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的景辛宫,灯火通明。
荔香院里的物什又搬了来,几十名宫人忙碌着,宫女们端盘穿梭,也是行色小心谨慎,生怕有什么差错。珠璎和浅画站在台阶上指挥着众人,喜盈于色。
“唉,这回算真太平了!”景辛宫里暗香弥漫,珠璎大为感慨道。
“是不是引线姑娘进宫去了,不再打扰娘娘,你就感觉太平?”浅画打趣道。
“也全不是,关键是王爷这次真的对娘娘好了。”
“你怎么看出来?以前王爷对娘娘没好过吗?景辛宫还是上次送的呢。”浅画追问。
“这你就不懂了。”珠璎得意道,“没看见陈徽妃娘娘和邢妃娘娘都没出现吗?这次邢妃要是再在外面放一个炮仗,我珠璎倒着走路。”
浅画歪着头想不明白,珠璎拍拍她的肩:“别瞎猜了,你去正殿把炉子烧得旺些,娘娘晚上歇在那。”
“娘娘不是不喜欢住进去的吗?”浅画更不明白,嘀咕着走开了。
这个寂寂的夜,灰筒瓦庑的檐顶上挂一轮寒月,金炉中篆烟袅袅升腾,穿针住在了冷霜儿的寝殿里。
春夜里的空中烟云霭霭,透过紧闭的步步锦支窗,那棵高大的银杉在微风中婆娑着身姿。穿针宽松了裙缕衣带,斜斜地靠在床榻上,等待着冷霜儿能够出现。
帘外有月光的影子,抑或,她在这里等待一夜,总会看到那道紫色的身影穿帘而过的痕迹吧?冷霜儿也是她的路人,倾城倾国的女子,却是陌生的,而即便都是与肖彦最亲密的,她们之间还是不相识。她来时,冷霜儿已经走了;她曾经离开过,冷霜儿的魂跟着她去了韩岭村,那时,冷霜儿的背影忧伤,而她的眼里寂寞。
而后来,她曾经想过,冷霜儿月夜下冥冥幽幽地望着她,是否便是一种暗示呢?而如今冷霜儿精致而奢华的妆饰不再让她幽然神往,她想像着冷霜儿的模样,给她一夜的时间,她要告诉冷霜儿,她与肖彦的故事已经结束,龚穿针与肖彦的故事开始了。
她想着想着,阖目睡了过去。
当红烛燃了一殿的微光,冷霜儿终于来了,来得依然冷傲。月下清光映照着她的疏影,紫衣上仿佛还留着梨花飘落的痕迹。穿针惊艳地望着她,一时竟不能言语。冷霜儿视她如无物,毫不理会,径直走到一边玛瑙案几旁,摊开一张白卷,微微沾墨,轻拢慢拈地描绘起来。
穿针看她专注的样子,忘了她的傲气与轻慢,缓步走到近前。冷霜儿安静地坐着,起手处,竟是一幅栩栩如生的山水画,陡峭崆峒的层峦叠嶂,寥落而清幽的寨子,云雾深深,还有一汪碧瀑飞流而下……穿针凝神注视着,只有满心满意的赞叹。冷霜儿开始画鸟,不,是鹰,只只睁着狰狞欲脱的眼睛,山涧处、丛林间,忽高忽低,孤独而寂寞地展翅飞翔。
“要是有只鹂鸟就好了……”穿针脱口而出,抬起了眼。
窗边映上淡月,千丝万缕的清光洒进殿内,穿针好好地躺在床榻上,四周漫散奇异的清香,混杂着一股似浓还淡的砚墨味。她急速地起床,殿内人静,玛瑙案几上什么都没有。
她茫然地望着周围的一切,大铜镜子里映出她素色的身影,芳姿淡若烟柳,眼眸里染着深深的惋惜。
“冷霜儿,你真傻,多好的男人,你竟弃他而去……”她喃喃地对着空间说道,“就为了皇帝而自杀,你真不值啊!”
而在皇宫里,引线打了个冷战,也醒了。
房间内芸香拂拂,红烛残烬,香炉里袅烟尽散,四周寂静无人。
“来人!”她叫唤,一名随侍宫女从外面进来。
“蕊贵人有何吩咐?”
“什么时辰了?”引线睁着困乏的眼睛,这瑶华宫可真冷清,说什么给新贵人的,比穿针的荔香院好不到哪里去。
“回蕊贵人,已过子时了。”
“皇上呢?已经半夜了,皇上怎么还不来?”
“奴婢早先从御膳房出来,还看见皇上在碧池那边玩闹着呢,这会大概歇息去了。”
引线闻言,起身就往外走。
“蕊贵人去不得,今日是您进宫头一夜。”宫女惶急急拦住了她,“您还是歇了吧,皇上今夜不来,明日就会来的。”
引线教训道:“到明夜就不希罕了!我去找他来,今日是我进宫的日子,他不来,这面子教我往哪搁?这三宫六院的,咱腰板得挺直了,别让人轻视去!”
一番话把宫女训得连连称喏,引线刚走出屏风口,前面又迎上来一名垂髻宫女。引线唤她好生看守瑶华宫,自己携着原来的那位宫女往碧池方向走。路过中间的御苑,一带光影班驳的树林,前面垂帘的轩榭内烛光透亮,隐约还有阵阵嬉笑声,针芒般刺耳。
引线打帘子进去,轩内热气腾腾,地上铺着厚厚的绒毯,正中的龙榻上躺着皇帝肖沐,榻周围绕着一群衣衫单薄的赤脚女人,每人一对金莲秀足,个个做出风流婉转的情态,鱼贯从肖沐身边穿来穿去。透过人墙,引线看见肖沐的九龙袍半敞着,白皙的胸脯上唇印点点,半张脸被宽厚的红稠遮着,只现英挺的鼻梁和薄薄的嘴唇,侧面像极了肖彦,引线的心突然一紧。
肖沐的样子很是适意,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他伸手闲散地朝地面上摸索着,突然地抓住了其中的一只脚,被抓的娇滴滴地呼叫,肖沐胡乱地猜了个名字,不中。被抓的女子照例在肖沐袒露的胸前结结实实啃了一口,惹得肖沐狂笑不已。
“再来,再来,下一个。”
游戏又开始了,肖沐摸将过去,五指有意无意地引逗着,接着又抓住一个,哈哈笑起来:“这回朕要好好猜一猜。”方捏了一把,突地放手,另一只手顺势揭了掩面的红绸,愠怒道:“谁把大脚搅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