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怒了:“都给我闭嘴!丐帮有三件事,天崩地裂都不变,第一,绝不违背侠义道;第二,饭前绝不洗手、吃饭绝不上桌;第三,丐帮跟狗永远是天敌!那个癞子,你跟一条狗称兄道弟,人不成了狗啦?你岂不是把丐帮兄弟们都侮辱了吗?丐帮受辱就是我大哥文有仁受辱,我大哥受辱就是我受辱!你他娘的竟敢骂我是狗?简直找死!你再说一遍?!”
他当然不敢,悄没声趴下重新磕头。众乞丐也磕着表示,从此要加入真丐帮,跟伪丐帮一刀两断。见众乞丐脑门渗血,我焉能继续反对?于是饶了他们死罪,还扔了一锭银子。众乞丐立刻表示以死效忠,唯文帮主马首是瞻。并且立刻就要出发,冲破伪丐帮势力封锁,一路打到西域,讨伐狗贼魏七!好一群见利就上的奸商,简直跟当初偷了我“梦想金”的老邓有得一比。
我身边怎么净是这种货?
“不急不急,各位兄弟对丐帮的忠诚,日月可鉴!此等忠心,我定会在文帮主那里替各位请功的,”我飞身下房,扶起癞子,招呼大伙都起来,“今日既然都成了兄弟,文某就有话直说了,眼下就有个棘手的大事,需要各位兄弟帮忙!”众乞丐手里连一根像样的讨吃棍都没有,但雄心百倍,山呼“替天行道”,满身满嘴的臭味把我呛得退回房顶。
我想前去东岳城救黄小雨,应当尽量隐秘行事,能偷偷渡过对岸去最好,便让他们帮我去伪丐帮借个道,载我过江。编好谎话,就说我是帮中新来的信使。癞子满口答应,众丐拍胸担保,我笑容满面地道谢,一群陌生人登时是成了两肋插刀的好朋友。但实际上,我心里琢磨的是什么时候杀了他们以免走漏风声,而他们可能也在琢磨用什么办法把我绑了换成过冬口粮。
众人前往附近小镇,到了镇口,癞子指了指不远处蹲在地上的五个乞丐,说其中一个烂脸的中年花子是这个镇上伪丐帮里说了算的。我远远观察,运功一探,知道那家伙武功平平,应该不是什么大角色,让癞子前去。癞子过去说了几句切口,附上耳语几句,烂脸听罢,一改无精打采,恭恭敬敬起身,小跑着迎上来抱拳道:“原来是信使兄弟,跟我来。”
烂脸和癞子领路,引着我和众丐到了一处僻巷的破落院子,有三个乞丐正在当院架火烤芋头。烂脸叫花子热情地招呼大伙坐下,说自己马上去联系船,带着癞子往门外走。我伸手说:“不必了,带我去码头。”
烂脸笑道:“咱丐帮还能让兄弟饿着肚子?”
“耽误了帮中大事,你担待得起吗?!”我厉声斥责。
“当然不敢!可是信使兄弟不知道,官府查得紧,咱们的船只敢夜里下水,让咱先好好招待信使兄弟,夜里再走,绝对耽误不了事!”
“不耽误不耽误!吃个饭,不耽误!”癞子在旁插嘴,“芋头太干,老二诶!快去给信使兄弟弄点汤水!”说着走到烧芋头的花子身边,拍着捏了捏他的后脖子。烧芋头的花子看我一眼,往偏房走去。
我觉得不对劲,环顾四周,发现早晨偷吃狗肉的小叫花子不敢看我,还生硬地歪过脖子瞅向别处。烂脸跟癞子碎碎叨叨,劝我吃顿饭,劝我夜里走。我伸手搭着他俩肩膀,低声问:“老哥俩,我的脑袋到底值多少钱?到时候卖了的话,分我点儿呗?”俩人一愣神,眼神对了对,一个抱腰喊人,一个拔刀就捅。
……
(此刻我已平安渡江,正在国都宁城郊外一个小客栈里,等待天黑后沿着官道摸去东岳城。白天的事,让我想起了当初迷茫山中秋夜被偷袭后的情景。彼时满寨子死人,我却在大吃。今天也是一样,满院子乞丐被我亲手毙了,杀掉他们之后,我还蹲在尸首旁边啃热芋头。我有时候特别像条狗。)
……
我在尸体旁啃饱了热芋头,见小叫花子畏缩在墙角发抖,我问他多大了。他说九岁。我把吃剩的芋头扔给他,他没拿。我问他长大想干什么。他说不知道。我说,你跟我家七弟年龄差不多,他叫文有信,你叫什么名字?是叫“小毛”吗?孩子抬起头说,我叫阿土。我问他,那我叫什么名字来着?他摇头说不知道。我说你走吧。小叫花子大气不敢出,看了一会儿,爬起来慢慢吞吞挪出院子,出去后撒腿就跑。
冬日午间的阳光照着满地的尸体,血凝成了痂。要不是他们非杀我不可,我也不至于杀人,在水寨我已经杀够了。没想到刚回中土,就有血光人命,也不知是个什么兆头。我叹口气,离开院子,尾随小叫花一段,见他逃出镇子,没有去告密,便没再跟,在镇子里瞎逛。这个小镇冷冷清清,大正午的,没有几个店开着门,当铺倒是总有人进出。
我打问着往码头去。走着走着,碰见三个心不在焉的衙役,还以为又有麻烦,谁知仨人都没看我一眼。
码头沿岸,江水泛寒,伪丐帮的道,借不成了,找了半天又没有私船可用,我只好冒险上官船,藏在人群里等着交钱,有种做贼的感觉。倒不是因为杀了人,而是害怕官兵认出我,节外生枝。我总不能杀掉一整船人吧!当时有些后悔,暗骂自己行事不稳重,蓬勃的探子断了好久讯息,情况不明,我却不问自答,对那些无辜的乞丐说自己是文有智,就算丐帮没有变天,也应该少几个人知道才好,我这么不稳重,迟早走漏行迹。
前些天,战船开进长江入海口时,也并不是侥幸,乃是沙仁石手下花重金买路,否则即便伪装成商船,也难以顺顺当当开进来,如果没处理好,我们可能已经让轰成渣了;在丁家洼,就算我没搞出动静,有点脑子和阅历的水匪都能猜出这帮人是什么来路,何况我还大张旗鼓地废旧立新……
真不稳重啊!说句难听话,前去东岳城之前,所有的大嘴巴,例如文老五之毫无秘密的嘴、王大麻子之喜谈八卦的嘴,甚至我自己出卖灵魂的嘴,都应该缝上先!
好在过江顺利,连个小偷都没遇上。官家的渡船,给钱就能坐,压根没人查。早知如此我何必绕圈去什么伪丐帮借道呢?!(因此,我现在更打定主意,此去东岳城,我文某人必须马不停蹄、谨小慎微地冲过去,就算见到金元宝都不捡!有违此誓,让我抄写文老五的经典诗歌一百遍!)
……
(为了更加万无一失,刚才天色昏黑的时候,我停笔穿鞋,捂上帽子去了趟国都宁城,买了点易容的料。离开蓬勃时,我牛气哄哄地开着战船,那是要回来打架的,当时哪里想到自己还没见到中土的海岸就怂了?所以也没准备易容的玩意。)
……
适才,出客栈走一阵,远远地就能看到国都宁城,门脸比老家安城高大得多,气势大不一样,由远及近,我又有一种乡下人进城的感觉。城门口守卫森严,分列左右,青壮挺拔,不像安城那里,守卫处站个本家大伯拉倒。国都进城要接受询问,青壮守卫待我摘掉帽子,用冷厉的眼神盯着看,问姓名籍贯。我说姓牛名福根,祖籍西关镇,青壮守卫与另一人低语,另一人瞅了眼,不耐烦:“嗨呀!你小子想钱想疯了!还嫌不够乱?长得像的人多了,这大半年有上百个了吧?衙门口的鼓都敲破十来个了!哪次对了?!你要是不怕大人打折你腿,你就抓他!”青壮守卫吐吐舌头,挥手让我进去了。
我走进去躲到城门一侧,长吁一口气,想等后面几个人进来,挑个老实人问问路。无意间看到墙头布告,吓了一跳!通缉榜上,文有智名列第六!这次的画像简直不能更像了,令我想念当初安城那张画得像驴的通缉令,那绝对是护身符!
心说这他娘的太危险了,朝廷抓我,丐帮抓我,想必整个武林都抓我!老子都离开一年了,九死一生回到故土,怎么没个想我的,都是杀我的?再看榜单,明码标价,那价码连我自己都心动!沈家人果真恨透我了!
奶奶的,赶紧易容,赶紧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