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大学生品读“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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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假神仙大闹华光庙 少贪色欲身康健心不瞒人便是仙

《假神仙大闹华光庙》讲述的是乌龟精迷惑书生魏宇,而魏宇家人设法捉妖的故事。本话本在思想上并无多少可取之处,无非猎奇涉趣,但是在形象的塑造、叙述限知视角的运用,乃至于语言的诙谐等方面也有值得称道的地方,具体分析如下。

形象塑造上,最成功的地方是对雌龟精形象的刻画,使她生动活泼,饱满有趣。首先,雌龟精具有了人的感情,尽管她喜欢魏生是出于个人淫欲的满足,可是对于魏生的才貌双全,她又是满心爱慕的。其次,她的言谈举止也无不体现出一位少女对待情感又爱又羞的矛盾态度。如她假扮何仙姑,初见俊美的魏生,虽心中喜悦,却又“假意做个恼怒的模样”,甚至还嗔怪:“你两个做得好事!扰乱清规,不守仙范,那里是出家读书人的道理!”即使这样,她还是“嗔中有喜”,与他们相戏。当假吕洞宾作诗调戏她时,她大怒。经过假吕洞宾劝解后,她还是“低头不语,弄其裙带”,腼腆可爱。即便当三人欢娱一夜后,魏生再三苦留,假何仙姑依旧含羞说道:“你若谨慎,不向人言,我当源源而至。”欲迎还拒,表里不一,俨然一位娇羞待春的少女。如此,作者弱化了雌龟精的妖性,使她脱离了让人厌恶的动物形态,而增加了她的人性,使她具有常人的七情六欲,带上了世间女子的种种特点,富有人情味。

此外,对魏父的刻画也比较细腻出彩。初见魏生变得瘦骨嶙峋,魏父大惊。见儿子病情加重时,更是心慌,“自携铺盖,往楼上守着儿子同宿”。儿子噩梦惊醒,“魏公双眼流泪,叫:‘我儿!你病势十死一生,兀自不肯实说!’”当道士裴守正讲明魏生受雌雄精蛊惑时,魏公“慌忙下拜,说道:‘万望师父慈悲,垂救犬子则个!永不敢忘!’”当裴守正被妖精挫败后,“见这模样,夫妻两个,泪不曾干,也没奈何”。这一个过程,由浅到深,显得合理自然,尽管话本中并未集中过多笔墨叙写魏公的内心感受,却仍通过其言行,细致地表现出魏公的惜子之情。

话本值得注意的一个地方是叙述时限知视角的使用。如魏生初见假吕洞宾,话本用他的视角观察:“见一先生,黄袍蓝袖,丝拂纶巾,丰仪美髯,香风袭袭,有出世凌云之表。”显然,作者懂得运用控制视角来制造一种假象,即让读者认为这个雄龟精就是真的吕洞宾。另外,话本用了“纯阳”、“洞宾”来称呼雄龟精,用“仙姑”来称呼雌龟精,让魏生还蒙在鼓里。显然,采用限知视角比直接采用全知全能的视角好处在于:一是让读者更加真实地体验魏生的“艳遇”,二是为末尾魏生为天帝所原谅作铺垫,毕竟魏生是无辜的,实际上也表明了作者有意识地替魏生开脱无心之过。不仅如此,话本描写假何仙姑和魏宇初次见面场景时,还采用了复合视角。魏宇眼中的何仙姑是“颜色柔媚,光艳射人,神采夺目”,而何仙姑看见的魏生是“果然标致”。很显然,话本作者用这样的叙述方式更能引起读者的兴趣,用限知的视角叙述,让人耳目一新,饶有趣味。

同时,此话本叙述的笔调也较为诙谐,甚至带有讽刺的意味。比如裴道士捉妖时,烧灵符,可惜“这符都是水湿的,烧不着”。当他挥剑怒斫时,“这口剑被妖精接着,拿去悬空钉在屋中间”。紧接着,话本让裴道士的道冠“浮在尿桶上”,半夜刚要合眼,“被三四个黄衣力士扛一块石板”,压在身上,裴道士“动身不得,气也透不转”,只能大喊“有鬼,救人!救人!”同样的,对于菩萨附体的描写也可见话本的揶揄笔调。一般来说,鬼魂附体是话本比较常见的描写,并且是晦气而不吉利的,可是,本话本却让备受崇敬的菩萨附体在魏公身上,使神凡人化、通俗化,而带有调侃的趣味。

诚如上面所述,本话本的思想水平不高,但也并非一无是处。最主要的一点就是能够以幽默揶揄的手段,讽世劝众。比如道士捉妖的丑态,着实令人捧腹,然而却又是现实生活中的影子,这一段颇具喜剧性的描写,不啻是对那些装神弄鬼的江湖术士的辛辣讽刺。此外,文本中,既有菩萨显灵,又有道士捉妖,最后还以主角得中功名为结,可以显见当时儒、释、道三教合一的盛况。

本篇的结构安排上似乎也与众不同,具体如下:

全篇小说按照故事的发展,可以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写魏宇和雌雄两龟交往的过程。第二部分写魏生形容渐渐枯槁,魏父请求道士捉妖,结果失败。第三部分写众人神齐心合力,终于剪除妖孽。

第一部分虽然是叙述事件的起因经过,但作者描写的重点却是在对他们饮酒赋诗的铺叙上。作者有意逞才而罗列了许多描绘道教仙境的诗歌,但是这些诗歌既没有对人物进行刻画,又和话本的主旨没有大的关联,即使作为事件进一步发展的铺垫,也明显拖沓冗长,是为芜笔。第二部分对于魏父的神情和道士捉妖的情状描写得较为精彩,然而篇幅并不算多,让人有意犹未尽之感。第三部分则更是只注重叙述华光菩萨和吕洞宾战败两龟精的原因和结果,对于作战的过程和细节,却没有足够的描述。可以这么说,战斗的过程几乎省略不写,仅仅作为小说的一个情节。如果说华光菩萨和吕洞宾战败两鬼精的原因和结果是微观描写的话,那么具体的战斗过程则是宏观描写。

而从标题“假神仙大闹华光庙”和话本的内容来看,话本未能着重突出“闹”的经过,“闹”仅是话本极小的片段,而更多地展示了假神仙闹的缘起和闹的结果,这或许可以说是“三言”小说的一个共同特点。这应当是话本主题对话本叙述内容或者话本叙述重心的一种转移,或者说是背离,这种转移或背离产生的原因是和中国古代小说传统表现手法密切相关的,不能简单加以批判,当区分对待。

(蓝勇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