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大学生品读“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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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灌园叟晚逢仙女 园公一片惜花心道感仙姬下界临

《灌园叟晚逢仙女》作为《醒世恒言》中的重要篇目,初看下来,似在劝人惜花爱花,而在进一步细读感悟后,在小说为我们所展示的真善美与假丑恶的博弈中,不难发现隐现其中的作者对真善美的孜孜追求,展现了远远高于劝人爱花这一主题的深层内涵。

首先,作者开篇就为我们打造了一个美好清幽的世外桃源。花开满园,争奇斗艳,“说不尽千般花卉,数不了万种芬芳”;湖色精致亦毫不逊色,“四时晴雨皆宜”,“宛似西湖胜景”;而秋先所居,虽为草覆之堂,却也“高爽宽敞”,窗几明亮,更胜人间仙境,哪是想象中贫苦人家的破败落拓。自然美景,四季如春,读来犹如身临其境,美不胜收。此为作者所述之一美。此外,如此的美好良景,皆缘于秋先对花的痴迷爱护。秋先对花的怜惜到了近乎疯癫的状态,他对花悉心照料,不敢荒废一朝一夕,早晚浇灌,甚至对花作揖,口称花万岁。在种花养花护花的过程中,他“葬花”、“浴花”、“医花”,花在他的眼中不再是与人有别的一株植物,而是他生命中的至爱,是他精神的伴侣。这些是作者为我们展示的第二种美——精神之美。这是秋先与花之间相互依附的美好,更是人与自然的和谐之美。在这样人善花美的环境中,花仙这一美好形象的孕育就显得理所当然了。

在细读文章时,显而易见,作者是将秋先、花仙以及单老等人置于真善美一边的。然而作为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正面人物秋先,对花的爱护并非自始至终都是完美的,在作者笔下他是有缺失之处的。秋先爱花,却不愿意让外人入园赏玩,他对花的爱惜之“情”真亦诚,但却不够大度,他只愿独享花的美好,独享花带给他的快乐。秋先对花的“情”是自私的、狭隘的,并非至纯至美。而冯梦龙对“真”与“情”推崇备至,他认为“情”是人一切行为的主宰,是人与人之间进行沟通的关键桥梁,“人生而情死,非人,人死而情生,非鬼”。他还提出“情教”这一概念,甚至主张用“情教”代替其他的任何“教”。在此,秋先对花的“情”显然不符合冯梦龙的“情”。

在文章前部分,秋先不愿让邻里亲朋分享他的所爱,自私地独占花之美。然而在斗争的过程中,他对花的爱得到了升华。恶霸张委硬闯秋老花园,只因见珍贵的奇花异卉满园,而陡然生起霸占之意。出于丑恶的占有心理,他们“把花逐朵攀下来,一个鼻子凑在花上去嗅”。而在遭到秋先阻拦后,愈发变本加厉,竟辣手摧花,“打得个只蕊不留,撒作遍地,竟犹未足,又向花中践踏一回”。他想占有花,却对花大肆摧残,对花看似喜爱,实则“无情”至极。这里出现的恶霸张委等人,是作者在文中刻画的与秋先、花仙相对立的反面人物,是作者所颂扬的真善美、“有情”的反面,即“无情”之物。他们的破坏让满园花枝凌乱,凋残零落。秋先心中凄惨大哭,感唤花仙出场,花仙使得落花还枝,“起初每本一色,如今却变做红中间紫,淡内添浓,一本五色俱全,比先更觉鲜妍”。到此,花便脱落了一个无力自保的弱女子形象,被作者赋予了一种神秘的力量,以花仙的形象出现,成功地反击了丑恶的势力,取得了初步的胜利。而恶徒登场这一插曲,实则也让秋先接受了一次洗礼,他在花下存想:“此皆我平日心胸褊窄,故外侮得至。若神仙海洋度量,无所不容,安得有此!”终得顿悟,成功认识到自身的不足之处,进而对花的“情”进行了一次自我教化,至真至诚之情,得以至纯至美。“情”的自我升华缘于秋先对真、善、美的追求,使得秋先不断自我完善,完成了作者笔下的“情教”功能。

故事到了这里并未结束,如果说前部分中的秋先这一人物形象还不够完“真”、完“善”、完“美”,那么在这一次的花落之后,作者已成功地使秋先对花的“情”完成了一次质的飞跃,终于成功升华,成为与花神处在同一战线上的“真善美”的代表。但是秋先的顿悟替他招来了一个更大的危机,也给了恶徒们一个告恶状、诬陷他的可乘之机。张委借此现象竟心生歹计,妄图夺园索命,一举两得。在他奸计得以施行、秋先被陷害入狱后,故事的发展到此达到高潮,真善美与假恶丑的冲突在作者笔下终于趋于白热化。花仙作为真善美的一方,在作者的笔下被最终神化,成了惩奸除恶、扶善救弱的正义使者,尤其是在院中怒惩张委一伙恶徒的场面尤为精彩。她们不仅知恩图报,而且惩罚分明,针对作恶程度的不同,惩罚力度也是大不相同:张霸、张委皆作恶多端,罪孽深重,故死于非命,狼狈不堪,其他小喽啰则只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而秋先也在她们的帮助下,终得以洗雪冤情,无罪返家,后来得道成仙,功德圆满。

显然,通篇下来,我们可以深切感受到作者笔下极致洋溢的秋先爱花之情真、花神以及自然景物之美、秋先与花神之善,同时作者也生动勾画了张委、张霸等恶徒的丑与恶。而从作者最终刻画的结局来看,不难看出作者的用意:作为作者不懈追求的理性人性,真善美是处于不败地位的。弘扬真善美,打击假恶丑,才是这一文章真正的内涵。文中秋先所得到的圆满结局,是取决于他本身所有的真善美;而张委等恶徒也因作恶多端,而得到应有的报应。作者正是借这一看似因果报应之说,让人们从善人得善终、恶人有恶报的模式中吸取教训,惩恶扬善,警醒世人莫要为恶,须一心向上,进而完成文学的社会教化功能,洗涤社会的堕落不堪风气,以期人心归正,世风归于淳厚。而在我通篇细读下来,自以为这才是作者通过这一篇文章真正想要表达的,是沉淀在文本中的作者的深切寄望。

(温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