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好吧!我马上安排人下通知。”办公室主任无奈地点头,快步走了出去。
刘春生喝了一口茶,拿出笔记本来,在上面写着要了解的一些问题。办公室很静。从进屋到现在已经半个多小时,除了办公室主任,还没有别人来。宽大的写字台上的那两台电话,一个也没有响。这和过去形成了如此鲜明的对比。那时,他也是每天早上七点半钟准时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来办事的人已经是一个接一个了。两台电话也是响个不停。那工作的繁忙,既让他劳累,也让他兴奋。如今冷静下来,他还真有点不太适应。
也许,大家都不知道我今天出院上班了。他这样想,也这样安慰自己。他拿起桌上一本文件,认真地看了起来。
大约又过了半个多小时,还是没见来一个人。今天这是怎么了?过去一个通知下去,用不了十分钟,分管部门的一把手都会迅速地来到他的办公室,汇报工作,听取指示。难道一次车祸,就会把这些都改变吗?他自己摇摇头,对这个想法表示否定。
墙上的时钟指向了九点四十分,第一个进来的是信访办的副主任老郭。他已经五十六岁了,干了一辈子信访,弄得是满头白发,满脸苍桑。他一进屋就说:“刘市长,咱们一把主任说有点事儿,让我来参加您召开的会。”信访办主任是市政府一位副秘书长兼任的,但主要坐镇在信访办。他不来参加常务副市长主持的会,是过去从来没有过的。“嗯。我知道了。你来也好。你是老信访了,情况比较熟。”刘春生点头答应。
跟着进来的是计委副主任,他是一位刚刚提拔起来的年轻干部。进屋就亲切地问道:“刘市长,您好?您有病期间,我到医院去看过一次,大夫说,您出门去上海了……”
“谢谢你了。”刘春生答应着。其实,在他住院期间,真正去医院看他的人并不多,他早已经意识到了,包括他分管部门的干部在内。许多人是怕,不知道是怕什么。
“刘市长,我们计委一把唐主任到县里搞调查去了,让我来参加您主持的这个会。”年轻的计委副主任一坐到沙发上,就为一把主任请假。
“唐主任下乡调研是什么时候走的?”刘春生不动声音地问。
“刚走的。我们俩一同下的楼。我到这来,他下乡去。”副主任说。
“嗯。我知道了。”刘春生沉思着点了点头。
紧跟着,他分管的民政局、外事办、财政局、人事局、体改委、国税局、地税局、法制局、统计局、审计局、监察局及政府办的领导都先后来到了他的办公室。他看了看,只有政府办的年主任和法制局郝局长是一把手来的以外,其余的都是副职。当然,人事局来的副职是他预料之中的,因为局长是陶梅,她也是刚出院。
一个多月没见到主管的常务副市长,前来开会的这十二位领导都用不同的目光打量着这位因车祸而住院的副市长。这目光是复杂的,有怀疑、有探寻、有信任,也有鄙视……刘春生打开笔记本,说话了:“首先,十分报歉。因为意外的车祸,我住了一个多月的医院,影响了自己分管的工作。今天,是我病后上班的第一天,我把分管的十二个部门的主要领导同志找来,是想听听这些部门一个多月来的工作情况,特别是想听听当前存在的主要困难和问题,研究解决的办法。本来我是想请各部门的一把手来,因为一把手毕竟要总揽全局的。但这十二个部门的一把手只来了两个。可能是一把手都忙,也可能是今天的通知下达晚了。但副职来了也没有什么,只有能把情况说清,把问题找准就行。”他说到这,掏出笔,用目光巡视着屋子里的十二个人。“你们哪个先说?”
屋子里沉默了。十二个人都低着头,没有一个人用目光去看他。
“谁先说呀?说多说少,说好说坏,都没关系。”他再一次启发着。这也是过去所没有过的。车祸前他主持这样的会,只要开场白一结束,发言的就会是一个接着一个。而现在……他的目光继续在人们的脸上扫视着。仍然是没有人抬头,也没有人主动发言。他只好点名了:“这样吧,按照政府部门的排列顺序,先由政府办讲,接着是计委,后面以此类推。”
政府办公室年主任抬起头,很不情愿地汇报了起来……省委组织部干部一处处长孟贵源带领两名工作人员,在南平市委常委、组织部长的陪同下,走进了市委书记田瑞明的办公室。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啊!”田瑞明上前紧紧握住孟贵源的手:“我们南平市要提拔一位副市长,您一把处长就亲自下来,来得这么快。真是没有想到呀!改变机关作风,省委组织部是给我们带了个好头嘛!”田瑞明没有松开孟贵源的手,大声地称赞道。
田瑞明和孟贵源其实并不熟,也没打过什么更多的交道。不过,对这位省委组织部干部一处的处长,直接管理包括自己在内的各市领导班子的实权人物。别看他只是一个正处级干部,但田瑞明还是要另眼相看的。他知道像这样的关键人物是得罪不起的,别看他做糖不甜,做醋却很酸。他还知道,这个年轻的,很有发展前途的处长的岳父,是省委的一位领导。所以尽管过去不是很熟,他还是满脸笑容地握着孟贵源的手,久久不肯松开。
孟贵源虽然只是一个处级干部,可由于位置的重要,加上经常接触省委主要领导,因而并不把这位市委书记看得过重。他点着头,故意把架子端得挺足:“省委张书记让我们来。我们三位就来了。”
随同的一位省委组织部的干部马上接过话荐:“我们孟处长工作特忙,省委组织部长和分管书记天天找他。他能亲自带我们到南平市来,是很不容易的呀!说明咱孟处长是亲自深入基层的。”
“那是。那是。孟处长给我们做出了榜样。”田瑞明和南平市委组织部长连连点头。
大家坐下,倒茶点烟,相互寒喧了几句。田瑞明说:“我们向省委正式打了报告。经过市委常委会议的集体研究,拟将市级的后备干部,市政府的秘书长王光辉同志推荐为市政府的副市长。我们副市长的职数本来就少一个,前一段政府的常务副市长刘春生同志又遇车祸住院,政府的人手不够呀。市长关永和同志就和我说过多次,要抓紧配干部,不然工作就要受影响了。孟处长今天这一来,我心里的一块石头也算落地了。”
孟贵源说:“我看了你们市委打来的报告,我也查了一下有关资料,王光辉同志确实是省委确定的市级后备干部,也上过省委组织的市级后备干部培训班,基本条件是具备的。我们来考核,一切就按程序办吧。明天召开南平市县级正职领导干部推荐大会,进行无计名的推荐。如果票数比较集中,超过到会人数的百分之六十,我们就坐下来进行正式考核。然后,将考核结果与市委主要领导同志见面。最后确定一个意见,我们带其带回省委组织部。部务会议如果讨论通过后,还要上报省委常委会讨论。如果顺利通过,再正式下文,作为副市长的推荐人选,履行人大常委会任免的法律程序。”孟贵源对这套干部程序特别熟,张口就来。说到这儿,他停了一下,想了想,又继续说道:“我刚才已经说了,部里的事情特别多,各市都有需要充实调整的干部,因而,在南平工作的时间有限,最多就住两天。”
“你们来一次不容易,能多住几天就多住几天吧!工作忙完了,我还可以抽空陪你们到南平的几个地方走一走,看一看。”田瑞明客气地说。
“这次就免了吧!我们还是抓紧准备工作吧!”孟贵源说。
“那好。就按孟处长的意见办。”组织部长在一旁说。
田瑞明看看表,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了,就说道:“今天你们什么也不能干了。我们抓紧下通知,明天早上九点钟开干部推荐大会。具体工作就由市委组织部来做。推荐结束后就进行考核。早点回宾馆休息,晚上我陪你们吃饭。”
“田书记,您也是挺忙的,晚上就不用陪着我们吃饭了。”孟贵源说。
“那可不行。你们来了,我是一定要陪着吃饭的。”田瑞明坚持着。
尽管孟贵源推脱,但晚饭仍然是市委书记田瑞明宴请的。参加的人不多,省委考核组的三个人,加上田书记,南平市分管组织工作的副书记和组织部长,共计六个人。人虽少,但饭菜的水平相当高,真称得上酒是好酒,菜是好菜。可孟贵源对好酒好菜都不感兴趣。南平的三位市领导怎么劝,他也就只喝了那么一点点的酒。田瑞明以为这个年轻的处长原则性强。其实,吃饭喝酒的时候,孟贵源的心思根本就没在这上面。他能够亲自到南平来,很大的一个因素是想见到昔日大学里的恋人富艳。上次富艳去省委找他,两个人的关系在招待所有了突破性进展,他就更加思恋这个独自一人的昔日女友了。他和富艳隔三岔五地就要通电话。这次到南平来,头天晚上他也告诉了富艳。富艳高兴得在话筒里一个劲地吻他。但他告诉富艳,不能暴露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要到宾馆找他。一切要见机行事。
有了这样一个谁也不知道的秘密,孟贵源哪里有什么心思喝酒、吃菜。他只是在那里应付。田瑞明见酒喝不起来,就说道:“孟处长这么远来的,一定是劳累了。要不就早点上楼休息吧,洗洗澡,早点睡觉。等考核完,我再好好安排一次。”
“好的。”孟贵源点头同意。晚宴不长时间就散了。他们上了宾馆的十六楼。孟贵源一个人安排在一个大套间,另两个工作人员安排了一个标准间。和南平市的同志握手告别后,孟贵源进了套间,他看看表,正好是晚上八点钟。
桌上的电话铃响,他拿起话筒,里向传出了富艳那急切的声音:“贵源,你快下楼,楼下有一台红旗牌轿车。我在家等你。”
“艳艳,你,你怎么了?”孟贵源急切地问。
“我,我就是想你……”富艳在电话里已经是泣不成声了。
孟贵源赶忙放下电话,关了屋灯,走出了屋子,关好房门。小跑似地上了电梯,大步地走出宾馆。门前果然停着一辆黑色的红旗牌轿车。他迟疑了一下,轿车的前门已经从里面打开:“孟处长,请您上车。”开车的男子说着话。
他钻进车里,车子马上启动了。他看了看开车的男子,有点面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车子开了大约二十分钟,在一个幽静的别墅楼前停下。开车的男子先下了车,跑过来从外面给孟贵源的车门打开,亲切地说了声:“孟处长,到了。”
孟贵源用陌生的目光看看这栋小独楼,又看了看开车的人:“这是什么地方?”
“贵源,你快进来。”小楼的门打开,富艳从里面探出头来,亲切地招呼着。
一看见富艳,孟贵源刚才还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他冲开车的点点头,说了句:“谢谢你。”就快步走进了小楼里。
迎接他的是富艳热情的拥抱和亲热的狂吻。看着这座装修豪华、设施一流的三层小楼,孟贵源问:“你怎么在这住?这是谁的房子?”
“这是我的家。这是我的房子。”富艳自豪地回答。
“你,你怎么会有这么好的房子?省委的组织部长,还有我的岳父,那是省委副书记,也没住上你这么好的房子呀!”孟贵源有些吃惊地说。
“这是我老公给我留下的一笔遗产。我这么年轻,这么漂亮,找了一个比我大二十多岁的人当老公,我不是应当图一些什么吗?告诉你,我不光有这座漂亮的别墅,我还有汽车,还有一笔我这一辈子也花不完的钱。可是,我也有没有的,那就是没有了丈夫……”富艳说着,又一次扑到了孟贵源的怀里。
“好好好,都怪我。不提这事了。不提这事了。”孟贵源用手抚摸着富艳的脸蛋,然后问道:“刚才开车送我到这的那个男人是谁?”
“他呀,就是市政府的王秘书长,你们这次来考核的王光辉呀!”富艳笑着说。
“啊?我说呢,怎么看着眼熟。临来前我看了些他的材料,登记表上有他的照片。”孟贵源有些醒悟地说。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咱们快到楼上吧。我已经在双人浴盆里放好了水,咱们共同洗洗澡,然后就……”富艳已经有些等不及了,她拉起孟贵源的手就往楼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