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要参加省的钢琴比赛了啊。”
第二天出门，在楼道里遇见了胡瞻尔。
苏晢点点头。昨天晚上的梦境让她异常疲惫，一句话都不想说。
“本来我也想参加的，但是老师说我水平不够。”
苏晢没说话，只是朝他微微笑了笑。
出了电梯，苏晢回头，“考试加油。”
这是他们高中的传统，不同的年级不会在同一时间考试，通常一个月有一周是考试周。
高二考完，这两天自然是高三的考试。
胡瞻尔轻轻笑了笑，挠了挠后脑勺，“谢谢。”
崔允升的伤好的差不多了，也不用再戴口罩上课。
只不过这一整个上午都闷闷不乐的，一句话都不说。
中午吃完饭回来，苏晢给他带了个面包，“怎么了？”
崔允升抬头，接过面包，“谢谢。”
见崔允升避开问题不回答，苏晢也不追问。回过头，继续学习了。
“崔允升，外面有人找。”
崔允升抬起头，不耐烦的看了眼门口，一脸不情愿的出去。
不知道为什么，苏晢从他眼神中甚至看到有一点恐惧。
怕他出什么事，苏晢悄悄的趴在门边。
“你昨晚去哪了，一整晚不回家。”门外是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但不是崔允升爸爸。
崔允升头侧向一边，看着自己的脚尖。
“没什么。不想回家而已。”
“董事长昨晚进了重症监护室你知道吗？”
“他进他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还不是你气的。你说你，好好的不学习，打什么球啊。一天到晚和董事长闹别扭，他这病，就是被你给气的。”
崔允升微微抬起头，装作漫不经心道，“他没事吧。”
“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就是不能生气了。你啊，以后少惹他，他也是为了你好。”
“呵呵，又是这句话。”听了这话，崔允升明显对眼前这个人不耐烦，“你到底来干嘛。”
“去看看你爸吧。”
“没了？”
见男人默认，崔允升抬腿往教室走，“他不会想见我的。后天家长会，告诉他别来了。”
“允升……”
崔允升进门，看了眼苏晢，什么话也没说，回到了座位，又恢复了他之前的姿势。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崔允升没动。
“晚上有事吗?”晚上放学，崔允升收拾了书包，问苏晢。
苏晢摇摇头。
“陪我去游乐园逛逛吧。”
知道崔允升心情不好，自己也不想回家，就点了点头。
两个人买了门票，游乐园里大多都是家长和孩子，也有不少情侣。
两个人进了园，逛了一圈，什么也没玩。
崔允升买了两杯汽水，两个人坐在长凳上，看着正前方的旋转木马。
“我妈死的早，早到我记忆里几乎没有她。三岁，我妈就因为交通事故去世了。我爸工作忙，从来没亲自照顾过我，我对他的感情，还没有对保姆的深。”
“他从来不问我想要什么，只要求我走他给我选择好的路。”
“考一个好的大学，出国深造，然后回来接手他的公司。他就可以颐养天年。”
“对于我喜欢的，从来不屑一顾，总觉得我的是错的。”
“哈哈。”
“为了对抗他，我什么方法都用了。逃学、离家出走、绝食、什么都跟他对着干。没有一次成功大的。”
“本来我的成绩是上不了咱们学校的。中考前，他把我关在屋子里，给我找最好的家教，每天考试，不合格就不允许吃饭、不允许睡觉，直到达到他的标准。”
“我是背着他考的篮球特长生。他从来不知道，我初二的时候，就成了篮球队队长，带着球队赢得了那年的全省联赛冠军。”
“他当初只知道我期末考试成绩不好，硬生生的给我加了好多课外辅导，整个暑假，我没出过门。”
“然后我就来了咱们学校，加入篮球队，每天努力的练球，参加比赛，获得冠军。这些他从来都不在乎，他不在乎我带回家多少个奖杯，他不在乎我的天分。只要是考试成绩不好，我就得挨一顿打，特别是他应酬完回家，满身酒气的时候，打的最凶。没人敢拦。”
“每次他打完我，都要把我关进储藏室，我就呆在一个小角落，翻妈妈的照片。”
“哈，今天秘书来跟我说，昨天我把他气进了重症监护室。哈哈。”说着说着，崔允升低下了头，“真是个让人失望的儿子。”
“有时候想想，与其不断的跟他抗争，不如顺着他来。但他不相信我。”
“上次你也看到了，我只不过是做了个篮球表演，他就把我拉回家，又揍了一顿。”
“我好像从来没有让他满意过。”
“昨晚我回家，跟他说，爸，我们今天考试了。我觉得我考的还不错。”
“本来就是想讨一句表扬。他却说，又不是第一名，有什么好得意的。得到点小进步，就沾沾自喜，将来怎么成大事。”
“然后，我饭也没吃，就跑出来了。”
“你说，是不是挺可悲的。长这么大，本来应该最了解我的人，最不了解我。”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抱歉。”
苏晢缕了下耳边的碎发，轻轻摇了摇头，“没关系，我们差不多。”
“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然后我爸就去了另一个城市，现在是生是死我都不知道。”
“我妈一个人带着我，她工作也忙，还是个单亲妈妈，所以工作特别努力。我上完学都是自己回家，写完作业妈妈还没回来。我就一个人，坐在书架前，看妈妈给我买的故事书。天黑以后，我特别害怕，就把家里所有的灯都开着，在客厅看电视。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我从来不知道妈妈是几点回家的。”
“周六周日，我要参加很多课外辅导班，书法、美术、钢琴、舞蹈、主持、朗诵还有奥数。我的时间从来不是我的，必须在周五晚上就做完所有作业，周六早晨出门，晚上才能回家。我就一个人，包里放着个面包，中午饿了就坐在图书室啃一个。”
“我妈从来不觉得我累。对我要求很高。”
“考试第一名，比赛第一名。就算是这样，我在她眼里还不是最好的。”
“有一次，我拿着钢琴比赛的金牌，兴冲冲的回家，想拿给她看，还没等给她，她就先跟我说，邻居家的哥哥这次考试又考了第一名，英语演讲比赛还获得了全国冠军。”
“我那个哥哥，就是胡瞻尔。”
“我妈总嫌弃我，从来不觉得我做的是对的，从来不在乎我的喜欢。”
“可能家长都是这样吧。自己家的孩子，在他们眼里。永远不是完美的。”
“在他们眼里，永远都有别人家的孩子。”
“我怕是永远成为不了胡瞻尔哥哥，永远不能成为妈妈眼里的别人家的孩子。”
“我觉得你很优秀。考试成绩一直是咱们班的第一名，还代表学校参加了很多比赛。”
“那又如何。妈妈还不觉得。”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静静的喝着手里的可乐。
“走吧，回家吧。”
崔允升瞄准路边的垃圾桶，轻轻一扔，“咣当”一声，进球了。
出来的时候，崔允升回头看了眼。
掩了下眼底的失落，不再回头。
苏晢清清楚楚的听到，“妈，我今天来游乐场了，没有你日记里写的那么好玩，但也还不错。”
回到家已经十点了，苏晢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拿出课外训练，开始练习。
十一点半，苏晢把桌面收拾干净，打开日记本。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和崔允升聊了很多。我大概明白，他为什么最近这么努力学习了。我们都是一样的，为了得到父母的一句表扬，不顾一切代价。但效果好像并不好。十四日，已经过去了八天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和我一样。如果是，也算是有了同伴。十四日以后，我们还会是同伴吗？”
苏晢把日记放好，洗澡，睡觉。
凌晨十二点，“第八天结束，您的使用期限还有六天。”
这一次，苏晢没有睡着，清清楚楚的听到。
我能用六天改变什么呢？
甚至这样，妈妈都不会注意到我。
难道，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