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清荷走了。
陆绪近日为西蜀干旱的事情忙的焦头烂额。听到蜀中百姓都在埋怨菖蒲帝子的死导致西庭所属地界的降水失常,百姓叫苦不迭。
陆绪顿了顿,随后便想起一袭绿裙降世的绝美女子来。
菖蒲不是她的哥哥么?
她的兄长去世了,她常年身在相府闭门不出,会知道此事么?
想到这里,又觉得似乎已有许久不曾见过她,再也坐不住,陆绪大踏步的朝着清荷的小院走去。
一袭雪白衣袂飞扬,白衣名相的心里倏然出现了一抹慌乱。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这种想法刚一出现,面前便倏然一阵飞沙走石。
与清荷一起这么久,他也已经熟悉了如此景象。看来,是有仙界的人来了。
陆绪停住了脚步负手而立,静待对方的出现。
最先在层层云雾中现出身影的,是一个粉雕玉琢,头戴玉冕,雍容华贵的锦袍少年。再随着,是一个与他看起来同龄相仿的漂亮少年。
看到陆绪,锦袍少年先是一喜,随后伸手拉过一旁似有些怕生的伙伴,温润笑道:
“陆绪,我乃昌平帝君。今日应受姐姐清荷帝姬之约,将这孩子交还给你。”
陆绪一滞,随后不可置信的看向那个已经十几岁的孩子,“这是……梦生?”
重泉挠了挠头,“梦生?好吧,既然你愿意如此称呼他,便这么叫他好了。凡人,孤前些日子忙于战事,耽搁了此事,并非姐姐故意违约,希望你能够原谅姐姐。
还有凡人,你们世人似乎对我的三姐有许多误解。你可知道,三姐处决两位姐姐,不是为了争位。三姐良善,怎么可能会干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这一切都是父君的命令,三姐只是逼于无奈奉命行事。凡人,孤也听说了夏姬姐姐和你兄长的事,你可知道,倘若没有清荷姐姐,你的兄长下辈子可能就要走畜生道了。”
重泉说的极为酣畅,殊不知听者的心中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么说,长久以来,都是他误解了清荷帝姬?
可是,她为什么从来都不解释呢?
倘若她肯为自己申辩一句,那么自己也不会那么残忍的待她啊!
看着陆绪眸中的愕然,重泉瞪他一眼,“凡人,孤真是不理解你,我三姐那么美丽的女子,全心全意的爱着你,甚至为了你不惜与父君作对。可是你又是怎么对她的?甚至不惜恩将仇报。
倘若不是三姐嘱咐我不要伤害你,我现在早就把你砸成肉泥了。你伤透了我三姐的心,不过幸好三姐已经脱离了苦海,否则指不定她还要怎么难过呢。罢了,我的任务完成,这便走了吧。走晚了,孤会后悔放过你。”
陆绪这才意识到有什么他掌控不了的事情发生了。
慌忙拉住锦袍少年,陆绪焦急道:“你刚说你姐姐脱离了苦海?这是何意?”
重泉有些愣,“难道你不知道么?姐姐早就已经回了西庭平了战乱,昨日,已经跟青阳帝君完婚了。”
陆绪的心中重重一颤,随后再也顾不得昌平帝君与一旁的侄儿,便起身朝着女子居住着的小院疾步奔去。
他从未如此急切,从未如此害怕。
清荷,你是骗人的对不对?你怎么会走了呢,又怎么会嫁给了什么青阳帝君?你不是在等着我回府的么,现在我回来了,可是你呢,你又去了哪里?
陆绪的眼眶一片猩红,颤抖着双手推开了那扇因为太久没有打扫而风尘仆仆的木门。
映目而入的,是空无一人的场景。
曾经那女子低眉温婉的身影,已经再也看不见。
陆绪瘫坐在地,一痕泪水从白净的脸颊滑落,打落在地,四散飞尽。
她走了。
她真的……走了。
陆绪痴愣着站起身来,朝着女子曾经躺过的床榻一步一步的走去。
想着女子曾经的一颦一笑,想着两人曾经同榻而眠,想着女子像猫儿一般蹭在他怀中唤他起身时的娇憨模样,想着回门那/日/女子在自己眸间印下的轻柔一吻,想着她七年来日日抄诵佛经,固执的执灯迎接自己回家的身影……
陆绪的心里像是空掉了一大块虚无。
心痛,悔恨。
难以言喻的痛楚让他不由得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怒吼声。
清荷啊,清荷。
昌平君还是第一次看到一个人露出如此绝望的神情。小心翼翼的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一声叹息,便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陆绪,你如今才知道后悔,已经,太晚了。
床前,有一只小小的手绣香囊,散发着淡淡雪莲的清香。
上前绣着浅浅的几行小字,陆绪拿起读着,肆意淌下的泪水,与曾经没入香囊的女子的泪渍渐渐重叠。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涕泪交而凄凄兮,思不眠以至曙。
与君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君,勿念。”
窗外槐花杏落,细水长流。
————第一卷《帝子降兮》,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