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无情有情(孙浩官场小说三部曲压卷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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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准确地说,陶梅到学校的次数很少,家长会也几乎都是赵诗文参加。赵晓强的几任班主任她都不认识,为此,儿子也曾对她有意见,说老师都说了,你妈妈是人事局长,太牛了。现在回想起来,她觉得自己做得确实有些过分。她从家里出来,打车来到了学校。她知道儿子是在五年四班,但班主任姓什么,叫什么都一概不知。她向门卫的老头儿打听,老头儿认认真真地打量她,客气地说:五年四班的班主任姓李,叫李丽华,办公室在四楼。

谢了门卫老头儿,陶梅进了学校。她走得挺慢,尽量自然一些,让人看不出她的右脚是假的。她上楼的速度更慢,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移动。不时见到一些小学生,她们都热情地打着招呼:“客人好。”学生们把她当成了检查学校工作的干部。当然,从她的身上始终流露着那种女干部独有的气质。

在四楼教师办公室门口,她敲了敲门,慢步走了进去。屋里有七位老师。六个女的,一个男的,都是年轻人。五位老师在批改作业,有两位女教师在小声说话。陶梅轻声问了一句:“哪位是李丽华教师?”

那两个正在说话的女教师中有一位戴着眼镜的抬起了头,用目光打量着进来的这个十分漂亮的女人。女人对女人的长像是十分看重的。其他几个老师见有人进来,也都抬起了头,看着进来的这个漂亮的女人。

“我是。”戴眼镜的老师把陶梅上下打量个遍以后,开口说道。

陶梅忙走到她的跟前,自我介绍道:“我是你们班学生赵晓强的母亲,我叫陶梅。想跟李老师谈谈。”

“啊?!你就是赵晓强的母亲啊!怪不得别人都说你长得漂亮,果然名不虚传。你前些日子不是出车祸了吗?现在……”李老师不客气地说着,目光又在陶梅的腿上、脚上反反复复地打量着。

一听说是赵晓强的母亲,屋子里另外几个老师也都放下了书和笔,目光一齐朝陶梅射来。有两个离得远一点的女教师,还特意走过来,站在陶梅的身旁,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像似在看一个新闻人物。

“嗯,我头些日子是遇到了车祸。住了一段时间的医院,现在已经康复了。”陶梅解释着说。

李老师又上上下下打量着陶梅,连座位都没有让一下,开口道:“你的儿子我已经教了他两年了,却一直还没有机会见见他的妈妈。都知道你这位市人事局长太忙,今天怎么有时间了呢?”李老师说话有些酸溜溜的。见到学生家长来了,也是这样,像是得了职业病。

“李老师,我已经不是人事局长了。现在有了时间,想和您好好谈一谈,如何把晓强教育得更好。”陶梅说。

“赵晓强确实该教育了。最近他学习退步很快,上课不注意听讲,作业还不认真完成。学习成绩已经从原来的前十名,退到了三十名以后。再这样下去,上初中他学习都不一定能跟得上。”李老师毫不客气地说。

“是啊,我也觉得这孩子近来学习不认真,有些问题,所以才……”没等陶梅把话说下去,李老师看着她抢问了一句:“我听说,你和孩子他爸离婚了?”

也许小学教师平时批评小学生太随便,想怎么说就怎么说,现在对学生的家长,又问了一个实在不应当当面问的问题。

“这……”陶梅迟疑了一下,还是很坚决地回答:“有这么回事。我是和孩子的父亲分手了。”

“你看看,你们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离婚呢?”李老师又问了一个她不该问的问题。而且她的目光仍然在陶梅的身上扫来扫去,好奇心在驱使她等待着下文。屋里的几个教师,也早都放下了手里的事情,认认真真地看着,认认真真地听着。

陶梅已经忍受不住了。当了这么多年的领导干部,她什么时候遇见过这样的非礼行为,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她平静的,但也是软中带硬地说道:“这是我的个人隐私,你没有权力过问。”

一听这话,李老师气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她用手使劲地拍着桌子:“你们这些当官的,就知道吃喝玩乐,歌舞纵情。想过你的孩子没有?你对你的孩子教育了多少?关心了多少?班主任老师你来看过一次没有?我们班的学生家长中,当官的有,职务不比你小;有钱有势的也有,可哪一个做得都比你好。问你两句,你还有什么不服的?”

一旁的另一个女老师对陶梅说道:“李老师对你家晓强挺好的。常常单独留下来补课,有两次还自己掏钱,给你家的孩子买午饭……”

听了这些好听的,不好听的话,面对着这些好看的,不好看的面孔,陶梅还能说什么呢?她强忍着,没有让眼圈里的泪水流出来。她低声地说:“我知道我过去做得不够,对不起孩子,也对不起老师,还是希望李老师能够……”

还没等陶梅说下去,门开了,进来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子。他一见陶梅就热情地打着招呼:“这,这不是陶局长吗?您怎么到学校来了?来了怎么不到我的办公室呢?”说着,上前就和陶梅紧紧握手。

陶梅用目光打量着这个人,记不清是在哪儿见过,也不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

几位老师一见,马上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几乎是一口同声地喊道:“徐校长来啦!”李老师更是满脸笑容,把自己的椅子拿起来,“徐校长,您快请坐。”

徐校长并不理会她们的这些举动,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陶梅的脸上,并自我介绍说:“我叫徐光。是这个学校的校长兼党支部书记。两年前我找过您,为我晋升技术职称的事情。我是完全够条件的,可有人就是不让我晋。我向您反映了具体情况,您一句话就帮了我的大忙。您帮我办成了这么大的事,没喝过我一口水,没花过我一分钱。我逢人便讲,人事局的陶局长那可是一个清官。”

经他这么一讲,陶梅还真想起来了。那是两年前她刚到人事局不久,这个校长确实找过她,反映市教育局人事科在评聘技术职称中存在的一些问题,够条件的不给评,不够条件的给钱就评。她当时还真给教育局的领导打过电话,提过此事。徐校长的问题很快解决了。陶梅点点头,“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陶局长,您,您怎么到我们学校来了?”徐校长愣愣地问。

“我的孩子在你们学校读书,就在李老师教的五年四班。”陶梅说。

“啥?您的孩子在我们学校读书?您怎么不早说呢?”徐校长说着转过头,冲着李老师大声说道:“陶局长的孩子在你们班,你可要格外的关照,要是差了一点儿,我可要拿你试问。有什么事儿,你可以直接找我。”

李老师一听这话,吓得是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刚才对陶梅的那股硬劲,早已经没有了,就像立即换了一个人一样。

陶梅在一旁赶忙说:“李老师对我家的晓强已经很关心了。我特意到学校来,想跟李老师好好谈谈。”

“不用谈。今后打个电话就行了。陶局长对我是有恩的。我徐光这个人是有恩必报。别看我只是个小小的小学校长,可在这个地方,我还是说一不二的。陶局长,您孩子的事就放心吧!”徐校长爽快地说。

陶梅感激地点着头,然后纠正道:“徐校长,我已经不是人事局长了,你也不用称呼我陶局长,就叫我陶梅好了。”

徐校长摇着头:“您不当人事局长的事,我在报纸上已经看到了。不瞒您说,关于您前一段车祸的什么事,我也听到了一些谣传。不管别人怎么说,凭您对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学校长有那份真情,任何谣传我都不信。我以前一直想请您,请也请不到。您今天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了。我以个人的名义请您吃饭,你们这几个老师也借光陪着。”

一听要跟校长在一起吃饭,几个老师都乐得眉开眼笑。李老师还特意上前拉住了陶梅的手:“陶局长,您就别走了。关于晓强学习的事,您就放心吧!都交给我好了。”

陶梅感激地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徐校长,我真的要谢谢您对我的信任和那份真诚的感情。有了这些,我就足够了。这饭吧,我是不能吃。我要马上回去,我还有许多事要做。”

“您真的不在这?我可是真心实意地留您”。徐校长说。

“真的要谢谢你们。我也是真的不能在这吃饭。”陶梅再一次拒绝。

“既然这样,那就以后再说。以后总有机会的。”徐校长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了陶梅:“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办公室、住宅电话和手机的号码,有什么事打个电话就行,不用再往学校跑了。”

陶梅接过名片,再一次连连感谢。

屋里所有的人一齐出来送陶梅。陶梅和她们一一握手。徐校长和李老师一直把陶梅送出学校的大门口。李老师还主动伸出了手:“陶局长,我刚才说话可能不太对头,请您当领导的多多原谅。”

陶梅也笑着握住她的手:“我过去对孩子关心不够,也请您多多原谅。”

离开学校,陶梅没有打车,她想慢慢地往回走。一是锻炼锻炼腿脚,二是想理理自己的思绪。她顺着繁华的街道往家里走。边走边想:都说这教育重要,涉及到千家万户。自己过去却没有什么体会和感觉。今天到学校,让一位小学教师狠狠地奚落了一把,才觉得学生家长,无论官多大,钱多少,在教师,特别是在班主任的面前,全是这般的渺小,这般的无奈。明明她说得不对,是在讽刺、挖苦,又不能大声地争辩,怕的是什么呢?怕的是自己的孩子在她们的手下受委屈。而自己过去无意时帮助过的一位小学校长,竟也会这般的威武和神奇,把对自己那样厉害的小学教师训得是五体投地。教师为什么会那样怕校长呢?也许,校长的权力在于能不能让她们担任班主任。而当不上班主任,她们又怎么能对学生及其家长那般神耀、那般威武呢?社会真是很奇妙。一物降一物,互相制约,互相平衡,才促进了社会的进步和发展。她突然觉得教育很有意思,如果今后有机会,她要研究研究教育,研究研究老师和孩子……正这么想着,这么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南平市繁华的巴黎时装店门前。她猛地一抬头,看见了从服装店里走出来的一对男女,她想马上躲开,已经是来不及了。那男的也已经看到了她,两个人对视了一下,那男人先打了招呼:“陶梅”。

陶梅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看到赵诗文。自从他俩签了离婚协议之后,她就再也没有看到他。只听说他好像在准备结婚。如今看来,这种传说是真实的。紧挎着赵诗文胳膊的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她长得算不上特别的漂亮,但年轻,穿着打扮也是一流的。赵诗文的手里,提着两个大兜子,看样子是从里面刚买来的衣物。女孩的右手挎着他胳膊,左手也提着一个大兜子。东西是没少的买。

陶梅平静地点了点头:“是你呀!”

赵诗文的头上冒着汗,脸上也是布满了得意的笑容。他主动介绍说:“这是我新婚的妻子小华。”说完,又对那个女孩介绍道:“这是我的前妻陶梅。”

女孩一听前妻这两个字,赶紧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陶梅,惊叹地说道:“你这么漂亮,很动人的。”

陶梅没有理会她的话,冲赵诗文告别道:“对不起,我走了。祝你幸福。”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们。

本来刚刚好了一点的心情,让突然出现的赵诗文弄得乱糟糟的。男人真的是让女人研究不透。一个在大学里苦苦追求自己的人,怎么可能说变就变,说走就走了呢?这年头也真怪,多大岁数的男人,什么条件的男人,只要一离婚,都可以找个年轻的女人,甚至是更年轻的女人。而一旦离了婚的女人,却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男人。这世界上,男女还平等吗?这婚姻自由,都是给男人们准备的吗?

陶梅就这么想着,走着,走着,想着,终于回到了家。看看表,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了,她顾不上休息,赶紧开始准备做饭,做菜,让一会儿放学的儿子,吃得饱饱的,香香的,她要尽自己的全力来补回过去的不足。

“妈妈,今晚的菜味咋这么香?”儿子晓强一进门就尖着嗓门问。

陶梅一边往餐桌上端刚做好的红烧排骨和家炖黄鱼一边说:“妈知道你一天学习很累,妈现在有空,就给你做好吃的。”

儿子放下了书包,到卫生间里洗了手,往餐桌上一坐,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排骨,放在嘴里,他灵活地吐出了骨头,大口地吃着肉,边吃边说:“妈,您做的菜真香。好吃。好吃。”说这话的时候,一块排骨肉早已进肚,他又夹了一块放到嘴里。

看着儿子这个样子,陶梅真的是心疼了。她觉得自己真的对不起孩子,孩子所享受到的母爱,实在是太少了,太少了。她走到儿子的跟前,用手抚摸着他蓬乱的头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儿子大口地吃着排骨,又大口地吃着黄鱼,然后抬起头,看着陶梅说道:“妈,刚才放学前,校长到我们班里去了,他在我身边转了好几圈,总拿眼睛看我,还翻了翻我的作业本。校长走后,李老师还在班里表扬我,说我的学习有进步,还把我的座位从最后一排调到了前面的第一排。我的一左一右,都是班里学习最好的同学。妈,您说老师为什么突然对我就这么好了呢?”

“孩子,不仅老师以后对你好,就是妈妈,以后也一定会对你更好更好……”陶梅说着,眼里的泪水已经控制不住地流淌了下来。

儿子好奇地看着从来也不流泪的妈妈,不知道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