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广告,在南平产生了巨大的轰动效应。在当今人人想挣钱,人人又不好挣钱的时代,谁能够无偿为肢残者安装假肢并保修终生呢?这是不是做梦?这是不是一种广告的欺诈行为?许多人都持怀疑的态度。但广告上写得非常的明确:凡南平市的肢残者,持户口本和身份证,带有县区、街道残联组织开据的介绍信,在公司开业之日的三个月内,到公司门市部登记,做伤残肢体检查,半年内按登记者的先后顺序,给每位肢残者免费安上假肢。
白纸黑字的广告,电视台播音员流利的广播,把南平市的残疾人都轰动起来了。从早上开始,出租车、残疾人专用三轮车、轮椅,还有拄着拐杖的残疾人,在他们家属的陪伴下,一齐朝这里涌来。
此时,公司门前已经站满了人。陶梅对杰克说:“没有想到,今天会来这么多的人,你准备的人手够吗?”
杰克正擦着脸上的汗,用不够流畅的汉语说:“我想足够的。昨天我又打电话,让上海总公司的几名英国专家也赶来。他们是连夜坐飞机。刚才来电话,已经下了飞机,正在路上,一会就到。”
陶梅用感激的目光看了看杰克。他也消瘦了。一个月之内创办一个公司,这在内地,在南平,已经是十分不容易的了。他招聘人员、安装设备、进行培训……一个月是没白天没黑夜地忙,也真是难为他了。
马上就要举行开业典礼了。陶梅和杰克又一次巡视着一千多平方米的营业大厅,五十多名工作人员已经就位,做好了马上开始工作的一切准备。按照陶梅和杰克的设想,今天只搞一个简短的典礼,主要还是为肢残者具体服务。整个服务的程序是这样的:第一个程序是登记。由五组人员同时进行,五台电脑将登记残肢者的姓名、年龄、职业、通讯地址等一系列基本情况,并查看户口本、身份证和当地各级残联组织的介绍信。第二个程序是十个专家小组,分上肢、下肢等不同部位,进行专业检查,用电脑测算数据。并在电脑上模拟出假肢的形状,征求肢残者的意见。并根据肢残者的意见进行修改。待其同意后,将电脑的设计数据传到后院的工厂进行加工制作。第三个程序是假肢制成后通知肢残者到公司来安装。
已经是上午九点三十分钟了,离开业的时间还差八分钟。陶梅和杰克商量了一下,决定马上举行典礼。陶梅微笑着走到话简前,刚要说话,一辆“沙漠风暴”大吉普车从远处急驶而来。在公司门前停下。后车门打开,市委书记田瑞明从车里跳了出来。
陶梅一见,赶忙迎了过去。
“小陶啊,搞这么大的举动,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田瑞明看着陶梅,有些不高兴地问。
“您是市委书记,工作那么忙,我们成立了一个小公司,怎么能……”陶梅赶紧回答。
“就是再怎么忙,你的事情我也要来啦!我是刚刚听秘书说的,连一个重要的会议都推了,就赶到了这里。”田瑞明说着,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陶梅,然后赞赏道:“没有想到呀,你到了残联,变得这么年轻,这么漂亮,而且又这么能干。要是咱南平所有的县级干部都能像你这样,我的日子也不会这样难过了。”
“其实,也不是我能干。我是遇到了一位好人。”陶梅说着,用手指了指身边的杰克介绍道:“这位是公司的投资人,英国籍的杰克先生。汉姆·杰克先生。”
田瑞明看了看这个意气风发的英国小伙子,高兴地点了点头:“好呀,能在南平搞这么个社会福利的项目,我代表市委向你表示感谢!”他说着,故做姿态地和杰克握手。这时候,电视台和报社的记者赶紧行动,闪光灯闪个不停,抢拍这个镜头。
田瑞明看到那么多的残疾人和群众在看着自己,又看到这么多的记者把镜头对准自己,心情非常高兴。他随口问杰克:“你为什么要到我们南平来投资呢?”
杰克脸红了一下,回答:“我喜欢南平。”
“对,就是要喜欢南平。我们南平,有两千多年的历史,在我们市委的领导下,我们南平……”
杰克有些不高兴地打断了市委书记的话:“我喜欢南平,是喜欢南平的一个人……”
“一个人?一个什么人?”市委书记关心地问。
“一个女人。一个非常漂亮、非常善良、让我心动,让我永远永远去爱她的女人。”杰克十分动情地说。
“什么女人值得这么爱呀?我们南平有很多漂亮的女人。”田瑞明十分得意地说。
“这个女人就是她。”杰克说着用手指了指身边的陶梅。“陶梅是我心中的女神。我是为她而来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这……”田瑞明的脸色大变,他用目光看着陶梅,想从她的表情中得到答案。
陶梅的脸色顿时通红,像一朵盛开的牡丹花。她庄重地冲田瑞明点了点头:“杰克是我的好朋友。”
此时的田瑞明,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他灵机一动,开口道:“赶紧开业典礼吧,我要讲话。”
陶梅说:“田书记,来了这么多的残疾人,他们不能站这么长的时间。我刚才和杰克商量了,典礼的一切程序都取消了。您也就不能讲话了。”
“那,那好吧!”田瑞明的脸上立即露出了不快的神色。
陶梅再次走到话筒前,她用清脆的声音宣布着:“南平市幸福假肢公司成立了。请广大残疾人朋友到营业大厅,接受安装假肢的免费服务。”
话音一落,鞭炮齐鸣,鼓乐喧天,人群一片沸腾。
杰克已经换下了西装,穿上了白大褂,作为首席专家,他坐在大厅的最前面,接待了第一个走进来的残疾人。这是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子,头发灰白、拄着单拐,穿一身破旧的衣服。他来到了杰克的面前,还没等杰克问话,就“扑通”一声跪到了杰克的面前:“救救俺吧,俺是昨天夜里从山区赶来的。掩排了第一号。俺就这么点钱,都拿来了,给俺安好了假肢,俺还能养活老婆和孩子……”他哭着从兜里掏出一大把的零钱,放到了杰克的面前。
杰克赶紧上前把男子扶起,用生硬的汉语说:“不要钱的。不要钱的。收起来,收起来。”
男子抹着脸上的泪,“真的不要钱?不是骗俺吧?”
这时,陶梅走了过来,她把那些零钱放到了男子的口袋里。并亲切地说:“我就是市残联主席。我说话算数。不会骗你的。杰克先生是最好的假肢专家,他会给你认真看的。”
杰克仔细检查着这个男子的残肢,十分惋惜地说:“他就是普普通通的脉管炎,因为治疗不及时,病情严重了,才截了肢。要是医疗条件好一些,他是不会成为残疾人的。”
陶梅赞同地点了点头:“山里人穷,有病不能医治,这样的情况太多了。”
残肢的男子用渴望的目光看着杰克,忐忑不安地问:“我的腿,能不能安假肢?”
“能,能的。”杰克肯定地回答。然后给他测量,在电脑中设计,忙得是满头大汗。
这时,大厅里的肢残者越聚越多。登记的速度快,而专家看、测量,包括电脑设计都是比较慢的。看到那么多的人在等待,陶梅非常着急。她让工作人员多拿些椅子在大厅里,让残肢者坐着排队,又让工作人员送来了矿泉水让大家喝。这时,从大门外快步走进来几个外国人。其中一个男子大喊:“Hello!Jacr!”
杰克抬头一看,眼睛顿时一亮,他也高喊:“OK,Smith。”便放下手中的鼠标,快步迎了上去。
进来了六位英国人,五男一女。他们是上海假肢公司的专家。史密斯是领队的,他高高的个子。上前和杰克使劲地互相拍了一下肩头,表示亲妮和友谊。这时,一个长得漂亮的金发女郎大步冲上前来,嘴里喊着:“Jacr!”她张开了双臂。杰克也赶忙迎过去,嘴里喊着:“DearMary!”把女郎紧紧抱住,并在她的脸上亲吻了一下。
金发女郎哈哈大笑,用不很流利的汉语说道:“我不是来看你的。我是来看我未来嫂子的。”
杰克听完一笑,对站在身边的陶梅介绍道:“这是我的妹妹。玛丽小姐,汉姆·玛丽。上海假肢公司的财务主管。”陶梅曾听杰克说过,有个妹妹和他一起在中国。她马上伸出手,亲热地说道:“我是陶梅。欢迎你的到来。”
玛丽握着陶梅的手,眼睛却在上上下下地打量,足足有两分钟,看得陶梅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哥哥,你的眼力真不错。我未来的嫂子,就是一个美丽的天使。”玛丽小姐赞叹着。
另外五位英国专家的目光也一直没有离开陶梅。他们也跟着连连点头。
杰克听了妹妹的赞扬十分高兴,他的脸上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陶梅马上说:“杰克,来了几位专家,是不是再增加几个小组,让等候的残疾人能快一点看上?”
“对。对。“杰克立即赞成。于是,刚刚下了汽车的五位外国专家顾不上吃,顾不上喝,更顾不上休息,又组成了五个组。这样一来,诊治的速度加快了。
忙到这时候,陶梅才顾上喘口气。她突然想起了市委书记田瑞明,刚才没有让他讲话,现在也应当陪他转转呀。于是,她赶紧去找。大厅内外,根本就没见市委书记的影。后来残联的一个工作人员告诉她,田书记连大厅都没有进,早就上车走了。
“走就走了吧!”陶梅苦笑了一下,自言自语地说着。她又去忙别的事情去了。
流产后的一个月,刘春英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她的脸色又变得红润起来,人也胖了一些。离别一个多月,再次走进检察院的办公大楼,刘春英的心情是格外的复杂。面对同志们的亲切问候,她微笑着一一点头。然后,乘电梯上楼,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屋子收拾得一干二净,各种文件摆放得整整齐齐,就像是平常她每天都来上班一样。她用爱惜的目光看着这个熟悉的办公室,看着办公室的一切,一种依依不舍的心情油然而生。
办公室主任敲门进来了,和刘春英亲切握手并关心地问道:“刘检,您身体恢复好了?”
“好了,完全好了。”刘春英说着从公文包里拿出两页稿纸,递给办公室主任道:“这是一个急件,你马上让打字员打出来,认真校对好,出两份,送给我。”
办公室主任夸奖道:“刘检,您真是闲不住,在家休息还亲自写文件。好。我马上让打字员打。”他说着拿着两页稿纸往外走,边走边扫了一眼那稿纸上的题目,他顿时停住了脚。他以为是自己的眼神花了,又认真看了那四个大字:辞职报告。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忙回转身,冲着刘春英喊道:“刘检,您,您这是干什么?”
刘春英已经坐到了写字台前。她平静地说:“你别问了。快去安排打字吧!”
办公室主任继续说道:“刘检,您这样做不公平。案子早已经审理清楚了,与您没有什么关系。您干嘛要辞职呢?再说,我们全院的同志也不同意您辞职。”
“别说这些了。快拿去打字吧!”刘春英冷冷地下着命令。她低头看着桌上的文件,连头都没有抬。
办公室主任长叹了一口气,刚要转身出去,门开了,副检察长兼反贪局局长魏鸿柱推门进来了。他刚要和刘春英打招呼,却被办公室主任像见到了救星一样地用手抓住:“魏检啊,你快看看,快看看,刘检这是要怎么了?”他说着,就把刘春英的辞职报告送到了魏检的眼前。
一看“辞职报告”这四个字,魏鸿柱什么都明白了。他快步走到刘春英的跟前:“刘检,你可不能这样做呀!我们南平市检察院可离不开你呀!”
刘春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语气沉重地对魏鸿柱说:“老魏啊,我们是共产党的干部,是人民的检察官。我们要敢于对党、对人民负责。南平发生的这起大案,我的丈夫因故卷了进去。虽然这件事是他背着我干的,我事先是一无所知。但他是我的亲人,我对他教育、帮助不力。如果没有我作为检察长这种特殊的身份,没有我们俩这种特殊的关系,这个偷梁换柱的办法能行得通吗?马美丽如果顺利归案,就不能出现南平市的这场金融风波,也就不会给党中央、国务院和省委、省政府带来这么多的麻烦,也不会给社会稳定带来这么多的不利因素。因此,无论从哪个角度上讲,我都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只有引咎辞职,警示后人。别无选择。”
“春英啊,你,你可别这么犟。这个案子从头到尾,我是最清楚不过了。也可以说,是你大义灭亲,让丈夫自首坦白,才挖出了咱检察院的败类林一伟,才带出了腐败分子王光辉。从这个角度上讲,您还是有功的。昨天市中法在开庭审理何晓军一案时,无论是公诉人,还是辩护律师,都一致承认这一点。最后对何晓军的量刑,也体现了坦白从宽,立功减刑的原则,只判了他四年的有期徒刑。”魏鸿柱在一旁解释着。
“老魏啊,你是了解我的。我的主意已定。你就不要再说别的了。”刘春英果断地说。
“刘检啊,这不是你个人的事。我们检察院需要你,我们的事业需要你。这也不是您想不干就不干的。我老魏都已经这么大岁数了,我不能看着一个优秀的检察长就这么走。你放心,你的辞职报告打到哪里,我就代表全院干警找到哪里。我要看看,这样的报告谁能批?”魏检察长又拿出了办案的那股犟劲。
刘春英无可奈何地说道:“老魏啊,我刚上班,你让我安静一会儿好吗?我还要看看文件呢!”
魏检察长点着头:“好,我走。我马上走。”
魏检察长走了,办公室主任还呆呆地站在那里。刘春英大声说道:“你还站着干什么?快把材料送去打字。半个小时以后我要用。”
办公室主任长叹了一口气,拿着材料出去了。
半个小时以后,刘春英拿着打印好的辞职报告,分别来到了市委和市人大常委会,向他们庄重地递上了自己的辞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