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智勇双全:蔺相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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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上党接战(1)

上党的秋季来得早,七月的风已有一丝清凉。此时,秦军的外围进攻战拉开了帷幕。

第一战,便是抢夺太行南三陉。所谓“陉”,就是山中的豁口,凡两山中断以成隘道者,皆谓之陉。巍巍太行,共有八陉:第一,轵关陉;第二,太行陉;第三,白陉;第四,滏口陉;第五,井陉;第六,飞狐陉;第七,蒲阴陉;第八,军都陉。而“南三陉”就是轵关陉、太行陉、白陉,分别在今天的河南济源市、沁阳市和辉县市境内。

两个多月来,王龁已经对三陉地形兵力了如指掌,便派出三路精锐步军,每路三千,夜攻三陉。经过半夜激战,西段轵关陉与中段太行陉终被攻克,赵军四千人全部战死,还斩首了四名都尉!这便是“二鄣四尉”之首战。东段白陉未能攻克,原因是遭到赵军的弓箭手伏击,接着双方展开近战,秦军艰难突围而出。

秦军虽说取得很大战果,但自身也损失惨重。

王龁大怒,立即发兵八万猛攻赵军西部老马岭防线。老马岭是一处制高点,攻陷老马岭防线便直接进入了上党腹地。

老马岭是一道南北走向的石山,岭高陡绝,跋涉唯艰,百姓也叫做乏马岭。这道山岭从北向南逶迤八十余里,中段有一道横贯东西的峡谷陉口,便是上党西部险关高平关。这高平关险峻异常,南峭壁,北陡涧,唯中间峡谷通得东西;这道峡谷东西长约一里,南北宽约两里,是河东进出上党的咽喉要道,也是整个老马岭防线的要害枢纽。赵军驻守老马岭一线,除了无法攀缘陡峭高山,凡可进兵的山坡地段都挖掘壕沟,储备磙木擂石以防守;五万守军分做前后呼应:山腰垒壁由三万守军,高平关背后(东)的河谷地带则驻扎两万守军,以策应各方险情。如此部署,可见廉颇之苦心谋划。

清晨,秦军突然发起了强攻。赵军虽居高临下,占据地利,但秦军攻击实在突然,及至发现,只能肉搏了。赵军的骑兵天下独步,但步兵比秦军毕竟稍逊一筹,此刻近战,面对山坡的防守便全部丧失。不到一个时辰,老马岭北段沟垒防线便全部被秦军攻陷!

与此同时,王龁也在中段发动了猛攻。王龁将五万军马分做两部:攻高平两万,另三万堵在高平以北山林埋伏。南北两边战端一起,高平关后的两万赵军便立即分兵两路策应。北上增援老马岭的一万赵军,堪堪进入山道便被秦军伏兵猛烈突袭,死伤大半后匆忙回兵。高平关攻防却是异常惨烈,直到正午尚不见分晓。王龁原已派出两千山民子弟组成的奇兵,攀缘跋涉秘密潜入高平关南北两山,对高平关做居高临下之猛攻。然则赵军在两里宽的山谷底仍然驻扎了一军,南北山腰的关城守军虽被山顶秦军的箭雨巨石压得无法攻出,谷底赵军却是岿然不动。便在此时,高平关后的一万赵军也从谷底陉道杀入,两军合一,与秦军竟是僵持住了。

西谷口王龁大急,陡然心中一亮,便以旗号遥遥下令南北两山顶秦军重新猛攻山腰关城,自己亲自率领一万铁骑飓风般冲进谷底陉道。谷底赵军受山顶秦军牵制,得不断躲闪凌空砸下的山石箭雨,面对西面谷口修筑的壁垒便有所疏忽。山地大战极少出现骑兵,王龁铁骑突击大出赵军意料,冒着不甚密集的箭雨,一个冲锋便杀入了赵军壁垒。步卒抗骑兵,不借壁垒结阵便大见劣势。壁垒一破,赵军步卒大乱,几个回环冲杀,残余赵军便逃进了两边山林。王龁立即下令骑士下马步战,分两路从山道攻关,上下夹击搏杀一个时辰,高平关终于陷落!

待廉颇亲率三万铁骑从长平西来驰援时,已经是暮色苍茫了。看着高平关两面山岭火把连绵黑色旌旗猎猎飞舞秦军漫山呐喊鼓噪,老廉颇面如寒霜,令旗一劈便掉转马头去了。

回到长平大营,廉颇连夜上书赵孝成王,同时飞报平原君详细战况,请求立即增兵十万。孝成王原本对赵括的正面大攻说心下尚是认可,接到廉颇紧急上书便不由自主地心跳了,与平原君、蔺相如等一班重臣彻夜密商,立即向上党增兵十万,同时下令廉颇:务必坚守丹水与石长城两道壁垒,与秦军做长期对抗,不求速胜,唯求上党不失!

旬日之间,十万赵军抵达上党。经此一役,廉颇非但丝毫未见慌乱,反倒是更见笃定了。虽然丢失了西线壁垒与高平要塞,然则却也大大平息了赵括在赵军将士中蔓延开来的狂躁轻战心绪。西线之败,与其说败在战力,毋宁说败在轻率求战的轻敌之心。赵军数十年纵横天下无败绩,便是对秦军,也有过阏与之战的煌煌胜功。此次与秦军第一次做大军抗衡,无论老廉颇如何反复申明秦军优势而主张坚守待机,事实上都没有消除赵军将士的轻攻轻敌心绪。如今猛遭一败,赵军将士竟是悚然警觉,顿时对上将军当初的部署苦心有了痛切体味。正因为如此,老廉颇才更是笃定了——有铁心坚守的赵国猛士三十万在手,秦军锐士纵是虎狼之师,也休想再占赵军便宜!

廉颇三令五申,要求将士严守阵地,不得擅自出战,否则杀无赦!

便在赵军重新布防之时,武安君白起也从安邑的秘密行辕赶到了上党的秦军大营。

王龁夺取西线壁垒的捷报,在秦国朝野引起了一片欢呼。秦昭王大为振奋,立即飞书白起:“原对赵军战力似有高估,武安君可酌情决战,早平上党。”白起接近上党,战况自然是一清二楚,便连夜飞骑进入上党。王龁一见便兴冲冲问了一句:“夺得西垒,武安君以为如何?”白起却是不置可否,只教王龁细报伤亡数目。王龁禀报完毕,白起依然是不置可否,一句话不说便带着两个司马到军营去了。王龁是白起老部属,深知白起虽则寡言,对战事却从来不含糊其辞,今日不说话,分明便是这西垒之战有错失处。可错在哪里?时机不对?伤亡过大?王龁一时竟是揣摩不透,心下便大是不安。武安君军令原是明白无误:除了夺取太行山南三陉,其余关隘即或赵军设防疏忽,也不能擅自攻占。自己强攻西垒,分明便是违背军令了。然则武安君非但没有处罚,连公然申斥都没有,又分明是强攻没有全错了。对,错就错在违背军令!以武安君之威严,从来都是令行禁止,你违背军令,便是胜了又能如何?王龁思忖一番,便决意上书秦王并向武安君请求:此战不记功,以补违背军令之过。

谁知一连三日,白起都让王龁跟着他翻山越岭地查勘赵军阵势,及至三日后回到行辕,王龁却是不说话了。击鼓聚将之后,白起对大将们肃然道:“西垒之战,诚然激励士气,然则在我大军未聚之前,却是打草惊蛇,使赵军增兵坚壁!上党本是易守难攻之险地,三十万雄师坚壁据守,更有老廉颇稳健统兵,秦军纵是同等三十万也无法攻克!诸位须知:秦赵大决,不在小战之胜负,而在大战之胜负;要得大战而胜,便得聚集大军,寻求最佳战机;若无最佳战机,宁可对峙抗衡而不轻易出战!你等但看如今赵军壁垒之森严,便知廉颇已经窥透上党对峙之精要!”

“王龁轻战,请武安君处罚!”王龁摘下头顶铜盔,心悦诚服地低头一个长躬。

白起却是一摆手道:“王龁有轻战之过,亦有醒我将士之功,功过相抵,仍领原职率军对峙。”

“武安君明察!万岁!”帐中大将异口同声地欢呼了一声。

白起脸上罕见地掠过了一丝笑容,突然高声问:“谁读过《吴子》?”见众将纷纷摇头,白起肃然背诵道,“吴子·论将》云:凡人论将,常观于勇。勇之于将,乃数分之一耳。夫勇者必轻合,轻合而不知利,未可也。故将者所慎者五:一曰理,二曰备,三曰果,四曰戒,五曰约……”大帐一片静谧,王龁与将军们的额头竟都渗出了涔涔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