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仰面睡在草窠里的黑猫被一阵急促的摇铃声给闹醒,他睡眼惺忪地抬头向马厩门口看去,只见火云道长铁青着脸,自言自语地走进马厩,“下作的贼婆娘,敢偷到我身上来了,她还真以为贫道是个软柿子,捏着顺手好欺负,今日不给她一点教训,妄为我这几十年的道行了。”边说着,边使劲摇着手里的铜铃,那三具僵尸一蹦一跳地随着他走出马厩。
黑猫眯了眯眼睛,感觉还没是有点缺睡,但是,他不得不强打精神——今儿可是个精彩热闹的一天,自己好歹也得凑上那么一脚。
颜如春坐在炕边的梳妆台前,对着铜镜梳理着她那一丝不苟的青丝,她玉指轻揉着眼角的皮肤,唷,都有鱼尾纹了,在这该死的大漠四年,比那中原里十年还老得快,因为这里风沙大,气候干燥。她心里憧憬着得了那“七灵珠”后,与奚无常分而食之,虽然不能得到这颗神丹的全部效用,能够春颜常驻,却也绝妙快活。
这时,楼上传来叱喝打斗的声音,脚步凌乱,还有那小丫头的尖叫声,颜如春“噗哧”地笑了一声,高声喊道,“老常,听见没有?楼上开始亮家伙了。”
隔壁没有回声,颜如春知道那奚无常定是已经去凑热闹了,打吧打吧,越热闹越好,就算是拆了这“春颜客栈”又如何,客栈是可以重造的,青春却是一去不返的。
门外传来连串的悦耳铜铃声,颜如春蹙起秀眉,抿了抿嘴角,一大早就听到这晦气的铃声,似乎兆头不好。那铃声来到她的门前停了下来,接着就是重重的敲门声。
“来了来了,想把我这门砸碎还是怎地。”颜如春打开门,吓了一跳,门外三个僵尸并排立着,看着心里就直发毛,她对火云老道嗔道,“不是告诉你别把这些丧门星带进客栈么?你不仅带进来了,还堵在老娘的闺房门口,险些把我吓死,你得陪我精神损失费。”
火云道长没吱声,只是摊开右手掌心,掌心中赫然一枚翡翠戒面,斜睨着她,歪着嘴巴连声“嘿嘿”着冷笑。
颜如春被他瞅得心里寒碜,怒道,“这算劳什子烂货?你这是喝了隔夜马尿了还是怎的?还不快把这些脏东西赶出去,否则,老娘要给这些家伙算‘进门槛费’了。”
火云道长把手往颜如春面前一伸,尖声说,“在你门口找到的,你没法狡赖,把我的‘寒玉珠’还来。”
颜如春闻言一怔,她是个明白人,隐约间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心中暗骂是哪个狗贼玩这手阴损的招式,栽赃嫁祸于她?同时她也是个见识多广之人,当然知道这种“寒玉珠”的用场,她秀容倏沉,挑着眉毛斥道,“你这是想咒死老娘么?我还活蹦乱跳,青春美貌的,你看着碍眼是不是?‘寒玉珠’!老娘死后也不会用这东西,更别说是现在了,哦,我明白了,你这老杂毛带着几具僵尸走沙漠,原来是想往外带这东西。东西在我这客栈里少了,就是我偷的?这楼上楼下有那么些人,为何你别人不找,独独来找我晦气?”
“姓颜的,别人不知你的底细,我却知道,快把珠宝还给我。”火云道长懒得与这贼婆磨叽,口气生硬道。
“我没拿,还你个屁。”
火云道长点着头,咬牙切齿道,“你这贼婆果然泼悍,不见棺材不掉泪,姓颜的,你现在把那包东西乖乖交出来就罢了,若是不然,哼哼……”
“不然你拿我怎样?”颜如春抱着双臂,冷笑道。
“让这几个僵尸奸了你。”
颜如春暴跳如雷,挥出玉掌就向他面上掴去。这一掌猝然而发,老道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就留了五个樱桃色的五指印,火云道长七窍生烟,矮胖的身形闪到僵尸身后,一手挥舞着桃木剑,一手摇铃,口中“叽哩呜噜……”地唱着湘西排教的“跳尸曲”,那三具僵尸倏然灵动起来,张牙舞爪的向颜如春扑去。
纵是那颜如春胆大包天,鬼神不惧,此刻也骇得手脚发软起来,她没想到僵尸还真能如此灵动,便如活人一般,虽然身体还是那样僵硬着,速度却丝毫不减,此刻见那些僵尸的手脚向她揍过来,手爪子俱皆乌七麻黑的,还有片片腐肉在往地下掉,心里别提有多恶心了,这僵尸打来的招式接还是不接?她心里结了老大一个结,没有打先自怯了,她娇喝一声,翻身倒纵,落在炕上,双手猛地向外一挥,十数枚柳叶镖从指间飘出,分三股卷向那三具僵尸,三具僵尸里那具最难看的涨尸霍地闪到衣柜后面,算是躲开了射向他的柳叶镖,另两具根本就无视于那些射来的暗器,眼睁睁瞅着柳叶镖插在他们的身体上,身形丝毫没有停顿,一往无顾地扑向她。
“妈呀!杀不死他们。”颜如春骇叫道,此刻场面诡异,她的脑子也开始懵了,浑然忘了这些僵尸本就是死物。眼见得僵尸们冲近身,娇啸一声,腾身跃起,娇躯在空中飞旋起来,随着她的快速旋转,她身下的那条荷叶裙旋展开来,荡在裙摆下面的那些银亮的饰坠便成了一圈锋利的利刃,在她身周形成一圈利锐的刃气,冲在前面的两具僵尸碰触在这圈刃气上,衣裳立时被绞碎,腐肉随即片片削落,尸身黑水流溅,场面恶心之极,占着优势的颜如春只好闭上眼睛不看,摒住呼吸不闻,否则,只怕她很难继续旋转下去。
站在门外指挥僵尸的火云道长见那颜如春陀螺般飞旋身体,使一条看似平常的裙子成了一件杀人锐器,心中暗暗称奇,他哪知这条荷叶裙就是颜如春的成名武器,如今见自己的僵尸吃了亏,如此下去,过不了多久僵尸就会被那轮锯般的荷叶裙锯成两截,于是遽然改变“跳尸曲”的调子,声音高亢刺耳,闻之令人心中直痒痒。
三具僵尸倏然分开,呈三角态势包围住颜如春,这所谓的三角态势可不是一般的平面三角,而是更高一个档次的立体三角。湘西排教的“跳尸曲”其实是种咒术,共分三阙,越往上唱威力越强,功效十分独特,能触发僵尸生前的本能,让这些僵尸即使在死后也能发挥生前所拥有的能力,排教就是靠这种独树一帜的咒法在武林中争取一席之地的。这三具僵尸的来头都不小,雷神谵台虹横行西域二十载,一手“风雷掌”霹雳刚猛,生前悍勇之极;血蝙蝠生前怀有异术,凭着这手奇特的异术,登上雪幽国的国师之位;那具最令人恶心的涨尸身份十分神秘,连火云道长都怕他三分,武功自然不会弱。
此刻,涨尸忽然倒伏在地上,紫涨的身躯如同蛇般扭动着,在他身下,一条细细的银丝游向颜如春的脚踝,看似速度很慢,却象长着眼睛一样,直觑准她的脚部,若被缠住,肯定不好受;雷神谵台虹的双拳大开大阖,夹着风雷之声,“呼呼”地砸向颜如春的身体,对她那转锯般的裙裾丝毫不惧,可是,颜如春却不得不避,因为她无法在短时间里料理掉这个雷神,但要是被他那雷霆般的拳头砸中一下,自己便会失去半条命;更可骇的还是那血蝙蝠,此人生前的异术就是手脚有吸附力,能吸附在垂直或平行于地面的平面上,此刻他就爬在颜如春的头顶天花板上,口大张着,有腥臭的黑色液体从口中流出,滴向位于其身下的颜如春的头面,把个天地不惧的蜀中女贼看得胃中翻江倒海直想吐,不管那黑色液体是否有毒,滴上一滴包准让她失去战斗力。
现在,颜如春已经完全落于下风了,除了求饶,似乎已经没有别的选择,只是,她身上确实没有火云老道的“寒玉珠”,交不出这东西,只怕那认定东西是她偷的老道不会善罢甘休饶了她……
楼上,素馨被费燕和查虎缠住,三人由室内打到室外,又由室外打到屋顶,不断地变幻方位,杏月儿跟在后面干着急,却帮不上忙,为什么?是她的法术失效了吗?其实不然,查虎隔夜与她斗了一次后,虽然吃亏甚大,却也探出了她的弱点。这次费、查二人动起了心计,他们瞅准杏月儿虽然法术厉害,兼且有一套鬼神难测的步法,却不象江湖人那样会高来高去的轻功,只要不断地变幻方位,那杏月儿就无法定下心思对他们施展法术,而昆仑女侠素馨虽然武功高强,却有一个好胜心强,不计后果的毛病,只要稍稍三两句撩拨,四五招算计,马上就会入毂。
杏月儿眼瞅着三人又翻到屋顶上去了,赶忙跑向走廊尽头处那条爬向屋顶的梯子,正见客栈里的那个奚无常站在梯子旁,挥着毛巾擦拭着梯子,她跑到梯子旁,距离奚无常远开几步,说道,“大叔,能让我到屋顶上去吗?”
奚无常对她笑道,“你是客人,随便。”他用手指了指梯子,示意她上去,却见她眼中露出警戒的神情,恍然点点头,知道她是在防着自己,于是把毛巾往肩上一搭,笑着离开梯子,沿着走廊向楼梯方向走去。
杏月儿直待他走下楼梯,方才放心地爬上梯子,向屋顶上爬去,就在她爬到梯子的中段时,脚下踩的梯阶忽然往下一沉,而她的手所抓的梯阶上面的一级梯阶随之往下一合,顿时把她的两手和两脚夹在梯子上,杏月儿痛不可支,张嘴便要尖叫,哪知嘴上一紧,有人捂住了她的嘴,接着,一方臭哄哄的脏抹布已经塞进她的嘴里。奚无常用抹布堵住她的嘴后,凑嘴在她耳边“嘻嘻”笑道,“大姑娘,我这夹人梯设计得怎样?你给我老实点,否则,别怪我辣手催花。”他边笑着边把梯子放平,拖着夹住杏月儿的梯子向走廊那头的楼梯走,下楼后转到楼梯背面的一堵墙壁前,伸手扣住墙壁上的一个木楔向后一拉,墙壁便被拉开,现出一间很隐秘的房间来。
奚无常把杏月儿拖进暗室,把她从梯子上放下,用绳子绑住她的双手,令其两脚着地吊在暗室中央,然后也不打话,只是走到一边的一张桌边,拿起一把又弯又薄,长约一尺的剔骨刀在一块磨石上“哗哗”地磨着。
杏月儿口中不能言,双手又被高高吊起,无法动弹,但她的意识还是清晰的,看着奚无常磨刀的动作,她第一个反应就是“磨刀霍霍向牛羊”……我的元始天尊哪,她心里对这家黑店憧憬的最恐怖事件居然发生在她自己身上:这个葫芦脸的贼汉子是要拿我的肉做人肉包子!她恨不能此时快晕过去才好,否则心里老想着明日外面那些人吃的饭菜里都是自己身上的肉,那种滋味,比任何酷刑都来得厉害。
奚无常一边磨着剔骨刀一边对杏月儿道:“大姑娘,看见我磨的这把刀儿了么?这把刀儿是那羌人炼铸的,锋利非常,所以刚开始割你身上时你不会觉得疼的,只会觉着有点痒,有点凉而已……”
杏月儿双脚拍着地面,两眼直往天花板上翻……
“嗯哪,”奚无常继续道,“倒不是我这店儿现在缺伙食,要你的肉做包子,只是么——我那老板娘是个爱美之人,这爱美之人么,总会变着方儿折腾自己那张脸皮子,这不,她不知在哪里得到一个邪门方子,说是用青春美貌的女儿身身上的肤脂来敷在皮肤上,可保持肤质润泽光滑,不出褶子,可是这大漠上荒无人烟,到哪里去找漂亮女儿家?偏巧这店里就来了一个,那就是你了……”
杏月儿现在感觉自己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奚无常停下磨刀,用手抹去刀上的磨砂,顿时,刃上的寒光闪进杏月儿的眼里,亮晃亮晃的,一丝寒气直逼她的心底。奚无常来到她的身边,先把一张干净的盘子放在她的身前,然后摇着手中薄刃道,“大姑娘,对不住了,这人么,总有一天会死的,只是看她死的值不值得了,如今你成了我家老板娘的青春美容药,却也比那成了荒郊野外的孤魂野鬼来得更值一点,你说是不是?”
杏月儿拼命摇着头,身上冷汗涔涔直下,三魂就剩下半魂还吊在她身上了。
奚无常无视她眼中的巨骇神情,继续道,“我家老板娘那副美容秘方上说,这肤脂呢,必须取新鲜的,不新鲜的没用,所谓的新鲜么——”他拖长语气叹道,“就是你必须是活着的,所以,我只好暂时不杀了你,先把你的皮薄薄地割下来,然后再削脂肪,当然,我会避开要害部位,先挑肉厚的地方下手,一次只取够用的量,绝不多割,这样就可保你几天性命。那么,我先割你哪里呢?嗯,屁股上的不要,太脏,对,大腿不错……”他一边自语着一边笔划着杏月儿的身子,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杏月儿的眼睛,摇了摇头道,“姑娘有遗言要说么?对不起,我可不知道你家在哪儿,所以,这个遗言只好你自个儿带到阴曹地府去了。”他见杏月儿拼命摇着头,又啰嗦地嘀咕道,“不是,难道你还有其它的话儿要说么?
杏月儿使劲点头。
奚无常佯装作势地想了想道,“也好,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谅必姑娘也不会说什么肮脏龌龊的话来,那好,就听你最后说几句吧。”说完,拔出塞在杏月儿口中的毛巾。
“颜如春这杀千刀的老妖妇。”这是杏月儿说的第一句话,她见奚无常要来堵自己的嘴,再骂道,“你若杀了我,自己也活不了,我师父定会来捉你们这对奸夫淫妇,放到她那炼丹炉里,烧你们个七七四十九天。”
“得,用不了烧那么长,一炷香就能成灰了。”奚无常说道,“你师父现在正在外面打得欢哩,今儿她自身都难保,待你去阎王那里报道时,她已经在那里帮你抢好地儿了。”
“素姑姑不是我师父。”杏月儿高声嚷道,“我师父的流金印一出手,便能砸扁你们这个狗毛客栈,哪要象她那么费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