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兰奇·多普盖特著(西蒙舒斯特公司出版)
《洛杉矶时报》1986年5月18日
理查德·埃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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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兰奇·多普盖特(Blanche d’Alpuget、1944—),生于澳大利亚悉尼。1962—1974年在悉尼、伦敦、巴黎、雅加达、吉隆坡、堪培拉等地当记者,1981年获澳大利亚《时代报》年度小说奖、国际笔会50周年纪念奖。1983年获国际笔会50周年纪念奖。她是工党成员,曾为工党领袖、前总理罗伯特·霍克作传。
我能想到的所有国家,由于它存在,所以我们可以给它下定义。只有一个国家例外,那就是以色列。它正好相反,我们是通过给它下定义才使它存在的。
英国、法国、俄国、中国等国家都有各自独特的民族性,这是由于不同的地理位置和不同的历史发展而形成的。随着它们的发展形成,它们关于自身的意识也渐渐体现出来。美国有些不同,它是由挣脱旧世界的束缚、建立自由乐土的意识缔造的。但是它仍然是一个国家,只不过它碰巧形成为它想成为的那样。美国的开国元勋至少都是移民到美洲的欧洲人的曾曾孙那一辈了。
用大家都熟悉的哲学术语来说,存在决定本质。但是对以色列来说,则是本质决定存在了。以色列在存在前就有它应该存在的理由。这就是最近几年来它如此痛苦的原因。贝京、沙龙得势、入侵黎巴嫩、宗教和极端主义定居者的壮大,无一不体现出历史悠久的工党的式微。上述这些事件如果不能消除,肯定会动摇关于社会民主的构想。这一构想虽然不完善但是却很人道,尽管道德并不总是压倒一切的,但总是被考虑在内。
当以色列诘问自身的本质时,它也在问自身的存在。这就是《耶路撒冷的冬天》一书的主题。这是一本言辞激烈的小说,作者是澳大利亚的布兰奇·多普盖特。
多普盖特笔下的耶路撒冷是这样一个地方,每件事都在经历着痛苦的变化,生活和理想都被弄得一团糟,甚至连天气也很恶劣。事实上这是因为耶路撒冷的冬天,天气变冷了。但是这座城市和这个国家的其他地方一样,生活在像天空一样蔚蓝的假想之中。
上帝把这片土地许给了以色列人,还赐给他们以阳光和蜜。耶路撒冷的房屋中几乎没有中央供暖,居民们每年都要为过冬做准备。多普盖特描写了一个寒冷夜晚街道上刺骨的寒风和光秃秃的树桠,以此来表述自己的意思:一个社会乌托邦的能量能塑造社会现实,但不久它就会发现自己却已经无法驾驭这一现实了。
她让脚蹬马靴的丹尼尔·格林穿行在街道之间。丹尼尔是一位极具艺术感觉的成功的编剧,正试图把凌乱的感觉和生活片段整理出来。她是一个混血儿,在耶路撒冷长大。争取独立的战斗伊始,她就和母亲移居到了澳大利亚。她父亲把她们赶出了家门。丹尼尔的兄弟被一个阿拉伯狙击手打死之后,这位有教养的男人就陷入了一种宗教和政治的狂热中。以至于对轻浮的非犹太人妻子十分厌恶。
现在,在丹尼尔快到40岁的时候,她回到了故乡,并为富有激情的以色列出生的好莱坞导演本尼·基德龙寻找影片的拍摄地点。她其实在寻找自己的过去。她一直试图与父亲建立联系,但是没有成功。她的父亲现在已经成为一名极端主义分子,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驱逐阿拉伯人和建立犹太教圣殿上。
她还会见了一位老教师。老教师心中犹太复国主义情绪远远地多于她的理想主义。她还与本尼有一段不堪回首的私通经历。不知不觉地,她陷入了一个由同性恋者组成的阿拉伯恐怖分子集团设计的阴谋之中。
多普盖特还写过《海龟沙滩》,她是一位天才的作家,对我们这个风云突变的时代有着独到而深刻的看法。《耶路撒冷的冬天》就是要带我们走进这种变化中去。当然就小说本身而言,它并不是完全胜任这一工作。为了理解书中的章节和小说的意图,你必须要比作者更冷静一些。她确实太激动太直觉了。
她笔下的若干章节与其想表达的意思相比,实际上写得极为简略。那些恐怖分子——其中有一个是本尼的老同学——是令人讨厌的、可怕的而又可怜的。但是他们具有讽刺意义。例如本尼的描写,他同时具备了愚钝和敏感两种矛盾的品格。他一直试图使生命变得伟大,结果却平庸地度过了长寿的一生。
丹尼尔是书中的主人公,对这一形象的塑造也是有些美中不足的。当我们被她的爱情事件、她的成功生涯和她的内心世界所打动时,我们会觉得她经历是如此的丰富,在现实生活中几乎是不可能的。她的感情被夸饰了,仿佛作者对素材没有作精心的选择,就像一具雕琢过粗的塑像。
但是如果过多地计较这些失误,会使我们忽略掉这本书所提出的独到而深刻的见解。丹尼尔的所见所闻为我们勾画出了一幅特别的社会图景:它充满生机又困难重重,它本来就比正常社会要发热,现在更是发烧了,狂热了。
有人把提包忘在了公共汽车上,事后证明包里并没有炸弹之类的东西,但是丹尼尔感到乘客们在有惊无险之后并没有放松,也没有恢复信心,而是绝望地下车离开。晚上出租车很少,她最后打着了一辆,是一名女司机。她大谈当前局势。这是发生在耶路撒冷的一次令人震撼的谈话,充满了对宿命论的蔑视,对假戏真做的爱情的玩世不恭。突然,停电了。“她不再侃侃而谈,而是陷入了沉思。”
对那位曾是活动家的八十多岁的老教师的描写非常优美。她一天又一天地生活,靠着对目标的坚信,活得充满激情。她脱光衣服,站在镜子前仔细地欣赏自己像拐杖一样弯曲干枯的身体。“她的皮肤有点发黄,又有点白,像记忆中年代久远的月光。”如果说在一些章节的描写中有人为设计的痕迹的话,那么对阿莫斯和他的儿子吉迪恩的描写则相当自然。
阿莫斯是一位老勇士,也是一名理想主义者,他憎恨新以色列,对以沙龙为代表的那些人鼓吹的扩张主义和民族自省意识的丧失表示深深的哀叹。他预言说,以色列将成为“又一个中东国家”。他为黎巴嫩遭到入侵表示哀叹。但是他拒绝接受吉迪恩的建议到军事法庭受审,而情愿回到黎巴嫩前线去。这一矛盾最后是这样解决的:吉迪恩被恐怖分子投掷的炸弹炸死了。得知这一消息,阿莫斯心都碎了。
多普盖特丰富的感受闪耀着夺目的光芒,当然它也使小说显得难以驾驭。《耶路撒冷的冬天》有一些不尽如人意的地方,这是因为它在进行探索,而且正在走向一个高峰。
(翁昌寿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