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中期的作家里,还有一些人常为研究者所提及,他们在文学史上也有一定地位。现将有关他们的论说分述如下。
一、陈亮的龙川词
陈亮词散佚很多,今存共74首。他是重要的辛派词人之一,但1949年之前,几无陈亮词的专论,只是词史和文学史曾有论及。吴梅《词学通论》说:“龙川与幼安,往来至密……故词境亦近之。”而如此作(指《水龙吟》“闹红深处层楼”一词),又复幽秀妍丽,能者固无所不能也。薛砺若《宋词通论》亦说:“他与辛稼轩同时往来至密。他的词‘读至终卷不作一妖语、媚语’(毛子晋跋语)。但他的《水龙吟》、《虞美人》等词则又婉秀疏宕,不以豪壮著称矣。”陆侃如、冯沅君《中国诗史》说:“陈亮的词同他的人一样,也是偏于磊落豪迈方面的。《龙川词》中,雄肆者居十之八,秀妍者仅十之二。”
1949年之后,陈亮词研究才得以较为深入的展开,尤集中于他的爱国词、豪放词。80年代以来,陈亮词研究的单篇论文渐多起来。赵超鸥的《龙川词初探》认为:“陈亮与辛弃疾一样,在词的题材与思想内容上,突破五代以来狭隘的范围,以爱国壮词独树一帜,这是值得重视的。”当然由于时代的局限,其中不无应酬、媚艳之作,“但毕竟不能以一眚而掩大德”。又说陈亮词的艺术特色:一是豪放雄奇、昂扬激宕。(这是龙川词艺术风格的基调。)二是通过生动、形象、明快的语言,塑造了诗人自己富有个性的鲜明形象。三是创作方法上与浪漫主义之紧密联系。四是善于用典。同时,陈亮也有柔婉之作,风格是多样的。郑谦《陈亮词对传统写法的打破》一文则认为:“《龙川词》无论在思想与艺术、内容与形式方面,都有不少富于生命力的创造性”,具体说来约有三点:一是,以政论入词的创举。二是,与论著互为表里的生气勃勃的内容。三是,超越常规的艺术成就、美学特色。主要表现为:论有辞采,理有情致;不假寄托,以气取胜;虽属辛派,自成一家。
陆坚的《豪情如火,快语如刀:陈亮词论》,将陈亮词风主要特色概括为:豪情似火,快语如刀。他认为:“《龙川词》的基本主题,也就是抒发强烈的爱国豪情,鼓舞抗金的必胜信念。”在艺术表现上,“陈亮词中爱国豪情的抒发,不是一般地直抒胸臆,更不是装腔作势,故说大话,而是把其政论中的壮言快语,艺术地填入词篇”。他又进一步指出:“陈亮爱国壮词的特色,是他实践其创作主张的具体表现。”关于陈亮词总体评价,文章认为:“从总体上看,陈亮在词史上的地位,自然比不上辛弃疾。但他和辛弃疾等人一样是我国词学优良传统的继承者……他那豪情如火,快语如刀的乐章,在开拓词的表现领域,扩大词的社会功能,增强词的政治性,提高词的战斗力上,又闻名于世,令人注目。”张文潜《论陈亮词的风格——兼述对“微言”二字的看法》认为:“稼轩词和龙川词在艺术风格方面以豪放为主而又兼具婉约之致,这就充分说明了二位词人在创作上能不拘一格,变化自如,有继承也有创造地发展了宋词中多样的艺术风格。”文章不同意夏承焘在《论陈亮的〈龙川词〉(代序)》一文中将叶适评陈亮词之所谓“微言”,解释为“微词”,认为:“‘微言’的本义是寄意深微、隐而不显之言。”“叶适是陈亮的至交,他对陈亮的政见、学识文章都倍加赞扬,并曾一再提出‘微言’两字,意谓陈亮的散文和词中对朝廷政治措施有所褒贬诅劝,而寄意却深远,这原是对亡友的品德、文章的最高评价。”也可揭示出陈亮词一方面之特点。
陈亮的文章,散佚颇多,近年来,有研究者自《永乐大典》辑得佚文《讯神父》、《故宋朝奉大夫主管心都观陈公墓表》、《祭郭伯山母夫人文》、《代妻父祭弟茂恭文》凡五篇。郑振铎《插图本中国文学史》(三)将陈亮散文归入“功利派”一类,说:“功利派的作家们,为文务求适合世用,才气也奔放雄赡,不屑于句斟字酌。他们可以说是政治家的散文。恰好在南宋的初期,喘息已定,议论蜂起。有志于从政的志士们,竟言恢复,言世务,言经济。陈亮的文章,可以代表了这一班志士们。”陆坚《陈亮评传》谓最能体现陈亮散文成就的是他的政论文。其特点一是主题集中而突出,二是议论生动而感人。
二、刘过及其作品
关于刘过的生卒年,历来多据罗振常《订补怀贤录》按语,定其生于绍兴二十四年(1154),卒于宁宗开禧二年(1206)。但近年来,也有研究者提出质疑。马兴荣《刘过及其词》肯定了罗振常关于刘过卒年的推测,而对生年的推测提出疑问,认为:“罗振常仅根据明代陈谔《题刘龙洲易莲峰二公墓》诗中的:‘同是庐陵士,皆年五十三’的句子,就确定从刘过的卒年开禧二年倒推上去五十三年的绍兴二十四年(1154)是刘过的生年了。这就有点问题了。”文章乃据早于陈谔的元朝人王公辅《祭刘龙洲先生文》“天靳斯文,五十而殒”及表华《夏龙洲刘先生墓诗》“五十死天嗣”的句子,认为“两位诗人诗中的‘五十’,可能是举其成数而言,也可能是实指”。而其生年则可定于“绍兴二十一年至二十四年之间”。
周桂峰《刘过三考》认为罗振常所言刘过“五十三岁”之说是可信的。文章将叶绍翁《四朝闻见录》所载刘过“使金”一事与《宋史纪事本末》载韩胄遣使议和之事相印证,认为韩胄“正式遣使议和在开禧三年……准此,则刘过至早当死于开禧三年(1207)四月”。而若“五十三岁”之说不误,则刘过生年当为绍兴二十五年(1155)。关于刘过的原籍,曾有庐陵人、太和人、新昌人、襄阳人诸说,莫衷一是。1949年之后出版的文学史、工具书、词选,渐趋于统一,定为吉州太和(今江西省太和县)人,但混乱的情形仍然存在。周桂峰《刘过三考》认真辨析后认为:刘过原籍的确切说法应当是“吉州大和(江西省太和县)”。
刘过的龙洲词,历来被看做是辛词之一附庸,其词艺评价不是很高。如吴梅《词学通论》谓:“改之幼学幼安,而横放杰出,尤较幼安过之。叫嚣之风,于此开矣……余以为改之诸作,如《美人指甲》、《美人足》,虽传诵人口,实是秽亵,不足为法,至豪迈处又一放不可收。盖学幼安而不从沉郁二字着力,终无是处也。集中《沁园春》至多,《斗酒彘肩》一首尤为著名,亦谰语耳。细检一过,惟《贺新郎·老去相如》一阕,是其最胜者矣。”薛砺若《宋词通论》亦说:“改之为稼轩幕客,词亦力模稼轩,然粗率平直,且多谰语,其《沁园春》、《咏美人足》、《美人指甲》,虽工丽,然纤巧亵琐,亦落下乘。”刘麟生《中国诗词概论》谓刘过词:“是辛稼轩的嫡派。但是豪放之中,不免失之粗犷。此外,他的词料,偏重艳科,这是与辛词不同的地方。”陆侃如、冯沅君《中国诗史》于辛、刘异同辨析较细,评价也比较高,说:“刘词近辛处有两点:一是辛词多慷慨悲壮语,刘词亦然……二是辛词多散文化,刘词亦然……但刘与辛亦有不同处:第一,刘虽是辛的追随者,而他的成就却去辛远甚。大抵辛于豪放中兼有清逸,刘则一味粗犷。第二,刘词中有不少的艳词。这些艳词中也有很真挚缠绵的……但有些便流于纤刻、轻華了。”
1949年之后,研究者于刘过爱国词注意较多,在词的艺术方面,虽也指出其豪而流于粗的一面,但较前评价是高多了,一些通行的文学史一般都有这种倾向。至80年代以后,研究刘过词的单篇论文逐渐多起来。马兴荣《论刘过及其词》一文,就刘过词之思想内容概括为三点:一是这些词充盈着强烈的抗敌情绪和必胜的信心。二是刘过的词里常常出现对达官贵人的讥刺和怀才不遇,报国无门的愤慨。三是刘过由于时代和阶级的局限,由于生活圈子的狭窄,在他的词里很少反映人民生活、农村情况。相反却写了不少无聊的游宴词、赠妓词、贺词。就刘过词艺术特色,文章认为:“刘过的词受辛稼轩的影响颇深,他们的豪放的风格是相近的,冲破束缚,自由使用语言来表达自己的真实感情也是相同的。另一方面,刘过也和辛弃疾一样,还写了一些含蓄蕴藉、情味深长的抒情小令。在词中运用古人词句,运用通俗语言,这也是辛弃疾词的特点,而刘过在运用通俗语言方面更突出,只是有‘失之粗劣处’,另外刘过的词也不像辛词那样大‘掉书袋’。这些地方则可以说是刘过词和辛弃疾词的同中之异”。因此,刘过及其他辛派爱国词人和他们的作品是很值得我们研究学习的,特别是刘过,更值得我们注意。
薛祥生《刘过及其词简论》说:“要收复中原,这是刘过的政治理想,也是刘过词的基本主题。他打破了缠绵悱恻,专写男欢女爱,伤春悲秋,思乡怀人的老框子,以纵横驰骋的笔墨,把阅兵、赠别、题庙、记游、祝寿、闺情等传统的诗文题材,一一写入他的词中。”在词的创作上,刘过“继承并发展了苏、辛词风,而在以文为词方面,‘尤较幼安过之’。”“和辛弃疾一样,豪放风格是刘过词的主导风格,但也有些词写得很婉约。”认为:“刘过词的语言虽有散文化的缺点,但就其总体来说,还是精练通俗,富有自己的特色。”因此就总的倾向来说,是应当给予充分肯定的。刘裕敏《略论刘过词创作心理的三个层面》认为,辛派词人刘过在他的《龙洲集》中,“除了那些雄健豪迈的抗战爱国词外,又时时透露出消极倦怠的归隐心态,沉迷酒色的狂放心态”。又说:“刘过作为一介布衣,胸怀奇志而报国无门,坎坷多艰的人生道路,狷介豪放的性格使得他在词创作上呈现出三个心理层面,从而使得他的作品呈现出良莠不齐的复杂状况。”具体说来,“刘过作为一个平民,无官无职,无兵无权,却始终视国家兴亡为己任,热情歌颂抗金将领,高唱统一祖国的战歌,表现了高度的民族责任感,这是刘过词创作心理的第一个层面,也是最根本的一个层面。”“面对破碎河山,想到一生事业无恁,凄惶、悲痛的心情笼罩着刘过的大半生……写不尽的新愁旧恨,成为他词创作心理第二层面的真实写照”。第三层面是刘过被过于沉重的英雄末路之感、家国不保之悲压得喘不过气来,在终日飘泊不定的生涯中,只能以超脱和忘却来减轻自己的心理负担,乃有寄情山水,沉迷酒色的无奈心情。文章认为,刘过的创作心理代表了南宋风雨飘摇之际,大批身沉下僚,报国无门的爱国文人的普遍心态。
关于刘过的诗,涉猎者更少。张宏生《江湖诗派研究》中专辟《论刘过诗》一节,对刘过其人其诗,其诗之思想情感、艺术成就均做了深入、全面的分析,认为将刘过那些充满爱国精神的诗篇置于这一特定的历史背景中,可以看出以下几点特色:第一,慷慨淋漓,直抒胸臆。刘过指陈时事,发表见解,往往以其特有的飞动之笔,将心中所思吐露无余。第二,恢复中原的壮志,往往结合着自己的身世感慨。这一点,在当世虽非罕见,但体现在刘过身上,却特别强烈。第三,刘过表达爱国热情时往往全身心投入,也就是说,他是真心实意地将此作为自己崇高的事业,并希望切实投入其中的。在诗歌艺术上,“刘过的诗给人最直接的印象,就是其浪漫的格调,奇特的想像和跳脱的句法”。他的有些诗歌受到江西派濡染而能稍加变体,某种程度上,刘过的诗也受到了当时得到杨万里、范成大等人鼓励的晚唐体的影响。书中指出:“总的说来,刘过诗歌的最大优点是生气贯注,流畅自然,但做得过了头以后,也往往流于粗豪和率意,从而减少了诗歌可供涵咏的韵味……就其影响看,功过参半,但于此也可见出刘过在江湖诗派中的重要作用。”
三、史达祖的梅溪词
史达祖甘做权相韩胄的堂吏,至被弹劾,降志辱身,其为人在当时已被世人诟病。其事迹《宋史·文苑传》不载,故沉晦不彰,后人虽有传略,然极简略,故其生平可资探讨和质疑者颇多。黄贤俊的《史梅溪遗事考》一文,对史达祖的事迹做了较为全面和细致的辨正、考察。首先,史梅溪与韩胄堂吏是否为一人?清末王鹏运《梅溪词跋》尝有所疑。文章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卷一九九所作考证及叶绍翁《四朝闻见录》戊集“臣寮雷孝友上言”条,及周密《齐东野语》卷三所载,认为梅溪与韩胄堂吏实为一人,“王氏之疑,当可不攻自破”。其次,关于史达祖的生卒年,学界于此,说法纷纭。胡适《词选》谓当生于1155年上下,卒于开禧三年(1207)。陆侃如、冯沅君《中国诗史》第三编第五章谓生于1160年,卒于1210年。此文据张《梅溪词序》末署“嘉泰岁辛酉五月八日”及其序所记,定史达祖卒年为嘉泰元年(1201);则其生年,当在宋高宗绍兴三十二年(1162),与陆、冯说相近。此外,文章就史达祖一些“少年事迹”,如“曾陪使臣至金”一事及其交游(可考者仅姜夔、陈造、张、高观国四人),其著作版本、流传情况等,作出考索。皆可为“知人论世”之助。
历来论者于史达祖其人或有鄙薄,但对其词,特别是其咏物词、咏物词中的咏春词,有些学者的评价是比较高的。刘毓盘的《词史》,将史达祖列入宋七大家之一,说:“姜夔最称其词为奇秀清逸。盖能融情景于一家,会句意于两得者。”又以史(达祖)高(观国)并论,谓:“皆以精实胜,史氏则较为超逸也。”吴梅《词学通论》亦有南渡七大家之选,史达祖入列,他说:“戈顺卿谓周清真善运化唐人诗句,最为词中神妙之境,而梅溪亦擅其长,笔意更为相近……余谓白石、梅溪皆祖清真,白石化矣,梅溪或稍逊耳。至其高者,亦未尝不化”。王易《词曲史》亦谓《梅溪词》有佳作,“集中如《绮罗香》、《双双燕》、《东风第一枝》、《齐天乐》、《夜合花》等阕,皆体物偏工,不留滞于物,余词亦多胜作,足媲白石”。
薛砺若《宋词通论》于史达祖词分析较细致,认为:“与姜夔同时的,有一个很大的助手作家史达祖。他虽无白石的气魄,但他能以婉妙的诗情,及工丽的术语入词,不啻给白石一个最大的帮助,遂使此派词学,更加生色,而予后人一个模仿的榜样。”又说:“他的词轻盈绰约,尽态极妍,与白石之刚劲,适得其反。他在南宋诸大词人如白石、梦窗、碧山、叔夏、草窗等作家中,确有一种特殊的风格。”在评史达祖的咏春词时说:“其词境之婉约飘逸,则如淡烟微雨,紫雾明霞;其造语之轻俊妩媚,则如娇花映日,绿杨着雨。他不独写尽春天的外表,简直将‘春之魂’都收入他的诗句了……他是古今一个最大的咏春诗人。”
但是,自王国维《人间词话》称史达祖为“乡愿”,为“偷”、“贪”、“肤浅”,鄙薄其人品和词品之后,于南宋姜、张一派词人皆致不满的胡适,对史达祖亦无好感,他在《词选》中谈到史达祖时,对张炎、张等人的褒扬之词不以为然,认为:“当时的风气注重咏物词;在今日看来,他的咏物词只有《双双燕》勉强可取,余皆不足取。”刘麟生《中国诗词概论》亦说:“他的词非常富丽秀逸,可是不免纤巧……清新雕琢,是南宋‘婉约派’词的特色,也是他们的病症。”胡云翼的《宋词选》评史达祖词时说:“《梅溪词》的特征在于咏物以描写见长。某些细节用白描的手法,写得很清新、美丽。可是相伴而来的缺点是‘用笔多涉尖巧’,过于‘尽态极妍’,富贵气很重。缺乏意境和气骨,尤其是他的词的致命伤。”
80年代以来,史达祖词的专门研究逐渐多起来,单篇论文计有二十余篇。王步高的《论史达祖在南宋词坛的地位》,对史达祖在南宋词坛上继往开来的历史地位和作用做了比较系统、全面和深入的探讨,认为史达祖承“辛派之余绪”,说:“梅溪、词风受到时代和稼轩词风的影响,染上豪迈、沉郁的风格,但他并不属辛派词人,其词风算作辛派词风之余绪,却并不为过”。又说史达祖为“清真之后劲”,“从内容到形式,梅溪清真共同之处都不少”。“从内容上来说,周、史二人都有较多描写艳情、羁愁、怀古咏物、写节令和景物的作品。”“在艺术上,梅溪步趋清真之处更多。无论是清真善于融化古诗,讲究音韵,长于格律,以至善用修辞等艺术表现手法,梅溪均一一效法。”当然,史达祖于周邦彦绝不是亦步亦趋,也不是简单的“回归”。文章指出:“梅溪在南宋词坛上是位继往开来而又独具风格的重要词人,对后世也有着深远的影响。他在中国词史上的成就是不容抹杀的。”
周念先《梅溪词的音乐美》,就史达祖之音律,尤其是其自度曲之音律,作了较为细致的分析。指出:“梅溪词的音乐美,主要在于它注意词的音响效果的和谐悦耳上。具体地说,它讲求曲调平仄四声的格律,注意双声、叠韵字及阴阳声字的运用。”“特别是词中双声叠韵、阴阳声的讨论,目前词学界注意得很少。”
四、尤袤和张
(一)尤袤。关于尤袤的卒年,历来有二说。一据《宋史》卷三八九本传所载,可推断其卒于光宗朝,未入宁宗朝。姜亮夫《历代人物年里碑传统表》(于北山《尤袤卒年考辨》)叙袤卒年依此,定为绍熙五年(1194)。一据元尤,自称尤袤之后的《万柳溪边旧话》,将尤袤卒年定为宁宗嘉泰四年(1204)。于北山《尤袤卒年考辨》,沿《宋史》及姜亮夫说,对尤说法作辨正,理由如下:首先,尤是元人,距尤袤年代已远。其书又自明代始出,渊源授受,迹象不明,明人轻改古书,甚至嫁名伪造,亦当时普遍风气。此未可轻信者一。其次,《万柳溪边旧话》出于尤氏后裔,系“家乘”、“家传”性质,旨在表彰先德,夸耀门阀,习尚如斯,多非实录。再次,尤袤“遂引年归,又八年薨”之说不知何据。下注“文集可考”四字,亦不知出于谁手,袤集久佚,无从核实,更易欺售。此未可轻信者三。文章乃继从尤袤“生平知己诗文中求之”,考定其卒年为1194,所依材料一者为陆游祭尤袤文,《剑南诗稿》编在淳熙十六年,祭文中又有“别五岁兮……奄其告终”诸语,正符合《宋史》谓尤袤卒于光宗朝的记载。二者为周必大《平园续稿》卷三九,有《祭尤延之尚书文》中“受知两朝”之语,可知其未入宁宗朝。三者为楼王月《尚书尤公挽词》五律四首及其《玫瑰集》卷三八《正议大夫尤袤转一官守礼部尚书致仕》所载皆可为尤袤未入宁宗朝的力证。则袤卒于绍熙五年之说不可轻疑。因此,文章将尤袤卒年定为:
绍熙五年甲寅(1194),月份,则在宁宗即位稍前。得年六十八岁。《宋史》本传谓卒年七十,乃举成数而言,不确,而其生年,乃依尤之说,为靖康二年丁未(1127)。
尤袤的《梁溪集》久佚,今所传者为清尤侗所辑,篇什寥寥。尤袤诗生前即以平淡见称,其所留传,也颇可以见出此一特色。刘经庵《中国纯文学史纲》说:“尤诗多散佚,仅知其长于律,平淡而已。”颇可代表一般的看法。1949年后,关于尤袤诗的研究仍极罕见。见于单篇论者,似仅有张仲谋《诗坛风会与诗人际遇——尤袤诗论》一篇,就“尤袤诗之特色”及“促成尤袤诗名的原因”做了较为全面、中肯的分析。认为:“考察尤袤现存的篇什,以同时代诗人创作道路作为参照,可以肯定地说,尤袤和同时代其他诗人一样,也曾受到江西诗派的影响。”“然而话又说回来,尤袤在当时诗坛上,又是较少沾染江西习气的一人,或者说是较早较快地摆脱江西诗派影响的一人。”其主导风格,“是平淡浑成”。又指出:尤袤的实际创作成就与他在诗坛的誉望地位之间,存在着一定的距离,其所以取得与其实际创作成就不相称的地位誉望,其原因有三:一是尤袤的创作倾向,与当时诗坛厌傍江西篱落的风云际会恰好相合,而其“平淡”的风格又恰好是南宋前期诗歌美学的核心范畴,他的诗名,正是那种特定背景下的产物。二是尤袤诗名的形成,和杨万里的品题鼓吹有很大关系。三是和尤袤整个的人品誉望也是联系在一起的。因此,“尤袤当初之得名,是诗坛风会选择了他造就了他;而他诗名的沉落,也是后来的诗风丕变所造成的。”
(二)张。《文学遗产》1981年第2期杨海明先于《张炎家世考》一文中,考张为张俊曾孙。其《张家世及其卒年考》又作了进一步的考索,据陆游《渭南文集》卷十六《德勋庙碑》,及《文集》卷三十六《承议张君(琪)墓志铭》所载,定张世系为:张俊——张子厚——张宗元——张。张的卒年,史无确载,《全宋词》定为宁宗嘉定四年(1211)。杨海明则据叶绍翁《四朝闻见录》丙集及《宋会要辑稿》“职官”第七十三所载,认为张“卒年当在此年之后,而不即在此年。”又据宋刘时举《续宋编年资治通鉴》卷十四,及无名氏《两朝纲目备要》卷十三及周密《癸辛杂识》等,考知张“晚年是很凄凉的”。
张作品的辑佚方面,栾贵明《宋人别集拾遗二种》自《永乐大典》辑张《吟诗》、《夜饮杨村》、《暂住新市行次谢村二首》、《行次季村》等佚诗凡17条。关于张的《临江仙》词,冯沅君据该词小序认为“五十二与三十二相益,故云八十四也”,以为是张的暮年之作,金宁芬《张〈临江仙〉词写作时间辨》则认为,该词作于张五十二岁时,其理由是:首先,词中有“纵使古稀真个得,后来争免呜呼”句,而“古稀”为七十高龄之代名词,“这样的口气说明他此时离七十岁尚远,更谈不到八十四岁”;其次,据叶绍翁《四朝闻见录》、周密《齐东野语》、《癸辛杂识》,张晚年被放逐,颇为寥落,而此词“只能产生在被放逐之前,而不会在其后”。此外,今之《南湖集》(诗九卷,词一卷)中的作品,凡可考其写作时间者,均为嘉定庚午前作品,《临江仙》词收入集中,当亦不会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