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舒歌拥着泪眼迷离的方惜颜走出议事厅,季楼主轻咳几声,唤回大家的注意力:“别看了!院主最疼他的宝贝妹妹,你们又不是刚刚知道。现在,继续开会。”
摘月楼里静悄悄的,淡淡的栀子花香漂浮在空气中,浅色的纱帘轻轻摆动,拂过窗前的瑶琴,静谧而温馨。
让方舒歌感到奇怪的是,楼里一个下人都没有:“这是……”
“哥,我给小馨她们放了一天假,今天这里只有我和你两个人,你说好不好?”
方舒歌随口附和:“好呀!”
这有什么好的呢?
方惜颜偷偷瞄了一眼方舒歌,扯了扯自己的衣袖,似乎有些不安,她小小声地问:“哥,你答应今天都陪着惜颜的,那你能不能再答应惜颜一件事呢?”
方舒歌疑惑地看着她,总觉得她今天怪怪的:“什么事?”
“你……今天要完全听从惜颜的安排,惜颜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可以吗?”
咦!
方舒歌来了兴趣:“那你想做什么呢?”
“我……我想玩一个游戏,你和我!”
“玩儿游戏?”方舒歌情不自禁地笑了:“惜颜,咱们都多大了?你不会想让你老哥我去玩儿什么跳竹马,捉蛐蛐一类的东西吧?我可不要,若是传出去,我方舒歌还有什么威严统帅这南七省万千豪杰?”
“哥!”方惜颜又气又急地跺跺脚,“谁让你玩什么跳竹马了!而且你都答应惜颜了,现在却……”小嘴扁了扁,一副要哭的样子。
“喂!惜颜,不许哭!”方舒歌赶忙举手投降,“我听你的就是,今天我舍命陪君子了!你要玩什么都随你!大不了被人说我返老还童了。”
“噗哧”一声笑,方惜颜轻抚他的面孔:“哥哥才不老呢!”
如花的笑颜近在眼前,方舒歌的心竟因那盈盈的眼波而漏跳了两拍,赶忙回过神,方舒歌暗责自己的失态,转身迈进摘月楼:“惜颜!总该告诉我游戏名称吧!”
方惜颜咬了下唇,盯住方舒歌的背影:“我们来——拜花堂!”
方舒歌明显地身体一僵,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转回头,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你刚才好像说——拜花堂,我有没有听错?”
方惜颜跟着走进摘月楼,她笑得调皮而自然:“没错!就是拜花堂。”
方舒歌感觉自己的脑袋有一些发懵:“你说的拜花堂指的是什么呢?我还是不太明白。”
方惜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哥,不要告诉我,你连拜花堂是什么都不知道。”
方舒歌怔怔地看着她,突然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你没有发烧呀!为什么要说胡话呢?”
方惜颜甩开他的手,小嘴噘得老高:“我没说胡话!你要反悔了,对不对?想不到我哥哥碧落院主方舒歌竟然会言而无信,明明答应什么都听我的,现在却要反悔了!你太让我失望了!”
方舒歌哭笑不得:“那个……我没有说反悔,只……不过,我们……我是哥哥,你是妹妹,我们来拜花堂,是不是太荒谬了?”
方惜颜心里一痛,荒谬?
是呀,这一切的确是太荒谬了!既然已经这样了,何不荒谬到底!
她坐在窗前,轻轻拨弄琴弦,看似镇定,心里却是波涛起伏:“哥,你不是要和蝶舞拜堂成亲了吗?今天就当是演练一下,省得到时候你因为没有经验而慌乱无措。”
方舒歌无奈,轻轻握住惜颜的肩,感觉却是那么单薄,他心里一疼,微微俯下身,右臂情不自禁地围上她的腰,嘴唇凑近她的耳边:“惜颜,这种事不需要经验的,另外我也要告诉你,其实我和蝶舞……”
没等他说完,一只柔软滑腻的小手已经轻轻捂上他的唇,方惜颜侧过头,微微笑着,笑容里带着几分心酸,几分凄凉,更多的是那无法言喻的悲凉,却美得如此惊心动魄:“哥,你只告诉我,要不要和我玩这个游戏?”
方舒歌震动地看着她,不知为什么,心里竟然也涌起一种难以言说的酸涩,情不自禁的,他点了点头。
方惜颜开心的笑了,牵着方舒歌的手走进内厅。
进了内厅,方舒歌又一次怔住了,这里红烛高举,浅浅燃烧,大红的喜字高贴中堂,淡红色的纱帘垂落到地,大红的椅垫绣着龙凤呈祥,就连床上的被褥都是鸳鸯戏水的图案,洋洋喜气在厅内弥漫,分明是早就布置好的。
方舒歌更是疑惑,一个游戏而已,值得惜颜如此费心吗?
方惜颜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大红盖头,罩在自己的头上,与方舒歌并肩而立:“哥,我们来拜堂!你只要照着我说的做,就可以了。”
方舒歌呆呆地点头,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陪着惜颜胡闹下去?
“一拜天地。”
惜颜轻轻地念,盈盈地跪落地面。方舒歌无奈,也随着她跪地叩头,厅里安静极了。
“二拜高堂!”
两人再一次下拜,然后起立,两人的心却在此时不约而同地狂跳起来,接下来应该是——
过了好一会儿,方舒歌甚至感觉到有些窒息了,方惜颜才颤颤地吐出最后四个字:“夫妻对拜。”
两个人终于面对面了,方舒歌只觉得脑子里混乱一片,早已忘了思考,情不自禁地跪了下去。
惜颜的红盖头在眼前闪晃着,晃得他心慌意乱,却也带着一种他自己绝不敢承认的喜悦。
红巾下的惜颜却早已泪流满面,她终于和哥哥拜堂成亲了,即使这一切只是一个游戏,但对她来说,已经足够。
或许是因为气氛太过微妙,方舒歌强迫自己放松心情,竟然代替方惜颜接着说了一句:“送入洞房。”
他走上前,一把抱起方惜颜,踏着楼梯走上二楼——方惜颜的闺房。
轻轻地把惜颜放在床头,方舒歌笑意盈盈,清亮的眼中带着几丝戏谑,几丝期盼:“娘子,我要揭盖头了!”
反正游戏已经开始了,何不玩儿得真实一些。
红巾应声而起,方惜颜含泪而笑的娇面现于眼前,长长的微卷的睫毛衬着水一样的明眸,艳丽得惊人,也凄美得惊人。
方舒歌看得痴了,喃喃地说:“惜颜,你真美!”
方惜颜缓缓投进他的怀中,静静地靠着他,他们听着彼此的心跳,沉浸在这种似是而非的幸福中。
过了好久,方舒歌才清醒过来,马上意识到他们这个样子实在有些出格了,明明是游戏,却怎么越玩越投入?
他尴尬地轻咳一声,打破这种越来越怪异的气氛,半开玩笑地说:“娘子,现在天还亮着,若是洞房似乎早了些,是不是?”
方惜颜仰头看他:“那我们先喝交杯酒,再洞房,好不好?”
方舒歌突然之间好像被空气呛到了,连连咳了好几声,白玉般的面孔涨得通红:“交杯酒……洞房,惜颜,你还真的要……你没开玩笑吧?我以为游戏到这里已经结束了。”
方惜颜紧紧握住他的手,头低低地垂下:“你答应陪我一天的!反正小时候你常常抱着我同床而睡……现在也可以呀!哥,求你了,只有今天,以后惜颜再也不胡闹了。”
方舒歌无声叹息:“惜颜,你已经十七岁了,不再是孩子,游戏也该有个限度,即使我没什么,但你也要为你自己想想呀!”
“我不!今天这里不会有其他人,我们做什么别人也不知道,况且,我只想靠在你的身边,安安静静地过一晚,这也不行吗?”
“惜颜……”
“哥,你知道吗?就因为我们已经不是孩子,所以这种能随心所欲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哥,你就陪我把这最后的一个游戏进行到底,好吗?”
方舒歌还能说什么,他无可奈何地点了点方惜颜的眉心:“算我败给你了!咱们去喝交杯酒。”
方惜颜兴奋地站起身,即便等待她的将是无尽的悲哀,但她依然要把握住眼前的欢乐。将两个酒杯分别斟满酒,把其中一个递给方舒歌,两人右臂交叠,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目光不期然地对在一起,两人又不约而同地别过头,躲避着对方。
那一刻的气氛,实在是妙不可言!
“哥,惜颜弹琴给你听,好不好?”
悠扬凄美的琴声响在这似真似幻的洞房中,像是在倾诉绵绵情意,剪不断,理还乱……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方惜颜想借着这首歌来安慰自己,却是越唱越悲,语调都发了颤音,泪水一滴一滴地过落在琴弦上。
牛郎织女虽有银汉相隔,但他们每年七夕依然可以厮守一起!可是她和哥哥呢?恐怕再见无期了……
说什么两情若是久长,不在朝朝暮暮?谁不想和心爱的人长相厮守?
而她……却连爱都不敢爱,不能爱……
方舒歌越听越是吃惊,这首秦观的《鹊桥仙》分明是借牛郎织女之爱来暗指人间不被允许的男女私情,妹妹为什么会唱这首哀艳的情词?难道她……已经有了爱人……
方舒歌握住桌沿的手越来越紧,如果他推测是真,那么妹妹这几天的落落寡欢,还有今天这荒唐绝顶的游戏就都有了理由……
可是妹妹的爱人会是谁呢?似乎由于某种原因他们不能在一起……会是花想容吗?方舒歌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就象是本属于你的珍宝突然之间变成了别人的,那种又是彷徨,又是失落的感觉,让他慌乱无措。
他神色复杂地坐在那里,想问……却不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