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我叫喊了一声,小林出来了,“走,和我到大祠堂去看看,看看政治部搞的墙报、知识竞赛吧。”
出刘正兴家的门,又踏上这熟悉的石板路了,这石板路又宽敞又光滑,中间有许多深深的凹槽,年代肯定是久远了。乡贤堂的房子仍是那样雄伟,两边的瓦房整齐,墙面斑驳陆离,山头、屋脊整齐划一,一清二楚,这远不像我们上杭的村庄全被树木遮掩,远看是山,近看是树,走进林中,低处见墙脚,高处见屋顶,屋子依山而建,屋顶顺次而下。这儿的房子少院子,也许苏南就是这种格局,宜兴乡间的房子也是如此,单排居多,远不及我们闽西,家家有正房,两边有厢房,大门向阳开,院子宽又大。
又见大祠堂了,不由得令人想起石铭小学,那门面不似苏南祠堂的高大,可比苏南祠堂轻灵,屋脊不是平直而是两头上翘,似燕子的尾巴。门不是与房屋合为一体,成为巨大的房屋的一个入口,而是与围墙一起,围成院子的单个建筑,这门面是门楼,不是硬山而是歇山,在门楼下,门框可贴对联,对联经常变换,门楣上的四个字始终不变,“石铭小学”。
石铭小学呀,石铭小学,那是我执教生涯的第一次,人家称我为小先生,因为我个子小,其实在福建人中,我的个子并不小,属中等吧。那儿的人真好,我能体味到客家人的那种特有的坚韧与挺拔。
罗寿春,早年的布尔什维克,是他让我第一次听到了共产党三个响亮的字,是他让我第一次看到了《共产党宣言》,也是他第一次让我知道中国在共产党领导下,掀起了轰轰烈烈的大革命运动。阶级、斗争、暴力、马列主义、社会主义、共产主义、巴黎公社、苏联、中共一大、国际歌这些新鲜而又陌生的名词闯入了我的脑海,扩大了我的视野,在石铭我才真正知道为谁而活,为谁而奋斗。
在罗寿春带领下,自己利用先生的身份接触山里劳苦大众,进行革命的鼓动与宣传,谈心、聊天、写标语、呼口号、联合斗争、同甘共苦,革命的活动把我磨炼成为一个坚强的战士。
最难忘的还是那一九二七年九月下旬,南昌起义的部队南下上杭,准备与海陆丰农民联合起来斗争,他们到达上杭时,罗寿春一个劲地叫“河子!河子”!把我拉到了部队经过的地点,那热闹场面实在令人难忘,整齐的队伍,林立的枪炮,嘹亮的歌声,飘扬的红旗,哦!真是壮烈的画面,欢动的海洋,对,革命,发动工农,建立红色政权,播下火种。想想看,民不聊生,哀鸿遍野,不靠革命,不靠暴动怎么能推翻反动统治呢?不推翻反动统治,人民怎么能过上希望生活呢?
时间是一九二八年三月,地点就是我可爱的石铭小学,那是雨后的早晨,阳光格外明媚,空气格外清新,空山新雨后,看那茶排里的山峰青翠得耀眼,这正应了青翠欲滴的名词,那料峭春风吹来,竹林呼呼呼一片声响,这空山寂静中的阵阵响声,使人有一种升腾天际的感觉,你更能感觉到山林的寂静、幽深。
我的心早已按捺不住了,那份情怀,那份激动,我从来不曾有过……我等候在门口,我等候罗寿春,因为我要加入共产党,成为共产党中的一员,终身为崇高的理想而奋斗了。
他来了,手上拎着包裹,他看着我,庄严而又神圣,我心领神会,来到小学的办公室。他打开包袱,取出一面红色的党旗。
“斧头与镰刀。”我惊喜地抚摸着上面的图案。
“对,斧头与镰刀,亦即工人与农民的象征,他表明,我们的一切是为工农而奋斗,亲爱的廖海涛同志,你马上要成为一名光荣的党员了,请随我宣誓吧。”
“好,”我站立着,面对着鲜红的党旗,右手握拳,高高举起,一字一句地跟着罗寿春讲道:“严守机密,服从纪律,牺牲个人,努力革命,永不叛党。”
每读一句,每吐着一个神圣的音节,我的心都在狂跳,一种喜悦在心头涌起,一种神圣的使命感在血液中流淌,全身骤然升起一股力量、一股豪情。窗户侧面,阳光照来,窗户外竹叶在发出沙沙的声音,我已迈入新的天地,要为建立新的世界而搏击了,我的意志,我人生的目标将在我的誓言中体现,将在我今后的战斗岁月中印证。
石铭小学呀,石铭小学,你是我新的人生起点,一草一木,一桌一椅,一砖一瓦,你是那样地令人忘怀,在这里我与乡亲们相聚过多次,又与战友们会面不断,自此……
“廖司令,当心呀!”警卫员小林一声喊,我一怔,哦,原来到了刘家祠堂,这刘家祠堂门槛很高,一般人都跨不过去,这与闽西祠堂真的不一样,刘家祠堂,厚重,高大,巍峨,是一种权力的象征呀。
“廖司令好,廖司令好!”清脆声传来,几个女战士从中厅往外走,“廖司令好!”洪亮的声音后,几个男战士从宽大的天井里往外走,显然这儿的比赛结束了。
“报告廖司令!”许彧青出现了,这位宣教科长从二厅的厢房里迎了上来,满脸红光。
“老许呀,《火线报》这几天有没有收到新文章呀。”
“收到了许多,有干部的,有普通战士的,来看看吧。”他领着我们进去,只见小屋的八仙桌子上堆了许多稿件。
“战士干部在文章中对这几日的体育活动有什么反映?”
“绝大部分干部战士都觉得这样的活动很有意义,如特务连指导员雷应清的文章,就很有代表性,当然了,也有个别战士认为这样做有点儿形式主义,我认为这类文章就不要……”
“不,老许,战士们的不同意见我们也要听,也要有所反映,娱乐与体育工作、保健工作,对巩固部队与提高战斗力有重要的意义,我们既要反对小资产阶级出身的干部、战士抱着轻视劳动的态度,又要反对某些同志热衷于搞体育,纯粹是为了消遣,没有把它与政治的目的相结合。《火线报》应该把两类不同的观点都登出来,然后展开大讨论,这样可以让我们更多的群众干部了解旅部搞体育活动的政治意义和军事意义。”
“是。”许彧青应声答道。
“这次墙报比赛情况如何?”
“非常好,我们流动的墙报,这次作了更新,参加比赛的主要是战地服务团的同志和旅部机关人员以及地方上搞民运工作的同志。骆静美获得一等奖,其他同志也表现得非常出色,文章题材新,观点新,版面设计也有进步,颜色用得恰当,图案设置得很精美,图文并茂,版面安排有新意。”
“好呀,这一点我们要总结,报纸是党的喉舌,墙报也是有力的宣传工具,搞得好,影响会非常大,有没有挂到群众聚集的地方去?”
“挂上去了,挂在祠堂东面的茶馆旁,围观的群众很多,可惜他们识字不多,但标题,漫画图案大致能看懂,战士们通过识字训练后,阅读能力大有提高,大体能把文章读下来,而且墙报新颖,容易吸引人。”
“固定墙报呢?”
“有,贴在二进中间的房子里,那主要是战士们的作品,文字是粗糙了些,但质朴、纯正,图案画得粗犷,富有战斗力。”
“好,那些东西不能移动,可通知各连指导员,让他们抽出时间安排战士们来观看。”
“已来过几批了,特务连的战士特别多。”
“好,”廖海涛看了看周围的桌椅、印刷设备、《火线报》报纸及钢板、稿纸,忽然想起了什么,“史毅呢?”
“她和潘吟秋,陆容出去了。”
“好吧,小林,我们到知识测验组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