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大学生品读“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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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刘小官雌雄兄弟 戏演戏事俗说俗文

这篇小说讲述了河西务镇上的刘德刘公,是一家小酒店的老板,“平昔好善,极肯周济人的缓急”。还以其善心结下了两位“儿子”侍奉左右,以弥补膝下无嗣的遗憾,改变了以往商人为富不仁、贪得无厌的形象。刘德的义子刘奇,原为赶考书生,几经波折,后来放弃仕途,投入刘公门下,为子侍奉。刘公家虽不富庶,但供其考资,绰绰有余。可刘奇并无意继续仕途,一方面是想留在家中奉养义亲,一方面也与当时不以仕途为重的社会风气不无相关。最终他延续刘公家业,并与女扮男装的妻子刘方“挣起大大家事”,“至今子孙蕃盛,遂为巨族”。刘奇的弃文从商体现了当时许多人人生选择的转变,是晚明重商的结果。

作为俗文学的一种,这篇小说给我的一个很直接的印象就是通俗。首先,在叙事内容上,它走出了以往宫廷榭宇,进入了寻常人家,以普通市民生活的环境为背景,故事主要发生庙宇、市民家中、市井等地方。故事发生场景的变迁是随着小说叙事内容的转移而改变的。以往小说说帝王住处,往往是碧瓦飞甍,说佳人幽会,离不开闺阁庭院;而这篇小说如同电影,剪接了富有情节意义的生活片段,这些片段集中在平民刘公的小酒店里,这就使得故事发生的场所趋于稳定化与世俗化,贴近了下层民众的心理。而故事场所的稳定化无疑能集中表现作品的主题,作者将刘方、刘奇安排在刘公住处结义和结婚,显然是别出心裁的:人在落难时,急需他人与社会的关怀。刘公的小酒店仿佛是一个临时避难的港湾,它具有浓浓的人道主义关怀,使得人与人互相尊重,懂得报恩,这也是刘公小酒店作为故事发生场所的潜在意义。

这篇小说的通俗之处还在于,它设计了隐含的叙事结构,即施恩——报恩结构模式,并以好人有好报的思想主题统摄起来。刘公年过六十,为人一向好善乐施,广行阴骘,然而尚无子嗣。刘方父亲因为羁旅遇到大雪而生寒病,刘公为之延医治病,刘方父亲病重逝世后,刘公又为刘方父亲埋骸骨。在碰到落难的刘奇后,刘公又义不容辞地施与救治。在刘奇要送父亲骸骨回乡安葬时,刘公又为他准备驴和银两。小说前半部分可视为刘公施恩,而后半部分则可视为刘方、刘奇二人报恩:刘方、刘奇拜刘公为父,其情谊胜过亲骨肉。并且二人极其孝顺,在刘公死后,为之哭泣甚哀,极尽人子之职责,逐渐壮大其家业,为之延续香火。这种施恩——报恩模式无疑是这篇拟话本思想上最通俗的地方。

其次,重商意识是这篇小说的一个突出特征。晚明的社会,商业和手工业发展,城市繁荣,市民也随之急剧增长,重商意识产生。在“三言”、“二拍”和当时的许多小说中,商人、小贩、作坊主、工匠成为了故事主角,并且往往以善良、正直、纯朴而又能吃苦、讲义气、有道德的正面形象出现。它一改以往描绘文人雅士的风花雪月,而以普通市民的市井俗情、百姓义节为主。故事中的刘公夫妇、刘方、刘奇,从社会地位上来说,均为底层百姓。以刘方、刘奇来说,他们结义的动机很单纯——“同是天涯沦落人”,因贫苦人相同的遭际而互相产生同情、尊敬,不像桃园三结义是以“上报国家,下安黎庶”为政治基础的。故他们拜刘公为父,是遵守着下层百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人生信条的;而刘公广行善事,也是秉持“善有善报”的信念。

以上这些都说明,这篇小说的人物都富有人情味。他们的地位平凡,思想情感却是那么平实,这符合广大读者的心理要求。尽管在今天看来,他们的部分思想有迂腐的一面,如刘公认为自身无子嗣是上辈子没有多行善果造成的,但这恰恰符合当时读者的心理。由此可见,这篇小说无论是人物社会身份还是思想情感,都带有俗文学的特征。

最后,此篇小说叙事语言半文半白,表现力强,也是一大特色。其景物描写雅洁生动,如描摹大雪,“原来那雪:能穿帷幕,善度帘栊。乍飘数点,俄惊柳絮飞扬;狂舞一番,错认梨花乱坠。声从竹叶传来,香自梅枝递至。塞外征人穿冻甲,山中隐士拥寒衾。王孙绮席倒金尊,美女红炉添兽炭。”人物对话生动形象,如“刘公又盛过两碗饭来,道:‘一发吃饱了好行路。’老军道:‘忒过分了!’”寥寥数语,刘公的憨厚热情、老军的感恩和愧意,均跃然纸上。

(刘燕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