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德运老板与宏美丽总经理争夺四百亩土地的故事,成为公开的秘密,也是平原房地产业界议论的热门话题。这场“战争”是金秋公司同艳阳天公司的争夺,德老板与宏老板的肉搏,它的幕后却是占市长同门省长的较量。厮打迅速升级,由平原市打到平原省,甚至搬动了大人物。这类打拼,需用智慧和勇敢,更要精神和物质,所谓精神,实际是权威,权威能壮强自我,压住对手;所谓物质,实际是实惠,也可谓之动力。其实,这是综合实力的比拼,取胜难度颇大。由于果实(四百亩地)诱人,德老板与宏老板的格斗尤为激烈,刀光剑影时隐时现,长枪匕首你来我往,更有暗器不期而至。
面对战争,有人隔岸观火,坐山观其斗,有人扇风加油,唯恐天下不乱;有人胆战心惊,生怕战火点燃自家后院。幸好的是,无论占市长,还是门省长,都没有揭露对方的经济问题,这是禁区,谁敢到这里玩火,后果惨不忍睹。大人物往往是明智的,又是策略的,对视着势均力敌又纠缠不休的双方,大人物批示道,请平原市政府出面,协调两家公司的征地纠葛。遵照上级批示,平原市政府很快成立了专门处理土地争端的领导小组,由于问题涉及占市长,他当然不能进入这个特殊的班子。领导小组组长由平原市常务副市长担任,分管土地的安副市长任副组长,成员是市规划局、土地局、城建局的几位局长。领导小组聘请了两位德高望重的老领导为顾问,以帮助把握方向。
俗话讲,上边千条线,下边一根针,土地问题说到底,归土地局管,土地局在平原市,由安副市长分管,正是这种缘故,领导小组一成立,大家的眼光就对准了安副市长,请他拿出方案,大家好对方案进行研究。安副市长则让各局长先发表意见,最后再做综合。实际上,大家都明白,他们是在平衡关系和利益。按道理,土地已给了金秋公司,至于手续办得合乎程序不合乎,根本不算个问题,算问题的是,好大一批遗留问题就不该办,倘若遵照文件和规则,不仅金秋公司的四百亩土地要翻腾,另外的许多土地也该翻腾,真格这样去弄,要乱套哩。可是谁让门省长招来的艳阳天看中了德运老板嘴里的肥肉呢,如果不挖出些让给宏美丽老板,肯定不行,如果挖得多了,也不行。
经过翻来覆去的权衡,小组拿出了个处理方案,将四百亩地中的五十亩挖出来,让给艳阳天,另外的三百五十亩地还归金秋公司开发。这样对门省长表示一下,应该可以吧,五十亩地,三万多平方米啊,潜在的开发价值是很大的!你艳阳天毕竟是半路杀进来的程咬金,白捡这么多地够意思了。至于金秋公司,也应该接受这个方案吧,毕竟大头在这边,三百五十亩啊。谁知,这个方案报上去,立马被否了。
傍晚,一个电话将占市长唤进平原大酒店后楼的豪华套房,一位年近古稀的长者正端坐外间客厅,从容品茶,占市长快步走去,伸出双手欲握长者,边亲切地叫道:“卫书记好!卫书记好!”长者却没与来者握手,只是冷淡地摆摆头,示意他坐在一侧的沙发上。占市长唤的卫书记,还是老人先前的职务。那时他在平原省委任副书记,如今是省政协领导。
卫书记在任省委组织部长时,发现了正在基层工作的占志前,那时占市长是个乡镇的头头,属科级干部,由于进取心强又热情奔放,自与组织部长挂上钩,就青云直上,一直走到正厅级市长的宝座。用占市长的话讲,如果没有卫部长这个伯乐,自己这匹千里马从早跑到黑,只能是出力不出功,咋跑也跑不上去的。用卫书记的话说,倘若小占属平庸之辈,我也相不中他,提也提不起来。当然这是在大庭广众面前的官话,进入私密空间,说的话绝非这一套。不管怎样,至今占市长还承认卫书记是恩人,恩人召唤,是最重要的事,其他吃喝拉撒,应该放其之后,要么,一市之长岂能被一个电话召去。
“小占啊!听说最近跟房地产老板打得火热?”
“嗯,卫书记,我正想跟您汇报汇报呢,跟他们也没啥火热,只是咱平原市有些工程,政府需要这帮人,他们有钱垫资,您知道,卫书记,谁都以为,咱平原市政府最有钱,可没人知道它的开销,要干的事太多了,钱再多,一分,就光啦!有的事,就得靠民营企业了。”
“这个,别跟我上课了,我懂。小占,你还把我当学生。”
“不敢——不敢,卫书记,我咋敢班门弄斧。”是的,卫书记不仅当过组织部长,也干过市长、县长,什么样的游戏和规则能不知道。
“听说你跟门省长摽上劲了,有这回事吧?为几百亩地要火拼哩!”
“也不是火拼,卫书记,这事他门省长太不讲规则,就是欺侮人,卫书记……”占市长把金秋公司如何征用的四百亩地,又如何通过正规渠道,办妥了各级部门的批文,欲要破土上项目,门省长支持的一家什么艳阳天公司杀了进来,硬是明抢暗夺金秋公司那四百亩地,说金秋公司征用土地批文违反程序,真个没一点儿法制观念,想从别人手里要地,还倒咬一口……没有待占市长把话说完,将苦诉尽,卫书记打断了他:“小占啊,如今还不成熟嘛,我早跟你讲过,在咱们这个天地无论待人,还是谋事,首先要想到政治,要讲政治啊,怎能鼠目寸光呢,遇到什么就短兵相接拳打脚踢起来,一点儿风度没有,一点儿政治不讲。小占啊,看看如今干部的精神面貌,行为态势,叫人心寒啊,不是像以往,后浪推前浪地成长壮大,而是前仆后继地腐败啊!瞅到有权的位子就争,瞧见有利的事功就夺,遇到大名大利就抢,真个没出息啊!倘若这样下去,不仅要争、要夺、要抢的利益弄不到手,就是现在拥有的利益,也要葬送啊!危险!太危险了!”卫书记叹息着,呷口茶,又抓起茶几上放的软中华,占市长赶紧过去,帮他把烟点上,接着卫书记的话说:“这事真的不怨我,卫书记,是他们欺侮到咱头上了,他门省长要在我头上拉屎撒尿啊……”
“屁话!”卫书记愠怒地说,“小占啊!怎么还不明白,还是不懂政治,他门省长今年五十九啦,能跟你小占比吗?他要的是什么,你不应该不知道吧,他那人,有口皆碑嘛,你呢,路还长着哩,要发展,要进步,要守规矩,更要讲政治嘛!小占啊,大家都说你是我培养的干部,有人讲,是我一手把你提拔起来。”
“是啊,卫书记,没有您哪有我啊,不论走到哪里,您是我的大恩人,卫书记,我不会忘本的。”
“所以嘛,我要跟你说说心里话,小占,你不会看不见吧,在咱们这个圈子里,就是有那么一些干部,越来越不像话,像门省长这号,他缺钱吗?党和国家给他的还少吗?他的生活还不够优越吗?就是到最发达的美国,做个副州长,绝对没有他潇洒放肆,这号人虽然不是很多,但也不是个小数,老的老的不依规矩,小的小的胡作非为,做事为人令人觉得下作,就是想贪,也不是这个贪法啊!光顾头不顾屁股的东西,看见他们,我就恶心,懒得跟他们理论。我知道,小占,我的话那号人不会听的。危险啊,他们就不懂,他们那弄法是兔子尾巴——长不了啊!真是败家子啊!别说靠他们创业,就是守业,也守不住啊,一帮子蛀虫啊!待到玩完的时候,叫他们哭都哭不出来,那才叫悔恨莫及哩,别看如今一个个吆五喝六,指手画脚的。”“您讲得真对!卫书记,咱们政府真有些这样的人,用还不能用,搬还搬不动,亏得比例不是特大,要不,政府早瘫痪了。”
“是嘛,你应该知道吧,咱们多么需要真正干活的干部啊,对事业又忠心耿耿。少啊!难得啊!小占,你要做干活的人啊!千万别受那号干部的诱惑,别羡慕他们整天花天酒地的,长不了!组织部为啥去考察你,知道吧?瞄准平原市委书记位子的人多了,哪个地市的书记不想晋升到省城执政,为啥不去考察他们?就是个副省长,说让他去做平原市委书记,也会一跳三尺高地蹦跶过去,虽然级别一般高,权力实在啊!”
“我知道,卫书记,都是您的栽培,没有您说话,光凭我干,也不中,卫书记。”
“是嘛,懂得这个就是明白人,明白人怎能做糊涂事,咱是有理想的人嘛,小占,有了理想,胸怀自然宽广,宽广了就能容下各路来风,不是说,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真正做得‘大’,就得有‘肚量’,实际是大乃有容,咱们主观上要做到大,才能有容,有容了,才能大起来。”
“您讲得真好,卫书记,我听您的,您说咋办我咋办,这四百亩地。”
“也不是这回事,小占,是你领略了意思,吃透了精神,就知道该怎么办,不仅是四百亩地,其他的问题、争端、矛盾及所有棘手的事情,都能做得得心应手,游刃有余,就像孔子讲的那句话,虽随心所欲而不逾越规矩。
“我懂了,卫书记。”占市长深深地凝思着,十分深沉地说。
卫书记又取出一支软中华,占市长马上去点烟。卫书记连续吸了两口,吐出团团烟雾,稍稍小思一下,似乎觉得意犹未尽,又接着说:“不管遇什么风云变化,什么雪雨袭打,都不能乱了阵脚,平原市要稳定,稳定是头等大事,还是那句老话,稳定就是胜利。”
“是的,卫书记,稳定就是胜利!”占市长重复着卫书记的这句话。这时候,卫书记的情绪方释然下来。
卫书记是乘占市长的奥迪车回家的,下车时,占市长让司机将几条“冬虫夏草”高级香烟送卫书记,书记却拒绝了,说自己只能抽中华烟,别的什么牌子都不习惯,占市长有点遗憾,本想让老领导改善一下“生活”,他当然知道卫书记平时抽什么烟,只好对自己说,回头我弄中华烟来。
至于门省长那里,已有专人做工作了,俗话说,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能做门省长工作的人物,肯定是能拿得下他的,即使这样,当卫书记步入家门时,先前一种犹豫未决的想法还是敲定了,这个门省长,还是得叫他快点儿离开政府,进政协去。尽管管门省长这个级别的人事权不在平原省,但是,卫书记自信他有能耐晃动他。
十二
自任宁赌气不再买房,卖房子的主儿并没有因为不计其数的任宁气不过而压低房价,反而,房价一路攀升,一发而不可收了,也怪依然有那么些人,对与日增高的房价面不改色心不跳,大把大把地掏出票子购房,真不知这些人从哪里弄来这么多票子,有人一出手竟买下一幢楼,听说那都是大老板,票子多得没地方放,就押到房子上了。至于买三套两套的主,也大有人在,更多的是小打小弄的买主,像舞台上跑龙套的小二,东拼西凑弄够一套房的首付,已累得精疲力尽了,再与银行按揭一番,后期房费要挤上三十年二十年的节衣缩食生活,为了住上一套房子,浑身的油水已被榨干了,且透支了大半生的精气神,未来的生涯,从精神到物质,都被房子和票子这俩魔鬼吸干了啊!多么傻啊!
在任宁眼中,这的确是傻子、白痴才干的事。大家为什么不联起手向房市抗争,向涨价示威,集体罢买呢?!不理智的购房队伍,畸形扭曲的心灵,逆来顺受的奴性,唉,房市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任宁常常暗自骂人,他恨那些炒房的大款,恨他们没有道德,贪欲无边,他恼那么多的房奴,恼他们没有头脑,失去尊严,为了房子甘做奴隶,多可怜又可气啊!人,怎么能这样地生活!他甚至骂起媒体,怎能谁给了钱就帮谁说话呢,怎么不为芸芸众生的买房人说句公道话呢?近来,任宁又讨厌起接二连三的住交会了,也是住交会办滥了,是啊,做这种事能赚到大把大把的票子……早先,住交会由房地产管理局主办,房管局(以下简称)举办住交会,是分内的事,也是必要的。之后,各家报社涉足住交会,味道渐渐变了。仅平原市,就有《平原晚报》、《黄河都市报》、《东西快报》、《商业文化报》、《经济导报》、《市场消费报》六家报社轮番举办,弄的月月有住交会,天天有房市新闻,时时有炒房声音,房子能不一天天贵起来吗。住交会,的确好过了报社,凡进驻住交会设一个标准展位,入门价为十万元,倘若想扩大展位,当增加收费,进驻住交会,不可能不刊登广告,这又是一笔不菲的收入。至于请行家里手撰文炒作楼盘,或搞什么房价研讨,或对未来住宅理念预测等等,只要老板付足了票子,就是把麻袋说成龙袍,也行。
在房市一片走高声中,德运的金秋公司“美美乐小区”开盘了,时值仲夏六月,尽管售房大厅站立着四台立式大马力美的空调,却熄不灭涌进来的滚滚热浪。也怨人太多了,也怪房子太火了,早就广而告之的七万平方米现房和期房,一开盘售楼小姐就吆喝道,其中三万平方米已经售出,还是几幢位置尚佳,户型较好的楼。而且房价又涨了,每平方米比不久前开盘的房子涨了500元,才多长时间啊!
听到这个惊诧的消息,看着沙盘上几幢挂上售罄标志的模型。有人喊叫起来:
“不可能!三万平方米啊,几幢楼能一下子卖得出?你们是又涨价又装孬,叫我们掏了大价钱,还买不到好房!”
“你们故意捂住好房,先售坏房的嘛!不行,不能先来后到!”
“找老板说理去,我们看中的房,你们说卖出去了,鬼才相信!”
却没人多说涨价的事,买卖交易有个习惯,嫌贵可以不买,嫌贱可以不卖。偌大的市场,卖房子的地方多啦。
售房大厅里,人头攒动,喊声起伏,几名保安吃力地维持着秩序,售楼人苦口婆心地向忿忿不平的人解释着什么。排成长蛇的队形前挤后拥,时有混乱趋势,售房人在涌动的队伍中艰难地发放购房序号。这时间,要找老板说事的呼声更响亮了,有一伙人退出了排列的长蛇,他们似乎要寻衅闹事。
“我就是老板德运。”突然,金秋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德运出现了,站在售房大厅一侧的高台上。他如洪钟的声音,立即把骚乱着的人群目光吸引过来,也难怪,他手中掂着一个喇叭对着发声的嘴呢,大厅安静下来。德运老板不是遇事往幕后藏匿的那号人,他爱说没有事别找事,出了事别怕事。有啥了不起的,不都是两个肩膀一个头的人吗,谁怕谁。德运又是个爱冲锋在前的人,每次开盘售房,总是亲临现场,坐镇指挥,且还带着家人和亲朋好友们。今天也不例外,在德运心中,楼房开盘是大吉之日,也是喜庆之时,对他来讲,比过大年都惬意,这个时辰,他不仅带上自己的亲人,还要求金秋公司所有人员,一律停下手头的活计,集聚开盘现场捧场,当然是有家人的带上家人,有朋友的带上朋友。这种增强人气的弄法,并非金秋公司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