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瓦当鉴赏及收藏:中国民间收藏实用全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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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碧瓦朱甍

走过你征我伐的南北朝时期,中国历史犹如冲过拥狭三峡险滩的长江,豁然开阔,渐入坦途。隋唐是中国封建社会最为繁盛的黄金时代,其时的建筑在继承两汉以来成就的基础上,吸收融化外来建筑的影响,形成了一个完整的体系。随着建筑技术发展的成熟,作为筒瓦底端的瓦当已不直接扣挡于椽头。故瓦当普遍缩小,一般在12厘米~15厘米之间。最小的只有8厘米~9厘米,如此小的瓦当在秦汉时是没有的。

佛教自汉代传入中土以来,到隋唐盛极一时,成为佛教在我国传播的第二次高潮。由于隋唐统治者的支持,长安一度有寺院140座,僧尼多达数万,不少寺院成为佛教各宗的圣地,许多高僧成为公卿乃至皇帝的座上客。由于佛教文化与中国主流文化的日益融合,佛教渗透到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就瓦当而言,莲花纹瓦当已成为隋唐瓦当的绝对主流。莲花作为佛教最重要的纹饰源于佛祖诞生时,前行七步,步步生莲。在佛教雕塑中,佛祖要坐于莲台之上,这也契合于中国人对莲花出污泥而不染的认同。

在唐代,无论是佛教的寺院还是皇家的宫殿都主要使用莲花纹瓦当,另外还有忍冬纹瓦当以及少数的佛像瓦当。其它还见到较多的兽面纹瓦当,而文字瓦当西汉以后已呈颓势,至唐代只有个别实物见于报道,几成绝响。

莲花纹瓦当唐代遗址广为出土。按其花瓣的繁简、肥瘦、数量、花蕊的式样及外围联珠纹的不同组合,至少有四十多种。单瓣莲花纹瓦当初唐以及中晚唐多见,环花蕊多为凸起莲瓣,莲瓣四周还有阳线装饰。有的莲瓣直接以阳线勾勒,简洁明朗。中晚唐以后至宋初,莲瓣渐向细长条形发展,近似于菊花形,花蕊纹多以一周联珠纹为代表,莲瓣较为低平,数目增多,一般在十瓣以上,几乎失去了莲花的本来面目。复瓣莲花纹瓦当主要流行于盛唐时期。盛唐之时,社会极大繁荣,开元盛世,向为史家艳称。如日中天、富于自信、勇于创造的时代不但在诗歌、书法、雕塑、音乐上而且在瓦当艺术上都抹下了浓郁健康瑰丽的色彩。其莲瓣凸起饱满短壮,绝无削薄草率之感。时代风格与盛唐之时华清宫朝元阁中老君像(现陈列于西安碑林博物馆石刻艺术陈列室)座上的浮雕牡丹花的风格完全一致,富丽、雍容、华贵。不管是单瓣还是复瓣莲花纹瓦当在莲瓣四周均饰以联珠纹,多数在联珠内还有一道弦纹。这在南北朝时期的莲花纹瓦当上并不多见,这也是鉴别南北朝与唐代莲花纹瓦当的重要参考标准。

瓦当自西周被发明使用以来基本为灰陶,少数偏红,但均不见施以琉璃。隋唐时期出现了琉璃瓦。考古学家在对唐长安西明寺遗址的发掘中发现了绿色琉璃瓦当的残片,从其复莲瓣的造型特征看当为盛唐之物。

琉璃瓦当的制作是在通常瓦当制好以后,先初烧一次,然后出窑涂刷釉料,最后再次进窑焙烧而成。其釉料为玻璃材料,即石英、长石以及矿物类的着色剂。琉璃瓦(包括瓦当)的抗风能力及排水性都远好于一般的陶瓦。

“碧瓦朱甍”(杜甫语)烘托着大唐殿宇金碧辉煌的全新气象。

最早出土琉璃瓦当的西明寺是唐代长安的重要寺院,遗址位于今西安西北工业大学的南面,西安电子工业大学的西北面。建成于初唐高宗之时(公元658年),沿用至晚唐。武宗灭佛时长安城中仅允许保留了四座寺院,西明寺即为其中之一。西明寺在中日文化交流上也起过重要作用,日本空海等著名学问僧都曾在此居住学习。

兽面纹瓦当在西安唐长安城、礼泉太宗昭陵、蒲城玄宗泰陵、靖边统万城、河南唐洛阳城、河北常乐寺等都有较多发现。直径一般在13厘米~15厘米。兽面纹瓦当边轮一般较宽,当面突起,外缘常饰有联珠纹。兽面狰狞,样式各异。1979年,礼泉昭陵献殿曾出土一件,当面直径15厘米,边轮宽2厘米。当面浮雕以蔓草勾绘出一个怪兽面部轮廓,两首弯眉上竖,怒目圆睁,鼻孔上翻,巨齿外露,额部有“上王”二字,颇为珍贵。近年唐华清宫(在今临潼)也出土了一些兽面纹瓦当,直径8.5厘米,中部为猛凶的兽面,周饰乍起膨松的鬃毛,显出虎虎雄威。弦纹外是联珠纹和宽阔的边轮,为典型唐兽面纹瓦,当佛像瓦当是唐瓦当中的经典作品,较为罕见。隋文帝陵曾出土一品。近年陕西麟游唐慈禅寺遗址又出土若干。

其中一件直径11.5厘米,当面平整,没有边轮,中部突起佛像。佛祖端坐于莲座之上,安详沉宁。紧挨佛像边沿有一圈联珠纹,在隔约0.8厘米处又饰一周较大的龛形联珠纹。整个当面安排中心突出,简洁沉静,加上制作极精,观之不由令人肃然起敬。当面佛像与西安屡有出土的唐代善业泥(一种用高僧骨灰和泥烧成的小型陶佛像)无论从大小和造型上看都颇相似。慈禅寺位于陕西麟游县东南三公里处,附近并有石窟,初步考察为初唐风格。《麟游县志》亦记载石窟开凿于唐永徽四年(公元653年)。

从上面的介绍我们可以看出隋唐之时,佛教对瓦当题材和造型的影响太大。在浓郁的宗教氛围中我们似乎难以从瓦当上直接感受唐代世俗物质文化的高度繁荣与灿烂,因此唐九成宫遗址出土的一件唐胡舞纹瓦当就显得格外的珍贵。

此瓦直径14.2厘米,中部有一浮雕模印的舞人形象。舞人当为男性,高鼻深目,持绸袒腹,矫健生风,为标准的胡人舞蹈家。其舞蹈的具体种类还有待进一步研究,大抵为健舞中的胡旋舞、胡腾舞之类。唐代是中国封建社会的极盛时期,自身的强大培养了唐人开阔豁达的胸襟。丝绸之路上,商旅、使节、艺人源源不绝,胡酒、胡姬、胡帽、胡乐、胡舞风行长安。西域的舞蹈给中国传统的舞蹈注入了可贵的新鲜血液,极大地推动了中国古代舞蹈的发展。当时从民间到宫廷,源自中亚和我国西北少数民族的舞蹈大受欢迎,观看胡舞成为一种习尚。在宫廷士大夫的夜宴上,胡舞往往是必不可少的节目。在庭前铺上一块地毯,舞蹈者便表演起来,酒酣曲终,常常已是黎明时分。所以在唐代文物中有很多胡人乐舞形象,九成宫瓦当上胡舞形象与西安东郊苏思墓室东壁乐舞图等就非常相像,也有学者认为瓦当中人像为一力士。

九成宫位于今陕西麟游县新城区,原为隋仁寿宫,建于隋开皇十三年(公元593年),它的设计者即是当时首屈一指的建筑学家宇文恺。隋文帝曾六次来此避暑。唐贞观五年(公元631年),唐太宗加以修缮扩建,改名九成宫。

次年,欧阳询在此写下中国书史上的旷世杰构《九成宫醴泉铭》(魏征撰文)。太宗深爱此地,曾五次来此,每次都长住半年左右。武则天以后,九成宫渐渐荒芜,唐末为洪水彻底冲毁。

凝视着这方胡舞纹瓦当,我们仿佛听到了一代明主李世民亲自奏响的那融汇中西开拓进取的盛唐之音,看到了中外舞蹈家相互交流并美大唐舞台的雄浑历史画卷。

文字瓦当初兴于西汉中期,至晚期而极盛。王莽末年,西汉京畿遭绿林赤眉农民起义军的扫荡,几成废墟一片。东汉移都洛阳,文字瓦当骤衰。降至隋唐,文字瓦当已稀若晨星。70年代,考古工作者在统万城采集到一块“永隆”文字瓦,现藏陕西历史博物馆。瓦当直径16厘米,厚2.5厘米。因为它采集于赫连勃勃的统万城(今陕北靖边县),故被定为大夏遗物(公元413~427年)。

提起统万城,人们自然想到大夏。大夏是晋义熙三年(公元407年)由赫连勃勃建立,当时他自称天王,国号大夏。义熙九年(公元413年),他任命叱干阿利为将作大匠,负责征发岭北各族10万人在朔方以北、黑水之南营筑都城,取号“统万”,寓“统一天下,君临万邦”之意。据说负责建造都城的叱干阿利对筑城要求极高,采用“蒸土筑城”之法,如他验收时用锥子能扎入城墙一寸,即将筑城的民工杀死,并将民工尸体筑入城墙中。如此四五年,城始建成,坚固异常。暴虐无道,必至速亡,在曾经“气吞万里如虎”的赫连勃勃命归西天后的两年(公元427年),北魏太武帝拓拔焘的军队便敲开了统万城的大门。

赫连氏统万城的确太有名了,以至人们似乎忘记了统万城中还有其它朝代的遗物。其实与“永隆”瓦同出统万城的莲花纹瓦当、兽面纹瓦当以及“开元通宝”等都是唐代的遗物。公元617年,李渊在长安称帝建唐的前一年,夏州朔方人梁师都也在老家统万城称帝,国号“永隆”。

直至公元628年,李世民在一一剪灭其它割据政权后,才最后将梁师都这个得到突厥全力支持的割据势力消灭。过去学者认为“古无以年号作瓦当文字者,且师都践祚不久即败亡,不可能营造大的宫室,故可断定瓦当不会是梁师都窃据时的孑遗”,只可能是赫连勃勃时期的瓦当。我们认为“永隆”瓦完全可能是初唐梁师都统万城的遗物。第一,梁师都在统万城建都,国号“永隆”,在这里采集到“永隆”瓦,不应该是一个巧合,也不能以“古无以年号作瓦当文字”加以简单否定。更何况山西大同曾发现有“大魏太安四年”六字纪年残瓦当。如“永隆”瓦为赫连夏宫殿旧有,近二百年后,梁师都再在这里建都时,赫连夏的宫殿必已是一片残垣断壁。如梁师都手抚赫连夏“永隆”残瓦,想到赫连勃勃残暴不仁,不但没能“永隆”,反而一二十年便至亡国,竟不吸取教训,反以“永隆”为年号,似不尽情理。第二,虽然梁师都在统万城只割据了10年,但给“总统府”盖一两间“大瓦房”,是完全可能的。其实,赫连夏真正盘踞统万城也不过13年(公元413~427年),只比梁师都多3年,他不是建设了一整套城垣和宫阙吗?第三,何以对统万城伴出的诸多唐代风格的瓦当完全认同,而独划“永隆”瓦为大夏之物?

“永隆”瓦文字糅合篆隶,极见书写味道,为汉代以来文字瓦中的逸品。遗憾我们无缘手抚原瓦,从陶色制作上最终确认它的时代。但下面这方“长安宝庆寺”瓦当则为唐文字瓦无疑。

此瓦《金石萃编》《金石索》均有著录,陈直先生40年代来陕后又出两品。其中之一现藏西北大学文物博物馆,直径15厘米,瓦面以两道弦纹分成三区。内区饰一“寺”字,中区饰“长安宝庆”四字,现仅存“安庆”二字,外区存“之统”。宝庆寺在今西安南门内,著名的西安碑林之西。始建于隋文帝仁寿年间(公元601~604年),会昌灭法时(公元845年)毁。故晚唐诗人司空曙《经废宝庆寺》有云:“黄昏前朝寺,无僧寒殿开。”可见晚唐寺已荒败。至今已殿宇无存。唯一孤塔独立,塔为明景泰中(公元1450~1457年)建筑。宝庆寺遗址已建为书院门西安师范附属小学矣。此瓦纯以文字构成,为唐时九叠文,与汉瓦当篆书已大异其趣,亦一时代之标准器也。

另,西北大学文物陈列馆还有一单瓣莲花纹瓦当,与常见之唐瓦无异,唯瓦当中部花蕊部有一“右”字。或以“右”即“佑”,乃保佑建筑及主人安康无灾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