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岸茫然,“承诺?……啊对……这不是因为此事耽搁了么?原先我已经与师尊打过招呼,师尊说会为她在帝君处求一谕令。”
朝露笑,拿胳膊顶了顶心岸,“师兄果真很靠谱啊。”
心岸苦笑,“既然答应了,就自当竭力去办而已,何况此事的确并非太难。”
“走走,师兄,走,去你师尊那取谕令。”
“惜芳姑娘能帮什么?”心岸被朝露拉扯着,还不忘多问一句。
“你的眼睛,我的晕病,他的……”朝露手指着夙白,微微一愣,旋即随口胡说,“他的心病。”
心岸终于再度苦笑,其实,他的也是心病吧。
三人一路上天,夙白祭出了他的小白云,教朝露又是一阵羡慕;心岸踏的与她相仿,都是自己的本命宝剑。
听风上神素琴的道场,在七重天子夜门旁,子夜门是个很奇特的地方,至少在九重天上,很多神仙是不会去子夜门中游玩的。
传说……这与九重天上无数禁地一般,神秘的很。
将道场安在子夜门旁,不得不说素琴上神是位品味独特的神仙。亦或者是,他以师承伏羲,演算八卦闻名,自也带着几分神秘了。
经过子夜门时候,那门高三丈,直通云霄,门上三重锁链从上而下,将缠绕在墨玉柱上的黑龙捆的严严实实,泛着紫光。
门内幽幽暗暗的,甚有直通幽冥鬼谷的阴森之感,经过高楼门时候,还送来了阴凉冷风,嗖嗖的窜着。
朝露打了个寒颤,不由自主的说,“心岸师兄,你回回来找我,不小心掉进去了怎么办?”
九重天上居然有这么个奇怪的地方,她不由自主的张望了一会。
夙白窜到她身旁,凑近耳畔,轻声说,“看久了也会掉进去哦。”
朝露一个惊吓,绕到了夙白身后,“你说什么?”
心岸先笑了,他一柄长剑当先,走的很是熟门熟路,他畅快的笑着,“这门那么阴森,我哪怕是看不见,也是能感觉到的。”
一拐,将将从那门旁掠过,然后扬长而去。
朝露瞪了夙白一眼,一脚踩剑,火光展出,飞速的向着心岸的方向掠去。
瞧前方,正有一飘渺仙岛,重峦叠翠,却一片紫雾,腾绕在整座仙岛之上,有水流从上而下,渐成蜿蜒之势,汇聚成湖。
远望那是紫雾,近看却发现,方圆十里,皆是一片垂帘紫幕,幽幽花香,十里紫藤。
朝露张大了口,一幅不可思议的模样望着心岸,惊叹道,“如此多的紫藤花?”
顶上是一片紫藤花架,绿叶缠绕而下,紫花漫漫,几成漫山遍野之势,若一串串紫葡萄,又若一摞摞紫色的珍珠,一片淡紫,从空中垂下,不见其发端,也不见其终极。只是深深浅浅的紫。紫色的大条幅上,泛着点点银光,就像迸溅的水花。
缓缓拂开眼前的紫藤花串,心岸回头,寻着夙白与朝露的方向,“这些紫藤都是师尊侍弄的,都说,紫藤花代表着思念……”
心岸欲言又止,忽而解嘲的笑笑,又转身带路。
能种出蔓延了整座仙岛的紫藤花,这将是多深的思念,才能造出的仙境。
近了,那与莫沉师尊关系极好,而又在九重天上以心肠好著称的素琴上神,这还未见着,便已让
朝露极为神往。
夙白微微一愣,他执起一捧紫藤花,将将一触,花露凝结,滴在了他的手心。
花与花的呼应,教他瞧见了一个,紫色衣裳的女子,向着熊熊大火扑过去的场面,女子形容艳丽,一身薄衫看不尽的妩媚,笑的极尽快意。
手微微一颤,夙白未再深究,不由得松脱了手,故作镇定的挪脚前行。
心中却在思忖,那赴火的女子,难道便是素琴上神思念之人?想来这世间,还真没有何等顺心之事,不论是他这生而为妖的悲痛,亦或是身为神仙的苦楚。
脚步微移,再看前方那身着花笼裙纱裙的背影,走起路来还一蹦一跳,不禁莞尔一笑。
“师尊,徒儿回来了。”素琴上神的道场,就如同榣山的自家竹林似的那般简单。
三两草屋,一片翠碧色草地,草地上尚有些五彩斑斓的雀鸟在嬉戏,旁是汇聚而成的碧波。
没有动静,然后心岸摊手,笑说,“师尊一定在后头。”
绕过草屋,就听见一阵鸡鸣狗吠之声,瞬间像进入了凡间烟火之地,整片空地上,居然圈养了无数小动物。
然后便有一身着银蓝色云纹长衫的男人,想他便是心岸的好好师尊素琴上神,蹲在原处,似在伺弄着什么。
他头也不抬,声音温软,“岸儿,是来取那谕令的是么?”
心岸忙慌恭敬的,朝着他所处的方向拱手,“是,师尊。”
素琴才缓缓站起,怀里抱着只小白兔,如瀑的青丝凌乱地洒在身后,端的是面如桃瓣,目若秋波,儒雅而又不缺风流。他有着一双极好看的眉,眉角微微向上扬起,勾人心弦。狭长的凤目牢牢盯着三人,若有所思。
乘他出神之际,朝露这才缓缓靠近身旁的夙白,低声说,“原来上神还有养动物的习惯。”
她的声音很低很低,只有夙白能听清,他唇角微浮,待要说话,却见素琴上神抚着小白兔身上的软毛,将它放在地上,叹了口气,“此乃月宫那玉兔,在人间犯了些糊涂事,居然带了只小玉兔就回来了。”
小玉兔蹲爬两下,快速的跳至他处。
心岸低声说,“这后院里的动物都是各路神仙拜托师尊帮忙看养的……”
真正是个老好神仙啊……
素琴不以为意,笑笑,走到一言不发的心岸身旁,“岸儿,你也要跟着下凡么?”
“……是,师尊。”
素琴的眸子在三人身上轮换不断,最后落在朝露身上,他的笑容若春风拂面,煞是温暖,“你便是岸儿在人间的师妹,莫沉养的孩子吧。”
“我……”一股无力浮上心头,朝露居然不知道如何回答这句话。
“岸儿也是我养的孩子,跟这些孩子们一般。”他指着满院子撒欢的小动物们,接下来的话,让在场三人都浮上了一股无力之感。
或者说是,无言以对。
匆匆讨着谕令,却想着素琴师尊一副要说不说的表情,心岸想,当时被朝露与夙白迅速抓走的时机是否正确,是不是应该听师尊说完下句话再说。
然则,朝露与夙白表示,但凡听过素琴上神这位老好人说话的人,皆会被冷到无力回话。尚不知道心岸平日里都是如何生存的,耐抗打性如此强大。
心岸温和的笑笑,与那素琴如出一辙的笑容,“师尊的话,作为徒儿自当领受。”
二人皆给了心岸一个白眼,但他看不清,笑的温温吞吞,若一锅烧不开的白开水。
云卷天舒,高楼门遥遥可见。
翠羽黄衫的小女子抱着膝盖团坐在玉石之上,似睡非睡,似乎已经睡了很多很多年,又似乎已经看了很多很多年,那年纪虽小,但感觉心境已经很老很老。
想家,想回长留山。
尚记得儿时的百草园,伊耆师傅将她从乱土堆子里抱了回来,为她取名惜芳,与一堆哥哥姐姐们同住在百草园中。
那时候的哥哥姐姐们身上都有着浓浓的药香,巴戟天大叔时不时会回来与伊耆师傅一聚,平日里的百草园就是连翘哥哥与红紫珠姐姐打理。
不过小惜芳最喜欢的却是雪茶哥哥,他总是将她搂在怀里,待她去看百草园外长留山下的空桑,空桑树破天而立,几十个人合围也围不住。
雪茶哥哥会笑着,刮她的鼻子说,“空桑树之上,便是九重天,咱们这百草园,只有小惜芳能求个仙。”
惜芳当时不懂,慢慢长大了,终于算明白,百草园的哥哥姐姐们都是草药,他们没有成仙的仙根,勉强修成人形已是不易。
伊耆师傅不快乐,他打理着百草园也是不快乐的,他只有在帮助其他人时候才会露出欣慰的笑容。
他总是看着九重天,不停的叹息。而惜芳,那时候,却对着九重天,格外的眷恋。
当她终于是来到这里后,才知道,自己当初的选择是多么的傻。
望眼欲穿,恐怕早已望断了这颗眷恋凡尘的心。
眼看着一股烟云向着自己的方向本来,她想,估计又是哪群笨蛋要来开灵关了吧。
所以舒展了双腿,抹开了一丝笑容,这年头,有人能来灵关台,稍稍也能排解些寂寞。
却在见到来人的时候,惜芳的眼越睁越圆,终于是展开了最灿烂的笑容,扑了过去。
“是你们!你们来接我的吗?”
心岸点头,茫然的找见那黄衫女子的影子,“惜芳姑娘,我们如约来了。”
惜芳的面微红,一双水杏大眼忽闪着。
朝露忙偷偷拉着夙白到了一旁。
夙白问,“这二人……?”
“嘘。”朝露笑着说,“你不觉着凑做一对挺好的么?”
夙白转头看看,而后又转头看着朝露,笑了,“那你我凑做一对不也挺好的么?”
朝露这脸,顿时变得极为精彩,五色俱全,一拳砸向夙白,“你做我爹爹的年纪都够了,还敢说这老不休的话。”
“咳。”夙白笑的妖冶,轻轻闪过,将朝露的手腕抓住,一带二人便闪到了高楼门后。
“怎么?”
夙白示意,朝露忙不迭的看。
就看惜芳忽然含羞带怯的伸手,说,“心岸大哥,我拉着你走吧。”
推开了面前一抹万里云海,世事翻滚,如烟飘渺。
这人世间的一切,不过是你与我,谁与谁,牵着手走过。
惜芳忽然伸手努力握住心岸的手,冲二人摆着手,笑着喊道,“我带你们去百草园。”
可以回家了,可以看见雪茶哥哥,可以看到伊耆师傅,可以闻见百草园阔别已久的药香。
惜芳的眼睛忽然有些模糊,她微微侧头看着心岸,见他双目茫然。
他原先的眼睛,定是亮若繁星的吧。
惜芳想着,还需求师傅,替心岸大哥治好这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