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会科学新闻与正义(修订版)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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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对一个无效体制的剖析

(Anatomy of a System That Didn't Work)

《匹兹堡新闻报》1986年10月12日,星期日

安德鲁·施奈德、马修·布雷利斯

查尔斯·约瑟夫·赫维兹达克既热爱飞行也喜欢饮酒。也许是这种结合导致了他在田纳西州一座山上的暴死。

安全调查员们说,为检测飞机驾驶员是否受毒品和酒精损害而专设的政府机构,是本应让赫维兹达克远离驾驶舱的。

到2月22日黎明后不久,赫维兹达克坠机身亡之时,他已经有7 500小时的飞行记录。在距田纳西州科珀希尔东北3.5英里的帕克山的半山腰,他的遗骸在坠毁燃烧的“比奇”18双引擎飞机的残骸中支离破碎。

在俄克拉何马城,联邦航空局(FAA)的病理学家报告说,对这位36岁驾驶员的血液检测结果显示:酒精含量达0.158,是FAA所允许的0.04的将近四倍。

“这可能是飞机坠毁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FAA的法医毒理学研究所的一位技术人员说。但是,赫维兹达克暴饮的事实本不应该使FAA感到惊奇。

17个月以前,在威斯康星州的基诺沙,该市助理检察官罗伯特·詹博伊斯快步冲出法庭。在该地,赫维兹达克因为第七次酒后开车而被传讯。詹博伊斯本想使FAA对这个健康明显受损的驾驶员进行起诉,但这次努力以失败告终。

“证据显示,一个酒后驾驶者以100英里的时速撞上一辆停着的轿车后,扔掉了他的客货两用车。他唯一的身份证明是一本商用飞机驾驶执照,”詹博伊斯说,“我不敢相信一个人有如此长的酒后驾车记录,却仍被许可开飞机。于是我给FAA打了电话。”

这件令詹博伊斯怒火中烧的车祸发生在一个宁静的住宅区的一条街道上。当时是凌晨两点多,基诺沙的175家旅店刚刚关门几分钟。路易斯·佩里警官来到现场时,见到一大群围观者正透过这辆撞翻的客货两用车的车窗向里张望。

“车门被撞得全部挤压变形,无法打开。”佩里说。赫维兹达克没有受伤,他卡在车的后部“像碗里的一条金鱼”。尽管赫维兹达克“血液里的酒精含量达0.25,是威斯康星州规定的合法标准的2.5倍,不过他走起路来还算正常。大部分人当面指责他。”佩里说。

詹博伊斯不只打了一个电话向FAA通报。他首先找到FAA设在密尔沃基离他最近的一个办事处。“他们说他们不管这事,我应该往俄克拉何马城打电话。”他说。

设在俄克拉何马州的FAA飞行记录中心的一个人告诉他:“我们不处理这类案子,去给芝加哥办事处打电话吧。”他回忆说。

一、为公众利益服务奖

在芝加哥五大湖地区的FAA办事处,詹博伊斯终于同一名调查员取得了联系。他说将来一趟基诺沙。“一星期以后,他来了,并取走了我们和地方检察官手里的有关材料。我原以为赫维兹达克的飞行生涯即将结束了。”

即便这位K航空公司的驾驶员被拘留并等待审判,情况也不是如此。他从拘留所转入监狱;而根据一个白昼离狱假计划,他免受拘留,一旦基诺沙航空公司需要,他随时可以飞行。这家包机公司总裁保罗·埃里克森称,这是常有的事。

詹博伊斯分别在10月和11月与那位FAA的调查员联系过两次,每次都被告知他们有“更棘手的问题”。

K航空公司也有更棘手的问题:“我们拥有的是一类特殊的飞机,如果没有人驾驶,公司就无法运转。”埃里克森致函基诺沙的地方检察官,请求在需要时释放赫维兹达克。

这个航空公司的“比奇”18是一种第二次世界大战时的老式飞机,它有钢制的机尾和双舵。“查克是唯一能操纵它的人。”基诺沙市机场的一名机械师说。

埃里克森说,赫维兹达克获白昼离狱假没有什么关系。

“我们知道他(在监禁期内)不喝酒。难道还有比这更有效的控制手段吗?我根本不在乎他们说什么,他并非嗜酒如命。”他说。

其他了解赫维兹达克的人告诉联邦安全调查人员说,他每周酗酒两到三个晚上。

就算没有詹博伊斯的干涉,赫维兹达克的酗酒问题也应被发现。FAA声称他们的体检制度能查出所有有吸毒或喝酒问题的飞机驾驶员。

但是这个身高6英尺、金发褐眼的飞机驾驶员至少在10年内每次都顺利通过了FAA的年度体检。最近一次是1985年3月9日,当时他还在监狱里。

然而,查看他自1977年以来的体检证明,其中没有一位FAA指定的体检员报告过对他酗酒问题的怀疑。赫维兹达克一次次在他的健康申请表中撒谎,否认他曾因交通事故被定罪以及他有“狂饮的习惯”,致使事情进一步复杂化。

基诺沙县毒品与酒精委员会依照法庭要求分别在1981年9月和1985年1月对赫维兹达克进行酒精检测评估。该机构的这两次检测证实,这位飞行员喝酒毫无节制,并怀疑他已经染上酒瘾。

这名参加过越南战争的海军陆战队老兵离过两次婚。他第二次娶的是一个在飞行学校认识的商业航空公司驾驶员。1979年他们离婚了,原因是赫维兹达克总是喝酒。他的前妻这样告诉调查人员。

尽管FAA的体检人员明白,婚姻破裂可能是他酗酒成性所致,然而很显然,他的两次离婚没有得到人们的足够重视。

飞行是赫维兹达克的最爱。他从17岁开始在飞机上工作,25岁学习驾机,一年后第一次获得飞行执照。1983年他加入K航空公司。

但是一份有关他违章驾车的3页记录表明他热衷于开快车和喝烈酒。

“他喜欢星期六夜里出门,喝一些啤酒,握着方向盘像傻子一样开车,引得警察们蜂拥而至。”埃里克森说。

1980年1月,在赫维兹达克因逃离事故现场被定罪之后,他的汽车驾驶执照也被吊销。接下来的4年中,他又有过20起违章,包括7次无照驾驶、2次超速行车、1次鲁莽行车被传讯以及7次酒后开车。

埃里克森说,他在1985年初因为赫维兹达克喝酒将他开除,但两天后又重新雇用了他。赫维兹达克一直到死亡前都在为K航空公司工作。

临死前的3天里,赫维兹达克飞行了很多次。最初是2月19日飞往路易斯安那州的什里夫波特的一次长途夜间飞行。

第二天,由于天气恶劣,他在返回之前把飞机降落在伊利诺伊州的皮奥里亚。2月21日,又有一趟往返密歇根州罗密欧的飞行。大约晚上6点,赫维兹达克招呼了一辆出租车,进城去了。

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夜是在基诺沙的“修道士”酒吧,喝着1.25美元一瓶的啤酒度过的。两班酒吧女郎告诉安全调查员,赫维兹达克在这家僻静的酒馆里喝啤酒。那里是些上了岁数的人,大多是附近的美国发动机厂的监工。赫维兹达克所在的包机公司得到了这个厂大部分的业务。有好几次他坐在酒吧的角落里睡着了,直到半夜才离开。

一个小时后,K航空公司经理詹姆斯·范诺伊派给赫维兹达克一项飞行任务。

凌晨2时,他飞往密尔沃基,装上3件大机器直飞亚特兰大。

凌晨3时10分,他在密尔沃基的米切尔将军机场吃了一个三明治后又起飞了。600磅钢铁牢牢固定在飞机尾部。他很快到达了指定的11 000英尺高度。

除了在酒吧里打了个盹以外,赫维兹达克已经有18个小时以上没合眼了。此时离天亮还早呢。

当赫维兹达克往南飞时,天空中有上千架飞机。对他进行的飞行监视从一个空中交通管制中心转到了另一个。

凌晨4时45分,他接到印第安纳波利斯的(空中交通管制)中心发来的指令:“大声说话以便识别”,让监视着雷达屏幕的那名管制员在标识他那架飞机的小亮点掠过屏幕时把他识别出来。

“好的,老一套。”赫维兹达克用无线电回话。但这是他发出的最后的音讯。

印第安纳波利斯中心后来又呼叫了许多次,但赫维兹达克没有回应。空中交通管制员知道“比奇”18仍在飞行,它的路径显示在雷达屏幕上。

凌晨5时25分,印第安纳波利斯中心管制室把任务转给亚特兰大控制中心,并警告说这架飞机“NORDO”,即没有无线电信号。

“他想呼叫时才会呼叫。”印第安纳波利斯的管制人员说。

45分钟之内,赫维兹达克没有同任何一个地面管制人员通话。

早晨6时21分,在黑暗的亚特兰大管制中心,数十个雷达屏幕中有一个显示,赫维兹达克从指定的高度上降下去了。

6分45秒后,他从屏幕上消失了。消失前的高度为2 900英尺。由于被高大的阿巴拉契亚山脉挡住,雷达失去了目标。

大约在同时,两名猎手看见这架飞机慢慢穿过笼罩着山顶的低云,朝着帕克山的方向飞去。

少顷,这架“比奇”18径直穿过树梢,右机翼被刮掉,深深扎进白杨和核桃树林中的松土里。它化作一片火焰,最后只剩下发动机和一部分机翼。

人们期待全国交通安全委员会不久公布对这次坠机事故原因的调查结果。但是安全委员会主席吉姆·伯内特对他得知的事情感到愤怒。

“这根本不应该发生,”他说,“对这样一件引人注目的个案,多次曝光之后,FAA竟然还是没能发现问题。更糟糕的是,在FAA接到那个城市检察官的电话,说这个飞机驾驶员是从牢里放出来去飞行的时候,FAA还是没有把它当件大事来处理。”

“我到现在还不明白,这是当班的(FAA调查员)个人判断,还是代表了FAA低估这类报告的一贯态度或方针。我希望是前者,但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伯内特说,事情本来会更坏。“他本来可以作载客飞行。这家航空公司得到FAA的授权,可以这么做。”

(何盈、展江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