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大学生品读“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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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乔太守乱点鸳鸯谱 鸳鸯错配本前缘全赖风流太守贤

《乔太守乱点鸳鸯谱》作为“三言”的经典篇目,历来受到读者和评论家的重视。这篇文章讲述的是刘家公子刘璞得了寒症,刘家人想借着婚事冲喜,然而刘家的计谋被孙寡妇识破,孙寡妇干脆将计就计把儿子孙玉郎假扮成女儿嫁到了刘家。因为刘璞身体虚弱不能圆房,刘妈妈担心新娘孤单,所以叫女儿刘慧娘前来陪伴,孤男寡女共睡一床,虽然二人各自有婚约,但终究还是把持不住。这种本应遭到谴责的关系,却经乔太守的审判,成为了合法婚姻。整篇文章从开始孙寡妇让儿子孙玉郎假扮女儿嫁入刘家,到孙玉郎和刘慧娘的私情暴露,都让读者为这段不伦恋情捏一把冷汗,直到最后乔太守“乱点鸳鸯谱”,才让读者把悬着的心给放了下来。

题目中这个“乱”是指乔太守胡乱指挥。“乱”无疑是一个贬义字,但在这篇文章中我们丝毫感觉不到这种贬义的感情色彩,而是带有一种调侃甚至含有一些赞赏的意味。结合文章来看,我们就能深切地体会到“乱”这个字所蕴含的感情色彩了。文章中提到结案后,乔太守的审判也成了街头巷尾的美谈。“鸳鸯错配本前缘,全赖风流太守贤。锦被一床遮尽丑,乔公不枉叫青天。”很明显作者对于乔太守这种“乱”点鸳鸯谱的做法是持赞同意见的。与其说是作者赞同乔太守的做法,倒不如说是作者通过乔太守来表达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我们知道不符合伦理的男女之事,即使在当今这个时代还是令人难以启齿,不为世人所容,更何况是在古代。然而乔青天却在判言中提到“移干柴近烈火,无怪其燃”,很显然,从乔太守的这句话中,我们看到作者对人的情欲持一种肯定的态度。而且在文章中,作者也对孙玉郎和刘慧娘的房事进行了极其细致的描写,从中我们可以感受到对败坏风俗的孙玉郎和刘慧娘,作者不仅没有责怪,反而把这种男女之间的欲望看作是一件极其自然的事情,所以才有了乔太守的乱点鸳鸯谱。

《乔太守乱点鸳鸯谱》故事完整,情节曲折,细节丰富,并且调动了多种表现手段,刻画人物性格,文章通俗易懂而不失幽默风趣,满足了当时人们的精神生活需求。读者在惊叹乔太守英明之余,又忍不住被故事中那些看似荒唐的故事情节、巧合给逗乐。其实题目中的“乱”字已经把作者赋予这则故事的喜剧感情色彩生动地传达给了读者,但要更深入地领会“乱”字的喜剧性,还得深入地了解文本。在这篇文章中,作者运用了“对话中性格逻辑和感情逻辑的错位”和“心心错位”的手法,深层次地向读者揭示了人物内心的秘密,并且向读者展示了人物之间心理活动的差异,让读者充分地了解了人物心灵世界的复杂性,更重要的是感受到了由这种错位而产生的喜剧效果。下面我将对作者在文章中所设计的对话错位和心理错位做一个简单的分析。

我们知道整个故事是由刘妈妈揭开序幕的,是她提议用婚事冲喜,也是她让女儿慧娘给新娘子当陪床。如果没有她的提议,这一切都不可能发生。作为这样重要的一个人物,在文章中作者对她的语言进行了极具艺术性的描写。文中刘妈妈说道:“我们小人家的买卖,千难万难,方才支持得停当。如错过了,却不又费一番手脚。况且有病的人,正要得喜事来冲,他病也易好。常见人家要省事时,还借这病来见喜,何况我家吉期定已多日,亲戚都下了帖儿请吃喜筵,如今忽地换了日子,他们不道你家不肯,必认做我们讨媳妇不起。传说开去,却不被人笑耻,坏了我家名头。”在这一段中刘妈妈摆出了一大堆的道理,大多是关于自己家的面子、名声,而她真正的目的——冲喜却只是稍微提了一下。其实这就是作者的高明之处。文学评论家孙绍振在《文学创作论》中说道:“抓不住人物性格的内在逻辑,对话就往往失之空泛,最多只能起说明作用,而不能揭示人物内心秘密。”如果刘妈妈直接说:“你们已经收了我们的聘礼,你的女儿就是我们的人了,我要拿她冲喜,你也没办法。”那这段对话就没有什么特殊性了,只能说明刘妈妈和普通的妇女一样,只能说明她思想落后,没有什么不同于一般落后妇女的特殊逻辑。但作者如此安排,就把刘妈妈原本不体面的理由变得冠冕堂皇,把她这种落后的思想隐藏在最正大光明的理由中。在这段言不由衷的对话中,作者透露了他对刘妈妈轻松的揶揄,对话情趣也顿时丰富起来。

说刘妈妈是这段喜剧的制造者应该是不准确的,她充其量也只是提供了一个机会,真正的制造者应该是主人公孙玉郎和刘慧娘。作者对二人在床上的对话和行为的描写让故事达到了第一个高潮。而第二个高潮也是对本文的风格起着决定性作用的部分,即是文章最后的审判阶段。在这一部分中,作者巧妙地运用了“心心错位”的写作手法,让整个故事的喜剧性完全地释放出来。刘慧娘许配的裴家家公裴九把刘公告上了公堂,并向乔太守述说了自己的遭遇。乔太守听完裴九的遭遇后,让刘秉义、孙寡妇一个个地发言。其实堂下刘孙两家都知道,这是一件让人难以启齿的事情,弄不好刘孙两家都难逃惩罚,因此都尽量把责任给撇清,希望能够逃过惩罚。但无人知道乔太守看到孙刘两家这两对英俊貌美的男女时,心中早有成全之意。不过他并没有马上就透露出他的想法,而是按照正常的审案步骤,以严厉的语气审问着堂下的人。这时就出现了文学上所谓的“心心错位”。堂下的人一心只想推卸掉自己身上的责任,而堂上的乔太守却想着该如何来成全这两对新人。很明显他们的心与心之间已经发生了错位。但就是由于这种错位,把人物的心理差距拉开,人物心理层次就显得丰富起来,读者对于双方内心的洞察也就大大加深。而就是由于这种“心心错位”,才更突显出了“乱”在这篇文章中的特别之处。堂下的人所代表的无疑是传统的封建礼教,那么乔太守的审判对他们来说当然就是“乱判”,这个“乱判”是出乎堂下人的意料的。但也就是人物间这种心理活动的差距和错位,才让读者更加深刻地感受到了这则故事中所蕴含的喜剧效果。

裴家把刘家告上公堂,刘家把孙家也告上公堂,本以为乔太守应惩罚这段不伦恋情,惩罚孙玉郎,却不知乔太守援笔判道:“相悦为婚,礼以义起。”意思是说两情相悦是结婚的前提,而礼应该顺乎人情的实际需要。从这句话中,我们能深切地体会到乔太守有异于当时社会传统道德的一种婚恋观,也看到了作者对这段感情的包容。

(李云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