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回忆录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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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三次死里逃生的回忆

胡秀英

我于1933年9月参加红军,分配在妇女独立团工作。1935年开始长征,在妇女团一营任排长。1936年10月从甘肃靖远渡过黄河,参加大拉牌战斗,同马家军进行了三次拼搏。我们全排20多人,在战壕里向不断冲击的马匪射击,先后击中10名敌人,我亲眼看到一个个敌人从马上坠下来。在敌人冲到战壕跟前时,我又用盒子枪击中了几个敌人。战斗中,我的右臂右腿受了伤,全排有六人光荣牺牲。在倪家营子战斗中,我们三排战士坚守阵地,与疯狂进攻的匪军激战。敌人发动了五次冲锋,都被我们打退,我军大部队赶来,消灭了这股敌人。在这次战斗中,我们三排打得很坚决,战后,我被提升为一营副营长。

1937年3月,西路军退入梨园口后,妇女团又在康隆寺的大山上与敌军骑兵作战。西路军失败后,我们继续与敌军周旋。敌人集中大量骑兵和民团搜山,我和100多同志遭敌俘虏,被押到张掖关押起来。

一天深夜,马匪军把我们近百名红军女战士押到张掖城外,所有的人都用麻绳捆绑着连在一起。这是敌人要屠杀我们,我和战友们互相鼓励:“死也要死得刚强!”“要表现出红军战士不怕牺牲的精神来!”匪兵们押着我们来到荒野里的几个大坑前。

我们挺起胸膛,用冒火的眼睛盯着匪兵们。一个满脸大胡子、凶相毕露的匪军军官,手里挥舞着短枪,站在我们面前喊道:“这几个坑里埋的都是胡踢踏胡踢踏:青海方言,意即“胡搞”、“蛮干”,这里指的是红军被俘人员的反抗斗争。的共产娃们,你们这些共产丫头自己说,你们是下去的好?还是活着的好?”

敌人显然是想引出一片求饶声。但是,刑场上一片寂静,没有一个人向敌人求饶。匪兵们用手电在红军女战士的脸上照,面对他们的是张张愤怒的面孔。匪军官进一步逼问:“你们怎么不回答啊?难道你们真的都不想活啦?”我们大声呵斥:“少废话!要杀要砍随你的便!”“红军不怕死!怕死不当红军!”“放着日本强盗不敢去打,却在妇女面前逞疯狂!”愤怒的漫骂声响成一片。

匪兵们惶恐地望着那个军官,那军官挥舞着手枪高声吼道:“想死!没那么容易!都给我带回去!”

一天清晨,敌人给我们送来黄米稀汤,每人一碗,喝完以后,全部押出牢房,和100多名男战士一起被押往西宁。经民乐城、炒面庄、扁都沟,翻越几座大山,走了八天,来到西宁。200多红军战士,沿途因病走不动或走不快被敌人杀害的有好几十人。

我们妇女独立团第一营营长胡廷秀同志,就是在大坂山大坂山:

位于青海大通县北部边境。下被马匪军杀害的。

到达西宁后,敌人又把我们圈在大教场,每天只给一碗杂面糊糊喝。有人说:“这是迷魂汤,喝下去,糊里糊涂地被拉出去活埋。”大家听后都笑了。经受过战场和刑场考验的红军战士,真能在死神面前谈笑风生。在大教场关押了八天后,匪兵们把四五十名女红军押到羊毛厂做苦工,七八天后又从中挑了八个人,我也在其中,被押到马匪陆军医院,侍候敌人伤兵。

当时的马匪陆军医院中,已有20多名红军战士在那里做苦工,他们干最脏最累的活,常常受马匪军官、医官和伤兵的拳打脚踢、马鞭抽打。我和红军战士杨桂芳、何玉兰悄悄商定,要逃出这个人间地狱,找自己的部队去。一天,我们三人乘敌人哨兵不注意,溜出大门,但刚逃到湟水河边,就被马匪军抓回医院,敌人说:“这几个女共产本性不改。”毒打一顿后,被送回羊毛厂劳动。

我到羊毛厂的第二天深夜,马匪军在羊毛厂受劳役的红军中挑出了四五十个人,我也是其中的一个,被押到西宁南滩万人坑前,进行屠杀。这时,一二百名马匪军已在那里等待,又深又大的两个坑里,已经埋了很多红军战士。屠杀开始后,两三个马匪兵揪住一名红军,连砍带戳,然后踢到坑里。我和红军战士们大声说:“红军战士是杀不完的,全国人民会替我们报仇的!”“红军战士的鲜血决不会白流!”并高呼“打倒活阎王马步芳!”马匪军将我们推入坑内,就往下铲土掩埋。我恰巧掉在坑边上。

大量的黄土埋下来,我逐渐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我忽然感到自己还在呼吸。这时,我的第一个想法是:“赶快挖开土层,逃出去!”我慢慢地抬起手来,把头上的土松开,慢慢地恢复了力量,终于从万人坑中爬了出来。正好是深夜,满天星斗,周围一片漆黑。我咬紧牙关说:“杀不死的胡秀英,我又活过来了!只要有口气,我就要找红军去,跟上红军,消灭这些马匪军,为死难的战友报仇!”

从万人坑中逃出来后,我先在西宁南山的山洞里躲了十几天,然后就在平安镇至同仁县保安乡一带讨饭,并给人家帮工。这样,我逐渐学会了做农活和说青海话。到1940年春,我遇见了原妇女团的两名战友,一个是曾当过连长的李生华,另一个是司号员何连海,她们都是从马匪集中营式的工厂里逃出来的。我们三个人商定,找自己的部队去。我们一边给人家做工,一边打问路线。

一天,我们来到了黄河边,被马元海手下的一个匪徒发现,领来四个匪兵,把我们押到贵德县马元海的公馆。匪徒们支起三个三叉杆子,把我们三人吊起来拷打。马元海穿着长袍马褂,走到我们跟前,看到我们在拷打下什么也不说,就气急败坏地吼道:“给我往死里打!打死为止!”匪徒们用木棍和双梢子马鞭双梢子马鞭:鞭子的前梢分为两条,打一下顶两下。,劈头盖脸地猛抽。敌人把李生华、何连海二人打死后拉到一边喂狗,我被打得昏死过去,尚有一息,就被扔到场院边的一个垃圾坑里。

我醒来时,看见一个农民老汉正从坑边向下望,看到我还睁着眼,就从上面扔下来一个馍馍。我拖着遍体鳞伤的身体,爬到馍馍跟前,一口一口地吃起来。天黑以后,这位老汉带了人来,下到坑里,把我拖出来,又驮在毛驴背上,来到距马元海公馆20多里的家里。老汉姓张,人称张大汉,老两口,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老汉把我藏在地窖里,并给我治伤,五个月后,我的伤被治好了。不久,张老汉又听到马步芳派人四处搜捕逃跑的红军战士,怕我再次落入马元海手中,便拿出仅有的五块银元,让我离开贵德逃命。离开张老汉家,我一边给人家帮工做活,一边打听怎样逃出青海的路。我几次到达乐都、民和,都因为马步芳匪帮在享堂享堂:乡镇名,位于青海省民和县北部,地邻兰州市的红古区,是甘青两省的交通要冲。等地设卡,盘查得很严,出不去,又返回同仁和贵德,给人帮工。

1949年9月,青海解放了,我到贵德县向人民政府控诉了马元海的罪行。

解放前夕,马元海逃到都兰一带,后来回到贵德病死了。解放后,我积极参加各项工作,1952年被选为贵德县妇女代表,后来与农民李福结婚,迁到贵南县拉乙亥村居住,曾担任生产大队贫协主席。1983年被选为优抚工作先进个人,出席了县上召开的先进工作者大会,受到了党和政府的表彰。

由青海省民政厅供稿,韩风昌访问整理。胡秀英同志,女,四川巴中人,生于1917年。1933年参加红军,1934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曾任四方面军妇女独立团排长、副营长。西路军失败后被俘,历经磨难,解放后定居青海省贵南县拉乙亥乡昂索村,先后担任妇女代表、生产大队贫协主席,积极参加各项工作,受到党和政府的表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