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皱着眉看他:“你没死,怎么不给我来个信?这段日子去了哪儿?”
张家明穿着一身鬼影武士的衣服,走到我身边坐下,看着吕明江倒茶,笑道:“哎呀,盟主啊,我躲你还来不及,怎么会给你写信呢?”我无语地喝茶,听他叙述了老陈灭门当夜的情形。
那天夜里,他知道芳子到了老陈家里,心潮澎湃(这货大喇喇地对我说这话,摆明了是在刺激我,他还直言不讳,当日虽是做戏,但自己的确喜欢芳子,是真爱,娘的,说得好像我是假的一样)。他失眠睡不着,看着窗外的竹林,突然发现一个身影掠过,到了老陈家。他关心芳子安危,悄悄起身,伏在暗处观察。在依稀的月光下,他看到一个人当时正在挨个贴着门缝,似有不轨,后来见那人(也就是我文有智)进了芳子房门,张家明见对方身形敏捷,担心自己武功不济,便蹑手蹑脚翻墙过来,打算去找老陈帮忙。(我心道,当时我定然是心全在芳子身上,平日顶风听十里的耳力,当时居然什么也没听到。)张家明刚走到老陈窗前,发现老陈已经醒了,竖着手指让他噤声,面带微笑。
张家明笑说:“唉,不瞒盟主说,我当时心里真有些失落呐!”
我疑道:“老陈醒了?不对啊,我抱着芳子走的时候,还听到他打呼噜呢!”
张家明有些伤感:“那是师父他老人家故意装的。”他们目送我抱着芳子飞身离开,不想打扰其他几位休息,简单聊了几句,便道了安。张家明回到自己房间,跟芳子在一起的梦想破灭了,经历了一日的折腾,又是装作弥留博取芳子的感情,又是见她突然到了老陈家,心里按捺不住激动之时,却又见无耻的文有智把人偷回去了,气得怎么也睡不着。
“其实,盟主配不上芳子姑娘啊……”张家明放下茶杯,盯着我,用一种略悲的目光看着我,仿佛我是个欺骗姑娘感情的混蛋,这可冤枉我了。他说,那天夜里,他看着芳子的离开,心里不由得对老陈家安静的生活没了兴趣,虽然老陈让他住下来,一面是让他忏悔杀人的罪孽,一面门户遭遇不幸,有心收他为徒传授竹竿神功。张家明也感恩戴德,但是他自打见了芳子,心里就挂着这个女子,即便知道跟她无缘分,但也宁可守着。(妈的,原来真有猫腻,而且听起来比我还情痴,我倒成了霸占民女的恶地主!)
当时想到这里,张家明按捺不住,起身不告而别,离开了老陈家,打算四处游荡,散散心情,不料竟躲过一劫。(还真他娘的狗屎运!失恋能救命,这也够他运气的。)我问他:“那你也没有看到凶手?可无论怎样,你应该知道老陈不是我杀的,我是为了找芳子才去的,你为何投靠了古桥?他们一伙人想坑我,你不帮我也罢了,觊觎盟主夫人不成,竟然投靠了敌人,这也太过分了。”
张家明看着吕明江,似有深意地笑了笑,吕明江给我添茶:“文馆主,倒也不是因为那个,家明兄弟本来就是东山太子的人。”
“太子既然现在已经是新岛主了,我也不用再安插了,就说出来也没关系,”张家明有些无奈地笑着,“嘿嘿,十多年前,当时中土跟蓬勃关系比现在还紧张,我们一批人五十来个,被古桥大师指派到中土长期潜伏,以备不时之需,多年下来,虽然没让抓了,可也没混好,跟百鬼岭的走到一起去了,浪费了我在中土苦学而来、用于遮掩身份的武功……不过阴差阳错,倒是找了个潜伏的好地方,其他人后来都联系不上了,恐怕没几个活着的了。”
他说除了头几年还偶有指令,要他搜集一些情报,后来就再也没有接到任何指令,虽然去迷茫山挖宝的时候见到了蓬勃岛的人,但是并无直接指令,就不敢暴露。再后来,都跟着回到了蓬勃岛,还是并没有人跟他接头,他后来忍不住,在街上拦了几个鬼影武士,报了自己原来的名字,说起当初那批人,人家都说没听过,他这才意识到,古桥大师要么已经把他给忘了,要么以为他已经死了。失落之余,便放弃了。
那天夜里他离开老陈家,不知该去哪里,武馆是回不得的,老陈家也不乐意再呆,就到处瞎转悠,希望能把芳子忘掉。转悠着转悠着,在京都一个小赌坊门口,他遇到一个秃顶、豁牙,酒不离身的迷糊人,当时正让一群壮汉围殴。张家明自己被围殴过,见了当然不爽,立刻过去把人救了,扶起来一看竟然认识,是当初一起去中土的一个鬼影武士。那家伙也认出了张家明。迷糊人说,当年被指派去中土的鬼影武士,只有少部分让抓了杀了,或藏身中土,其余大部分都偷偷逃回了蓬勃岛,回来当然不敢去找古桥,都是隐姓埋名自谋生路,刚开始几年,古桥得知后,还派人到处搜抓,也抓着杀了几个,费时费力,却屡禁不止,后来就不理会了。那迷糊人没结婚,穷了就务工,富了就喝酒,挨打也不敢显弄武力,怕露馅,就那么迷迷瞪瞪活着。
张家明害怕自己也成了那样,心里又感伤芳子的离开,看着酒鬼,听闻其他鬼影武士的遭遇,起了愤慨之心,决定豁出性命,找古桥讨个说法。他去了东山,守山人还记得这个当年十分优秀的年轻人,便带他上山见了古桥。古桥似乎确实是忘了事,都没认出张家明,是张家明自己介绍完,古桥嗯了几声才想起来的。大师见张家明坚守使命、勇气可嘉,就收留了他,给了个地位,胳膊上垂着黄丝绦,类似于一个小头目。张家明那个畜生,一改愤慨的脸,立刻摇尾答应了。我呸!
“那照你这么说,咱们在此见面,是敌是友?”我看着他的黄丝绦,“你知道,太子登基,或许会把杀害大公主的事儿,诬陷到我头上,架是免不了要打的!”
张家明道:“我既然还叫你一声盟主,就也还是记着咱们出生入死过,文盟主今天叫我来,说明还对我有几分情义,我今天既然来,也就是还记着这一份,咱们就得彼此信任。”
“我今夜要去古桥家里,把杀害大公主的凶手抓出来,你帮我吗?”
他笑说:“我可以当作没听到。”我无奈地摇头,二人无语。吕明江打破沉寂:“盟主,别怪我插嘴啊,你怎么知道凶手在古桥大师那儿?可能早就藏到什么洞里去了。”又往别处乱扯,阻止我去打探。我对他说:“若是吕大师喝茶喝腻了,随时可以回武馆吃饭,东山的事儿,你还是不要过问的好。”吕明江点点头,不说话了。
张家明又沉默了一下,终于说:“盟主,你真打算凭一己之力,跟整个蓬勃岛过不去吗?老陈对我有恩,我这当徒弟的,就算知道真凶是谁,却也没法为他报仇,文盟主,若是有机会,我会在古桥大师和仲谋岛主面前为你辩白,又何必动武呢?”
这种劝和的话,马老儿已经说过了,我不想再听,不敢想象自己突然有一天鼻子冒黑血死在床头。我见张家明并无相助之心,便起身告辞:“二位兄长保重,文某告辞了,今后二位也不必以盟主称呼我,叫我文兄弟就够了……家明兄,你知道今夜我会去,你真的不会把消息泄露出去吗?”我这句话,问得意思很明确,我既然坦率相告,就是说,要么你跟我一起干,要么确定我相信你会闭嘴,不然,我得取了你的命。
张家明笑叹一声:“文兄弟,还是不相信我啊……我若说,为了芳子夫人,我不会说出去,你相信吗?”我看向吕明江,他转身出去了,说张罗张罗,中午给大伙最一顿饭。我眼珠子转过去继续直视张家明。
张家明低下头:“盟主,文兄弟,我只想平平静静过生活,芳子夫人若是跟你走,我祝你们平安,若是不跟你走,我保证拼死守护!文兄弟,请你三思。”
我摇摇头:“看来,咱们俩说不到一起了,凶手是什么人?”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为难:“文兄弟,我怕我说出来,你不会相信。”
“我连你是鬼影武士都能接受了,还有什么更离谱的吗?”
张家明定定地看着我:“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法报仇吗?因为,那个人身份太特殊,想必,潇洒如文兄弟,也不见得不会纠结。”
见我不为所动,他说出了一个名字——乔舒雅。
乔舒雅?!
虽然我这几次已经看到她有些异常的样子,但是仍旧难以相信,这个女子杀了泰斗,又杀了自己姐姐?先不说她的武功够不够格,就说她做这些事儿,根本没有道理。而且,那天杀大公主的人伪装成了樱子大娘的样子,那么,这个乔舒雅就也是假的,或许正是那个假樱子装的!
我想到这里,便明白了在东山亭子处寻找钟老板尸体时,乔舒雅眼神里那种陌生的冰冷,也明白了黑井的唯唯诺诺,是因为他们都是假的。太可怕了!真正的乔舒雅黑井,可能也被软禁了。
我没有说出来。吃了饭,大伙散了。
……
(樱子大娘刚刚发了枚银针,叫我出发,我要走了,活捉假乔舒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