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向北姓白,人白,衣白,眼白更白。我跟他面对面说了几句客套话,他压根没用黑眼珠子看我。此人约莫四十出头,略胖不高,脖子粗,头发短,嘴唇薄,鼻头圆,脸蛋肥壮,眼大额宽,不像馆主,像个地主。
白向北肥手朝我摆了摆,看向我:“文盟主挺年轻呀!师承何处?”
“白馆主何必多问?今日讨教,不敢辱及师门。”
“痛快!划下道道?”
“拳脚无眼,生死在天,你我之事,不伤家友。”妈的,本来我是带着岛主的命令、团结的愿望,来切磋共进、点到为止的,却愣是让门房扫地的老丈气疯了,张口就说死说活。
“痛快!文盟主喜欢哪种木材?我认识一家寿木店,货真价实。”
“先说怎么个比法吧!”我不理会他话里带刺的鸟样,把话题往激将的方向引,“听闻白馆主一身硬功,刀枪不入,文某有个提议,不知白馆主敢不敢应!”
白向北的徒子徒孙们听我这么说,都炸了,问我,是想比过刀山还是下油锅,根本不用师尊出马,他们就够吓死我了。白向北示意安静,绽开大脸笑了:“文盟主请讲。”
我便把打他三掌的比法说了出来,表述中给足了他面子,要点脸的,不答应都不行。白向北听了,二次炸开已然绽放的大脸:“哈哈哈哈哈!文盟主,我应了,不过,若是三掌下来,我没动没倒,你是不是也得接我三掌?”他的徒子徒孙们哄然叫嚣,说我肯定不敢,原来都会激将这一招。赵健老师傅的妙计三文钱一斤。
我当然敢。本来想震得他退几步,赢了他,让他几天之后有尊严地死于内伤就得了。看样子不能善罢,心说是你自己找死,不能怪我。我杀意闪过,脑海里浮现出一幕凄惨的景象——白向北被我轰成了用扫把都收拾不齐的肉渣子!
我笑了:“可以!白馆主请!”
“痛快!文盟主请!”
……
白眉武馆的露天练武场里,有一个方正宽敞的白色巨石台,是由若干平整的白石砌成,长,三丈三,宽,三丈三,高,一个王大麻子。白向北换了身行头,宽袍肥裤,一身雪白,白帽白披风、白鞋白护腰,配上白脸白眼珠,真不愧姓白。
白向北轻轻一跃上了石台,换来满堂喝彩;我懒得秀功夫,稀松平常地爬上台子,赢来一阵嘘声。我毫不在意,朝他赞了一句:“白馆主原来还有一身好轻功!佩服,咱们开始吧?”
白向北瞟了我一眼:“你懂不懂武功?我不得先运个气?既然是你三掌我三掌,那我不得准备妥帖?啥也不懂就敢踢馆,活该一会让我打死你!”
我由不得笑了:“行,白馆主你赶紧运气,咱们比武总得把最高功力拿出来,不然岂不是侮辱对手?这么一说我也得运一运。”
于是俩人各自运气。其实我压根不需要,断云掌这等邪门功夫,讲究的就是融合,练到一定境界,功法与心念已经融到一起了,可以说心到力到,完全不需要像他们这些外家功夫一样,还得提前往出逼。白向北像个雪人,又像白色石台子突兀地冒出了一坨。他合嘴睁目,行功运气,两脚一蹬踏,石台震震;双掌相抱合,气浪滚滚。确实也有几把刷子!就那么一蹬踏、一抱合,白向北运好气了,面色化作铜黄,眼中神气岿然,动也不动,仿佛成了铜人,甚至连气息都停了,憋着一口气不吞不吐。此时的白向北若是脱光,可就不像雪人了,更像白台子上的一个人形粪堆。
我心里不由得有些嘀咕:“莫非这货真有惊天动地的本领?不然怎敢这么托大?不好,是我自己托大了!”于是打算出点馊主意,假装在运气,缓缓慢慢地伸胳膊迈腿,吐舌头撇嘴,试探试探他耐力够不够,反正是他憋着气,又不是我。
见我磨磨蹭蹭不出手,台下白眉武馆的众人逐渐生出烦躁:“那装逼货在干嘛?”
“%……&*……%&¥%#¥%”(听不懂,鸟语。)
“等棺材呢?!”
“快你妈上呀!我们馆主都等好半天了!”
我不理会,偷瞄见巴道士三人在窃笑,便越发装模作样起来,扭着腰,压着腿,转过身去,故意拖延,嘚瑟间忘了台上情况,一回头,突见本来隔着一丈远的白向北出现在面前,差点脸贴脸。我吃惊往后一弹,躲了丈许,警惕地护住心脉。白向北脸色恢复了雪白,语气不耐烦:“你干啥呢?”
“运功。”
“咋这么久呢?!”
“中土武功里,这还是比较快的!”
白向北手搭凉棚看了看天,不耐烦地催:“那你快点吧!我都等不及了,反正你迟早得死,省省功夫,留点力气写遗嘱吧!你不用重来吧?不用?那就好,接着弄,麻溜的!”
我说马上就好。目测白向北已经心浮气躁了,对我轻视了不少,他仍然是一蹬踏、一抱合,脸色变了铜黄。却马虎了许多,眼神里也多了一丝嘲讽之意。我心里一乐,姓白的老小子轻敌了!
我缓缓抬手,骤然间往前大迈两步,松腰舒胯,猛地拍出一掌。这一招可是精挑细选的,乃断云掌绝学中相当凌厉的杀招,专打硬功,名叫“老陈倒茶”,可谓遇强更强。
不料他妈的,铺垫良久、柔中带刚的一掌,关键时刻竟然哑火了!我拍了一掌出去,竟没出现预料中的巨响和肉渣。在紧张凝重的气氛中,聊胜于无的“呲”了一声。
场间气氛顿时沸腾,众人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还他妈隔山打牛呢!哈哈哈哈哈!像个屁一样!”
“¥%@#¥&……#¥@%!”
“说的没错!还不如屁呢!笑死我啦!哈哈哈哈!”
我练的时候,分明是几掌里偶尔才会有一掌空的,而且清清楚楚,要么有,要么无,从来没有像这样,说有呢,只出了一丝,说没吧,却还撩起了他的下摆。我尴尬地看到台下巴道士三人也跟着大笑,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白向北脸憋得通红,收了功,笑喷了,蹲在地上拍大腿。哪有他妈那么好笑?!
“哈哈哈哈!文有智,你行不行?不行就干脆点受死,别搞笑了!哈哈哈!费这么半天劲,冒个屁出来,你说你逗不逗?哈哈哈!”
“都笑啥?笑啥?不许笑了!”我怒喝,“决生死呢,你们笑啥?都闭嘴!”
我待场间笑声基本停了……又过了一炷香后,对白向北说:“白馆主,麻烦问你一句,你一个人还要笑多久?咱还打不打了?”
白向北从地上爬起来,呵呵着擦了嘴角的口水:“不好意思,好久没这么笑过了,有些忘形……打!怎么不打?来,继续,这次,你能不能给我点惊喜?运功都挺耗神的,求你别老让我白忙活,哈哈哈!”
妈的,我心说,惊喜马上就来,看老子不崩了你!扫地的黄牙老丈,去拿一把新笤帚来!
白向北再次横在台中央,随随便便蹬踏抱合,眼神里完全以嘲笑为主,摆明了认为我是个假把式。我仔细调动内息,虽然没必要;认真体会经脉,根本没问题;端正出掌姿势,装逼而优美;拉近对敌距离,老陈重倒茶!
这次没跑!“砰”的一掌,裂空而去!只见那白向北突然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神色惊恐,想动不能动,不动又害怕!我恶狠狠地盯着,要亲眼看看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怎么碎成渣!
就在我掌力刚从掌心发出之际,突然“嘶”一声,有一暗器从台下人群中向我发来!我这杀招“老陈倒茶”打硬派功夫贵在以柔克刚,就如倒茶一般耍的全是后劲里的延绵不断,可暗器来了我又不能不理,只好收功应对,挥掌转击,把暗器打掉,猛地扭头向人群中看去。众人在我发掌之际就乱了套,这下更乱,台下四周都是人,不少正在刻意走动。
我心中一沉,娘的,难道白眉武馆的小人们打算围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