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人都看到你的外表是怎样的,但很少人摸透你是怎样一个人。
——马基雅弗利 《君主论》
埃马纽埃尔·马克龙持续不断地引人关注,三年前还几乎鲜为人知,如今成了二〇一七年总统大选的主角。但是这位精通哲学的法国国家行政学院毕业生,先后做过投资银行家、数字经济的吹鼓手、奥朗德总统办公厅副秘书长、法国经济部长的政坛另类,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呢?二〇一五年以来,我们多次采访过他,谈到法国社会的深层次问题、他的思想形成、他的政治观以及他的文学爱好。本书收入刊登在《壹号周刊》的两篇采访,第三篇采访为首次发表;全文刊登马克龙追忆米歇尔·罗卡尔和自己精神导师亨利·埃尔芒的两篇文章,他们两人都于二〇一六年去世。还有三篇从不同视角看待埃马纽埃尔·马克龙和“马克龙主义”的文章——法兰西学术院院士、作家马克·朗布龙文笔诙谐、深有见地的特写,记者兼随笔作家娜塔莎·博洛尼不留情面的评判,政治学家樊尚·马蒂尼对埃马纽埃尔·马克龙大力主张的、逆既得地位和利益而动的流动性社会的分析——使得本书更为完整。
法国政坛上循规蹈矩、坎坷失意者比比皆是,埃马纽埃尔·马克龙成功突破,单从民众需要更新政坛来解释这种现象,似乎有点以偏概全;如果说是他的年轻和胆量吸引了一部分选民,也不够全面。某种因素在起作用,它在我们社会生活的深处回响。那是一种感觉:民主体制病了,运转不灵了。不,情况还要糟糕:民主体制已经一蹶不振,被职业政客没收了。“没有留过级的”马克龙打破政坛的游戏规则,表明他可以取悦左右两派,所以更加有必要仔细研究这种首先在阅读和学习过程中逐步形成、然后经过实践磨砺的思想。从我国政治体制中缺失君主到抨击各党派意识形态的空虚,摒弃法国的行会主义和墨守成规……大有当选下一届总统之势的他——半年前谁会相信呢?——在此畅谈,直言不讳。
《壹号周刊》不以支持候选人为己任。我们是记者,不支持任何候选人。批评精神,或者说凡事先问为什么,是我们的第二天性,它能保持我们的精神卫生。反过来,设法理解人们所说的“马克龙现象”则是我们的分内事,刨根问底是记者的职责所在。一九六二年戴高乐将军通过直接普选担任国家元首,不管今年大选最后的结局如何,埃马纽埃尔·马克龙都将打破从那时候起一直有条不紊的选举节奏。在过去,“问鼎”爱丽舍宫需要时间,需要几年甚至几十年才能“造就”一个候选人。只有那些早年投身政治、在共和国市镇或地区等地方议会干到两鬓花白(尽管偶尔有些人是故意染的……),然后在国会,或者在金碧辉煌的部委,最好在掌握国家主权职能的部委展露才华的征服者,才能获得共和国的这尊圣杯。雷蒙·巴尔[1]、爱德华·巴拉迪尔[2]们在谋取最高职位的时候,没有或者很少得到民众普选的青睐,他们功亏一篑,曾经多少次令人扼腕叹息?总统一贯出自朱庇特的大腿,也就是说来自一个代表国家政体两级化态势的强大政党的支持,这种话说了不知多少遍,以至被奉为不成文的定律。甚至有人扬言没有政党就没有获得拯救的希望。我还记得普朗图[3]的一幅漫画,画面上希拉克开着飞机,身边是他竞争对手巴拉迪尔,飘在空中。雅克·希拉克满脸自信,笑嘻嘻地冲他说道,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不借助飞机[4]就能飞翔的候选人。掉下去可不好玩啊。果然如此。
由此可见,埃马纽埃尔·马克龙在这场选战中异军突起,不仅令人惊诧,而且振聋发聩。他没有参选的经历,没有脚踏实地的经验。唯有年轻可以充当担保。他发起一场与自己姓名的字母缩写相同的运动——“前进”[5]——来应对故意高调不隶属某个大党——比如说社会党——所造成的局面。一种介于摇滚明星和电子乐配器的电视福音布道之间的风格,偶尔把人带入空灵飘渺的境界,就像在里昂的八千人集会上出神入化地吟诵热内·夏尔的《修普诺斯的书页》[6]那样……鲍勃·迪伦唱道:“时代变了。”自古英雄出少年,人生的价值似乎不必再久久等待。左右分野的局面遭到重创,因为行文至此,在墨水干燥之际,最有希望夺冠的是两位反体制色彩更浓的候选人,即玛丽娜·勒庞和埃马纽埃尔·马克龙。出于各种原因,此时的现状令人不安,各大党派内部初选的获胜者可能无法进入总统大选的第二轮角逐。左翼的布诺瓦·阿蒙无法聚集党内的阵营,右翼的弗朗索瓦·菲永则未能恪守廉洁的准则,他将此奉为信条,大言不惭地说道:“谁能想象戴高乐将军被起诉?”到头来自食其果。
面临这种局面,了解埃马纽埃尔·马克龙的所思所想,了解他对法国的愿景,就不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了。“前进”运动的总统候选人似乎代表着一代自发产生、经历独特的新的政治领导人,关键还要知道他的思想是否与众不同(类似苹果公司创始人史蒂夫·乔布斯信奉的那种“非同凡想”)以及这种另类思维能否为二〇一七年的法国树立远大的抱负。
《壹号周刊》社长、本书协调人
埃里克·福托里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