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彬
西路军左支队经过一路的艰苦奋战,于1937年4月到达迪化据新疆党史部门提供的资料:西路军左支队到达迪化的时间为1937年5月7日。,开始了“新兵营”的生活。
陈云同志号召向“机械化进军”
1937年5月下旬,我们从暂住的纺纱厂宿舍搬进盛世才的兵营,正式对外称“新兵营”。我们每人都换上了盛世才的制服式新军服,还发了被子、毯子、床单、靴子等个人生活用品,住进了宽敞明亮的砖瓦房。每日生活也有规律,这是我有生以来从未享受过的。盛世才的军官教导团的坦克、大炮、装甲车,还有从头上掠过的飞机,也使我们大开眼界,浮想联翩。
这时,上级传达了陈云同志的指示,叫我们安下心来学习文化,打好基础。先是开设了语文、算术基础课,后来又增加了中国近代史、地理、物理常识等科目。我们这些辗转沙场的青年,既高兴又搔头,高兴的是学习文化的愿望得以实现,为难的是大多数人没有上过学,底子薄,我也只是参加红军后,由炊事班的蔡班长每天教六个字,才逐渐识了些字。
当时师资很缺乏,为了解决这方面的困难,陈云同志就请滕代远同志教语文,又派他的助手肖立教算术。为了加强课外辅导,陈云同志还要各大队推选小教员。我们三大队推选了王东汉同志为小教员,他过去在十五军团任过秘书,文化比我们高些,为我们的学习帮了大忙。
滕代远同志当时看上去不过30多岁,中等个儿,稍有些胖,着一身西装,脸上露着笑容,隐隐挂着几缕军人的威严,每次走上讲台,都耐心讲解,循循诱导。当看到我们这些经过长征、刺刀见红的青年战士,竟连一些常用字都不会写时,显出一种难以察觉的疼爱和心焦。他常常弯下身子,手把手地、一个字一个字地教我们。后来,我们才知道他原是军团政委,长征时曾和彭德怀同志一起工作,如今,又亲自做我们的教员,这使我们深感学习文化之重要。滕教员每天在我们三大队讲一小时语文,尔后到其他大队去讲课,从认字、写字,到语法修辞和写作、读报,他都细心讲解,直到我们听懂为止。晚上,他还要为我们批改作业,对的划个红圈,错了的打个“×”,并在旁边注上正确的,我们常见到他窗前的灯光夜深不熄。
1937年的初秋悄悄地来到了,蔚蓝色的苍穹,挂着几丝淡淡的白云,连着天际的草原上,银星点点。这天,我正带着全排同志进行单兵操练,忽然接到了集合的通知。队伍集合好后,大队领导满脸喜悦地走到队前,兴奋地说:“同志们,党代表陈云向我们发出号召,要向机械化进军,要求我们新兵营的每个同志,都要充分利用眼下的时机和条件,学会一两门现代军事技术,将来好带到各个抗日前线去,发挥作用。”我们垂手恭听,平静的心绪为陈云同志的号召所激动。
当时,我们这些爬过雪山走过草地的人,虽说是苦惯了,可从内心讲,早就对机械化眼红上了,只是觉得一时不大可能,还办不到,唯一的法子是从敌人手中去夺,能缴获一挺机枪就很不得了啦,哪能有更高的奢望呢?自从见到盛世才的飞机、大炮、装甲、坦克,心里就痒痒了。我们曾议论:要是我们西路军有这么好的装备,我们就不会失败,我们的战友也绝不会牺牲。有的讲,要是给红军这些高级装备,革命再有几年准能成功。如今,陈云同志的号召说到我们的心里去了,大家的高兴劲就甭提了。在那些天里,我们这些20来岁的青年人感慨万千,心驰神往,聚到一起谈的就是机械化。有的还孩子般地红着脸说:“我做了个好梦,梦见我开上了汽车,又开上了飞机。”在陈云同志号召的鼓舞下,我们都取得了文化学习的良好成绩,为学习机械化打下了初步基础。
迈向机械化的第一步
1937年7月,我们“新兵营”结束了文化学习,转入了技术训练。一、二、四大队和干部大队分别学习炮兵、装甲车、无线电和医学,我们三大队在大队长郑治章、政委王世仁的带领下,开始了汽车驾驶技术的学习和训练。课程有电工学、发动机原理、驾驶规程等,我们当时都被机械化的奥秘震惊了。记得在上电工学时,有一位姓冉的同志曾向教员提出一个问题,说:“你讲了这么多的理论,电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拿出来叫我们看看!”教员答复说:
“电为何物,吾人不可知也。”顿时大家都笑了。接着,教员就拿起牛角梳子,在头上梳了几下,发出了咔嚓咔嚓的响声,他告诉我们,这就叫摩擦生电,并讲了电的用途,这使我们顿开茅塞。
经过一个多月紧张的理论学习,考试都在80分以上,而后转入了实习和操作。教员反复教我们拆装、维修发动机,判断、排除各种故障,一个劲地给我们出情况,让我们判断各种故障,然后马上排除。每天虽然累得全身是汗,满脸油污,但大家仍是乐滋滋的。经过学习和操作,我们对电路、油路及发动机各个部位各种故障的排除,都摸得很熟,对刮汽缸、承受曲轴瓦、活塞顶、磨涨圈等都练得非常熟练。许多技术问题既考不倒、也难不倒我们了。
9月份开始了驾驶训练。每个教员带四五个学员,每个学员轮流学驾驶。当我们驾驶着“四个大轮子”跑了一段路程后,都兴冲冲地搭肩相抱,互勉互励。开始时,也发生了一起事故。那是在迪化的东门,教员带王东汉开车,上路不久,前面出现了一条护城沟,车子必须向左转。教员令王收油门,王却慌了手脚,反而加大了油门。车子如脱缰的野马,飞快地向前冲去,结果,掉进了护城沟里,坐在车上的夏云超等同志被甩了出来,幸好只是负了轻伤。
我们先是在平路上驾驶,尔后转入山路行驶,教员根据每个人的技术情况,逐个考核放单车。经过近两个月的紧张训练,绝大多数同志都能放单车,可以担负运输任务了。
邓发要我学飞行
1937年11月间,陈云同志回延安工作,新疆党的工作由邓发同志接替。12月初的一天,我意外地接到一个通知:邓发同志要我去他那里。
我按时到达邓发同志的住处,向他敬礼报告。邓发同志和蔼地叫我就座,询问了我的经历后说:“我们党要利用这个有利的机会和条件,培养一批我们自己的航空人才,组织决定,派你和其他几名同志一起去航空队学习,你看怎么样?”我一怔,心想:航空属高科技,要有很高的文化水平,像我这样的人,识不了多少字,能完成好任务吗?禁不住说:“恐怕不行。”邓发同志沉默了一会儿,严肃地说:“组织也全面分析了你的情况,你是党员,要服从组织的决定和安排,要克服困难,完成好任务。
”执行命令是不能打折扣的,何况学飞行也是组织对我的培养,于是,我就接受了党交给的这个任务。
后来,我听说每个进航空队学习的同志,都是由陈云同志和邓发同志亲自确定的,深深感到此项任务的光荣和责任的重大。晚上睡在床上,我想了很多,当想到不久就要成为一名飞行员时,我的心怦怦地跳得特别响。在长征路上,敌机张牙舞爪地轰炸扫射,使我们许多可亲可爱的战友丧生。敌机在空中,我们在地上,奈何它不得。现在,我们要学习飞行,将来就可以同敌人在空中见个高低。这一晚,我兴奋得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我默默地向党表示决心:我要勤奋学习,不怕困难,一定要飞出来,决不辜负党和首长的期望。
1938年2月28日,我进入航空队,3月3日正式开学。这天,盛世才、苏联总顾问巴宁都到会祝贺。
勇闯理论关
航空队开学典礼后,进入了紧张的航空理论学习,所学的课程有《飞行原理》、《发动机原理》、《飞机构造原理》、《射击轰炸学》、《飞机力学》、《航空发展史》等课程。这些教材都是苏联的版本,给我们授课的多数是苏联教官,有时,盛世才的教官也上些课。
教员们听说我们都没有什么正式的学历,大都持着学学看的态度,心里的疑问是可想而知的。
盛世才的一些教官和前两期毕业的军官,有的讥笑我们不是学飞行的料,有的在等着看我们的笑话。和我们一起学习的姚维涛(盛世才空军军官姚雄的儿子),起初也有些瞧不起我们。
我们没有把这些讥讽和冷眼放在眼里,用爬雪山过草地的劲头来攻理论关。
每天上午上课时认真听课、记笔记,下午和晚上抓紧复习和整理笔记,不离开教室。我们按照文化程度高低编成学习小组,互帮互学,不懂就问,反复记背。我们定下一条规矩:不把问题搞懂不罢休,当天的课当天要搞懂,各个互助小组包干负责,不准有一个人掉队。每到星期天,我们就三五成群的带上饼子和一些瓜果,到野外去复习,一去就是一天,互相提问,解决难题,互相考核,帮助记忆。我们还把常用的各种公式抄在本子上,带在身上,随时都可以背一条、学一段;把学习笔记整理得整齐有序,并在重点和公式下面用红笔画上杠杠,非常醒目,便于查阅。我们认真学习的态度,深深地感动了教官。苏联教官经常表扬我们学习认真,作业写得很好。有一次,苏联顾问检查所有人的笔记,发现盛世才的军官基本没有笔记,就狠狠地批评了他们一顿。过后,他们有的人就向我们借笔记去抄,好向顾问交账。
在航空理论学习中,教员很注意理论和实际的联系,我们也抓住这一点来加深自己的理解和记忆。例如,在风洞试验室里试验流速和阻力的大小,在电动轰炸实习台上进行瞄准投弹轰炸演练,这些都使我们加深了理解和记忆。在学射击原理时,我们蒙起眼睛拆装机枪无差错,创造了盛世才航空队未曾有过的记录。经过近两个月的苦学苦练,理论考核全部在80分以上,这使盛世才的军官们十分惊讶,姚维涛同学在事实面前也受到启发,随之改变了对我们的看法。
祖国的蓝天在我们心中
开飞训练时,我们被编在第三学员中队,该队有我党学员25名,加上姚维涛,共计26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