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动的水声潺潺,碧蓝色的清波淡水,在眼前摇摇晃晃。
悠扬的琴声,与水声交融为一体,水声恰似是那琴声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就如同那水波,一点一点渗进了心中,与心底最深刻的感情萦绕在了一起,什么痛都不再是痛,什么伤也不再是伤,就这般站了很久很久,任那柔软的水,包裹着还在悸动的心跳。
凉透了……呼吸间不畅快。他似乎很久没想起那个紫藤花下的人。任漫山遍野的紫藤花伴着,就好像那人还在身畔的感觉。
一个淡淡的身影蓦然转身,笑容冶艳,一笑便散尽乾坤的妖娆。再一个转身,便扑进了熊熊大火,火势渐大,他在后头紧紧跟着,口中唤着,“莫做傻事————”
然则不论如何呼唤,那人就再也走不出倾塌的高楼。
错、错不该……错不该啊……
缓缓阖眼,再猛然睁开,素琴微微一动,琴声戛然而止,而他也霍然醒来,木然的望着眼前的一
幕水界之墙。
解嘲的浮起苦笑,素琴拎着壶酒,就这么穿入了水界之中。
“喔,什么风将听风上神给吹进来了。”莫沉却正靠在原处小憩,两手未动,正前方正躺着那一柄作古长琴,五十弦的,数不尽的琴弦横在上方。
“能用这五十弦弹出如此美妙琴音的,也就莫沉你了。”银蓝色的长袍在水上滑过,却未见滴水浸湿了衣摆,尤见那广袖之下的一只修长的手,正摆着那壶酒,放在了莫沉前方。
而后素琴坐下,悬空着,身子底下似有似无的有水托着。
“唔……”莫沉的玉颜微僵,单手提过素琴放在面前的酒壶。
宽袖轻拂,脚下的水忽然拢高,铸成个如玉托台,凭空的,就见两只琉璃玉杯清澄澄的展现在面前。
酒壶高悬,流线的酒入了酒杯之中,整个水界之中盛起了满满的香气。
“虽明知这水界拦不住你,但这般唐突,不太像你。”莫沉持杯,嘴角浮笑。
“想来则来,想走则走。九重天特那规矩,素琴不太爱遵守。”素琴也持杯,二人对酌,同时笑出了声。
“你啊,仗着是伏羲的弟子,也莫要太猖狂。”
“哪里有,我养了那么多孩子呢,连你都得让我三分不是。”挺直了腰板,薄唇微抿,一对上扬的眉,潇洒的紧。
“咳。”想起初初因为受不住朝露的威胁,将心岸送去素琴那时。
此人一脸惆怅,望着满地撒欢的小动物,再看看站在远处垂首候着的少年,对莫沉说,“别人给我送动物,你给我送个少年。莫沉,你自己养了一个还不痛快,居然也给我找些麻烦。”
素琴接着将杯中酒饮尽,说,“太久没寻你,你倒是说句话啊,在水界中待痴傻了?”
莫沉笑,红尘皆不在眼底的清亮,“做神仙怎会怕寂寞。”
“哼,早知道让你寂寞死。”
“只说你,听说我被关了,居然不来解救我。”莫沉抬手接过在天上四处转悠的酒壶,酒壶中的酒还余了一半,温温热热的,想是素琴热了酒便径直来了这里。
见他笑而不语,莫沉微叹,“你是不是又算出了我不会有事情。”
素琴摊手,伸手抚了抚沉静不动的长琴,长琴的琴弦滑动,掠过一阵动听悦耳的琴音,而后他抬头,“你的孩子,下凡了。”
莫沉微微一僵,“下凡?”
“对,和我的孩子、那朵水仙一起。”
“等等,能不能换个称呼。”莫沉对“孩子”这二字很是抗拒,抬手阻止。
素琴一挑眉,“为何?你将一个黄毛丫头养做了大家闺秀,虽离闺秀差很远,但也着实不易。”
“停!”莫沉再度抬手,无力的表情与当初朝露、夙白的一模一样,然后他抬眼,“说正事吧,素琴。”
素琴缓缓吐了口气,“他们下凡了,但是……恐怕会比较……曲折。”
“素琴上神不是说以后再也不会碰算卦了么?”莫沉晃动着琉璃玉脂杯,杯中的酒碧澄澄的,印着他颇为担心的眼。
说不担心是不可能,跟随了自己这么多年的弟子,此番也是独下凡间。
他还能记得,朝露怕的东西很多,但凡长的奇怪些的,都会吓的躲到他身后。
虽每每想放手让她一搏,去尽快的成长,但看见那一脸担惊受怕的表情,他还是出了手。久而久之,就真的成了习惯。
“怎么?担心了?这水界根本拦不住你,你大可以跟下去啊。”素琴长叹了口气,“孩子总是要长大的,何苦呢。”
“哎……你不懂。”他问素琴,“那我该下去么?”
“莫沉,你犯傻呢?”素琴搁下酒杯,稳稳当当的落在水桌之上,不溅水花。“你若这般出去,除非神不知鬼不觉,否则这九重天能放过你么?”
莫沉很郁闷。
素琴再次长叹,“早说过不会再算卦,此次,就真的不会再算卦,当年初我改天命原以为会救人,谁知道却害死了紫洛。然今日便觉着有种天命将至的感觉,所以开盘算卦,你知我瞧见了什么?”
“什么?”
“凡人心,帝君魂,至情花,玄鱼泪。”十二字一出,二人皆面色一凛。
水界中,不知不觉,开始归于平静。
这十二字究竟代表了什么意思,素琴还未解出,他以为莫沉知道,谁料莫沉却也是一片茫然。
素琴说:“那我不走了,先与你来解卦,否则我心难安。”
水声潺潺,长琴倒是不满的“铮”了一声,如此说来,他在的这些日子,它就不能说话了,岂不憋闷。
一片茫茫白雪,覆盖着整片大地。
虽是半仙不惧寒冷,但为了瞧着像个正常人,夙白的手只在空中抓了几抓,几件上好的披风便出现在几人面前。
将毛披风裹在身上,整个人都埋在了里面,瞧着娇小可爱的紧,朝露嘀嘀咕咕,“不愧是做了神仙的人,连衣服都能随手变。”
“不不。”夙白不急不缓的摇手,白色的披风罩在身外,更显得是那般飘逸过人,与心岸一黑一白站在原处,教人看闪了眼。“我只是隔空取物罢了。”
“什么?你做神仙还去偷?!”朝露大惊。“得乘着这小镇子没人瞧见着紧走,这披风一看便不是便宜的货色。”
“无妨,我寻的是个千里之外的富家,不会有事。”拦住朝露着急忙慌前进的脚步,夙白说的很清闲,惹来了一阵唏嘘。
这人,也太深谋远虑了吧。
心岸轻笑,摸索着将披风罩在身上,却有双手伸来,替他扣紧脖子上的纽扣。
刚欲开口,却模糊的瞧见是那鹅黄色的身影,便微微一赧,报以微笑。
然后他寻着那束藕荷色的影子,只见那影子方转身向自己的方向走来,看见此等场景之后,突然笑出了声,背着手又走到了一片白的光景之下。
不由得微微叹气,才低头问惜芳,“惜芳姑娘,这里就是长留山吗?”
一阵冷风吹来,朝露还是不由自主的裹紧了披风。
再环顾四周,这是个深山脚下的偏僻角落,无数山石簇拥在彼此面前,山石上盖满了厚厚的白雪,在凉日的照射下,泛着璀璨的白光。
微微再探头,能瞧见山沟中,卧着一个村庄,在狭长的谷道里,零零散散的。
炊烟上扬,教朝露闻见了村庄里的饭香,不由抽了抽鼻子。
“好香,很久没有闻到烟火气了。”
就听见身后一阵踏雪之声,两人相携走来,惜芳的脸红扑扑的,心岸微微想要挣脱,却看这小姑娘攥的生紧。
口中还说着,“的确是长留山脚下了,你们跟我走,这路不太好走,心岸大哥你小心些。”
见她这般执着,朝露笑,不由的将手搁在夙白的臂弯之上,“真好。”
“为何?我瞧着心岸不见得……能开心。”夙白微微一闪,朝露的身子一个趔趄,在失措坠下之时,又被那人一把捞住,顿时一阵气结。
“你……你……”
“走路小心些。”夙白那惊世绝艳的容颜上浮现起一丝邪魅的笑,一如妖孽过往,他倒是很小心的扶正了朝露,顺手在她腰间轻拍着。
她用脚去踢他,他一遁,便遁到了心岸与惜芳的前方。
“露儿,怎么?”心岸忽觉声响不对,回身问。
“没、没事……”朝露收住脚,连跑几步,跟在了他们后方。
长留山有一个美好的传说。
传说,积石山再向西二百里的地方,叫做长留山,是神白帝少昊住的地方。山中野兽都长着有花纹的尾巴,而山中鸟都长着有花纹的头。长留山盛产各色美玉。山上有惟员神磈氏的宫殿,主管太阳落西山后向东反照之景。
再往后几百年,五帝之战终止,白帝少昊兵败,踪影全无,长留山似是无了主人。
却在悄无声息中,那一座百草园却赫然出现。
百草园只会在每年的正月十五,由山上的弟子带着百草园中的药草下山售卖,那些达官贵人便会在一两个月前就派下人前来蹲守,望能求到个百年参王之类的好药。
对,虽是买,也得用求——这百草园的药材并非想买就能买的,得看福缘。
往往那些弟子在求药之人的身上微微一探,便可知求药之心深浅。反倒是穷人家,往往能以一件最普通的衣裳换到想要的药材,而富人家,却需千金。
一些心怀不轨的富人,曾经跟随着他们的弟子上山,试图将这百草园据为己有,但他们的人,往往会在第二个月,浑身****的出现在农家村庄里,饿的前心贴着后背。
后,皇室出动,也未能如愿。派进山中的百名人马全数无故失踪。
从此后,百草园愈加神秘,人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惜芳边领着心岸,边扬起了嗓门说着,跳跃的阳光下,小女子面色柔和,与这白雪地相得益彰,一团明媚。
只可惜,心岸看不见,或者说,只能瞧见那一团柔和的影子,在身前晃动着。
心岸的心中,只有一个女孩子的形貌,那是他眼睛未如此之前,独独装进了心里的,她便叫朝露。
只可惜,这小女孩在心里,也从未长大。
他眼睛愈加模糊,小女孩,却抽抽的成长。
当一棵苍天大树,以着冲天之势直上云霄进入眼帘之时。
就听见惜芳雀跃的欢呼,“空桑树!!百草园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