我击筑,我为子高歌。
招手海边鸥鸟,看我胸中云梦,蒂芥近如何。
楚越等闲耳,肝胆有风波。
飘然去,吾与汝,泛云槎。
几人尘外相视,一笑醉颜酡。
看到浮云过了,又恐堂堂岁月,一掷去如梭。
劝子且秉烛,为驻好春过。
张惠言:《将军令·男儿行》
之一:
家乡的山谷谧静安适,
太阳的光芒欢乐相聚。
歌酒玛萨祝愿相聚,永不分离;
如若分离,愿再相聚。
家乡的雪山谧静安适,
雪山的白狮欢乐相聚。
祝愿相聚,永不分离;
如若分离,愿再相聚。
家乡的村寨谧静安适,
我们的亲友欢乐相聚。
祝愿相聚,永不分离;
如若分离,愿再相聚。
萨玛:《家乡》
之二:
圣洁的娘拉拥错啊,好比雪山峰雄伟。
你是一只白鹤从九天降落。
白鹤啊,你晶石般的双眼,
白鹤啊,你展开的左翼,朝向那门族的屋中央;伸向那巍峨的金刚山;祝愿啊,财宝不尽,
祝愿啊,人生命长,璀璨如日月辉煌。
寿比金刚山不老。
白鹤啊,你火红的两爪,
白鹤啊,你展开的右翼,屹立在肥沃的土地上;伸向那茂密的檀香林;祝愿啊,稼禾丰硕,
祝愿啊,子孙后代,仓满大地上难放。
多比檀香林还密。
白鹤啊,你行云般的尾尖,
白鹤啊,你华贵的头颅,伸向那奔腾的娘江曲;高枕那耸立的雪山上;祝愿啊,门族昌盛,
祝愿啊,人类崇高,绵延似江水长。
萨玛:《白鹤歌》
之三:
深谷里堆积的白雪,
是巍峨的高山的装饰,
莫融化呀,请你再留三年。
深谷里美丽的鲜花,
是秀美的深谷的装饰,
莫凋谢呀,请你再盛开三年。
家乡的俊美的少年,
是阿妈心中的温暖,
莫离开呀,请你长住不散。
萨玛:《挽留》
之四:
来到下方的印度国里,
倾慕孔雀的羽毛美丽,
愿借羽毛把我来装饰。
来到上方的藏族地区,
倾慕杜鹃的声音动听,
愿借声音助我唱心曲。
来到家乡的门隅地区,
倾慕少年们欢乐合聚,
愿借欢乐引我寻朋侣。
萨玛:《倾慕》
之五:
我们永远在一起,
亲亲爱爱地相依。
要像洁白的哈达,
经纬密织不离。
萨玛:《达旺酒歌》
之六:
白云缥缈中的长虹山,那些中的“赞”侧坐玉垫,我从长虹山上仰天看:那些小的“赞”排排立站。
清楚看见天界佛的宫殿。这是谁规定的坐法呀,仁慈的玉佛高坐莲台,难道是中界“赞”的法典?
施善的菩萨颔首金垫,
虔敬的弟子左右立站。家乡深谷里的长虹山,
这是谁规定的坐法呀,我从长虹山上四面看:
难道是天界佛的法典?清楚看见黑头人的宫殿。
尊贵的老爷端坐高台,
白雪皑皑中的长虹山,威严的管家盘膝獐垫,
我从长虹山上仰天看:卑微的下人躬身立站。
清楚看见中界“赞”的宫殿。这是谁规定的坐法呀,那些大的“赞”危坐高坛,难道是人间“权”的法典?
萨玛:《长虹山》
之七:
安宫花白圣洁,
不如酥油似雪。
酥油似雪犹香,
不如姑娘高尚。
杜鹃花红火烈,
不如萃如似血。
萃如似血犹盛,
不如姑娘赤诚。
萨玛:《安宫花》
之八:
我走进一座印度的房屋,
茅草葺盖的印度房屋。
我推开茅草编的房门,
立刻闻到了米酒的醇香。
流浪汉啊,我舍不得米酒的醇香!
虽然已踏上归乡的路途,
又返回这座印度茅草屋。
舍不得放下啊酒杯,
我愿做米酒的客人。
我走进一座藏区的房屋,
石板修盖的藏区房屋。
我推开石板做的房门,
立刻闻到了青稞酒的醇香。
流浪汉啊,我舍不得青稞酒的醇香!
虽然已踏上归乡的路途,
又返回这座藏区石板房。
舍不得放下啊酒杯,
我愿做青稞酒的客人。
我走进一座门隅的房屋,
木板建筑的门隅房屋。
我推开木板做的房门,
立刻闻到了麦酒的醇香。
流浪汉啊,我舍不得麦酒的醇香!
终于回到了我可爱的家乡,
再也不想离开门隅木板房。
舍不得放下啊酒杯,
我再不做他乡的游郎。
颜风(几首作为纪念的小诗)
之一:
山长水长,
前路漫漫,
往生缘故,
情难绝。
日出光华,
天涯无归,
青山依旧,
多妩媚。
之二:
烟云浮世,
天涯路远。
青雨长虹,
流年若梦。
之三:
于智,不可得。
于念,不可得。
于彼,不可得。
于己,不可得。
之四:
由何而来,
往何而去。
或许众人猜疑,
或许无人问津。
火树银花,
兢兢业业,
永垂不朽,
多么风尘。
之五:
于千万人之中,
遇见了你。
于千山万水之中,
错过了你。
之六:
你看天,有风,有云,有日光。
你看地,有树,有花,有生命。
你看你,有心,有魂,有鲜血。
你看我,无爱,无恨,无慈悲。
之七:
若我是莲花,
遗世而独立,
我是凡尘最美的莲花。
若你是莲花,
当你站在佛祖面前,
你就是我的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