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李天佑却真的愣住。女……驸马?永夜?他心里蓦地涌出狂喜。永夜不是男的!这个答案比他知道自己要出宫建衙、被封了亲王失去太子位还来得突然与震惊。
李天佑第二日来了端王府。见端王面带笑容便知永夜无碍。他想起前日的情形心里有些渴望见到永夜,便拿出一个礼盒来笑道:“皇叔,这只参已近成人形,给永夜补补身子。”
“是啊,永夜这身体养了这么些年,说好不好,说坏也不太坏,就是虚了点儿。皇上遣他赴陈国贺寿,我正愁这事呢……算了,皇命难违,她也该出府见识见识。说不定,这一路下来,身体反而好了。成日蜷在王府精神会更差。”端王随手把参递给侍从,示意天佑坐下谈话。
永夜要去陈国贺陈王寿,她会在八月中秋迎娶公主……天佑无端端地想起玉袖公主的清丽,与永夜也算是一对璧人,心里不知为何竟有些不舒服。听端王感叹,便笑道:“其实不一定要永夜去吧?皇叔不方便讲,天佑去禀了父皇,多少看在永夜体弱多病的分儿上,另找人送贺礼去。”
端王摇了摇头,“圣旨已下,皇上金口已开,陈王已知永夜会前往,临时换人,倒显得我国诚意不足。散玉关的百姓才经历战争,需要休养生息。”
“皇叔一心为国,此心可昭日月。可是去陈千里迢迢,怎放心让永夜一人前往?”这一去陈国少则两个月,多则近半年。李天佑有些不舍,自己又不能离开京都,一时间竟有些犯难。
端王瞧他神色,眼里禁不住飘过一丝阴翳,天佑这么紧张永夜?念头只往这里一转,就站了起来,“不用担心,我遣豹骑林将军一路护送他。想来陈王也不敢为难他。游离谷的小子,你把他带走吧。”
“不急,我去瞧瞧永夜。”李天佑说着向端王拱手一礼,便想往莞玉院去,脸上已漾出笑意。
这个皇侄不比那二位,心机深沉不说,还惯于表面温和。端王见多了李天佑恭顺的时候,难得见他如此沉不住气,不由得暗暗心惊,只担心他瞧出了永夜是女的,真真是要坏了大事,便笑着说:“走吧,我也正想去瞧瞧她。”
二人边走边聊,端王看着满院春色,突道:“太子明年会娶蔷薇郡主,天佑也该娶妃了。皇上不催你,是心疼你,希望你能觅到一位心仪的女子。但是无后不孝啊,天佑又是长子,我这个做叔叔的看着也着急。你若再不立妃,皇上明年也会在太子大婚前赐婚。”
天佑只愣了愣,还没想好该如何回答,已瞧见花林间坐着的那抹紫色身影,情不自禁地说:“若皇叔生的是女儿,天佑一定诚心求娶!”
他只顾欣赏永夜的风姿,没看到身旁的端王担忧的表情。
“嘘!小点儿声,被永夜听到非大发脾气不可!她最恨别人说她柔弱!”端王眼中忧色更重,轻声提醒道。
天佑叹了口气,嘀咕道:“永夜就是脾气大!”说着走进了院子。
“少爷!王爷与佑亲王来啦!”倚红一路小跑喊着永夜。
永夜起身回头,见端王与李天佑进来,眉尖轻蹙即松开,微笑道:“父王!怎么和大殿下一块儿过来?”她看到端王站在天佑身后冲她瞪眼睛,再看李天佑一脸温柔,心里咯噔一下却又想大笑。
她这位老爹不仅反对月魄,对李天佑也提防得紧。她真怀疑端王有恋女情节了。
永夜的笑容像极了身上穿的浅紫绸袍,美得如梦如烟。李天佑心中又是一跳,为什么他到今天才发现永夜美得胜过女子?眼风扫过身侧的端王,忍不住疑虑重重,心思百转千回,竟脱口而说:“永夜今日真真如画中人……嘿,精神得很哪!”
他及时收口,讪笑着望着永夜,越看越觉得她眉目如画,牡丹院的头牌——墨玉公子也逊她三分。蔷薇美貌与玉袖齐名,自小爱慕永夜,永夜却避之。昨日听闻他摆开架势去会牡丹院的墨玉公子。难道,他喜欢的是那种清俊少年?
永夜在游离谷回魂处治了半年病……李天佑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回魂的徒弟,永夜肯定认识月魄!可是端王说他不会武功,而且他和月魄私底下有来往,就一定会知道书房有毒。永夜不会是那个黑衣刺客,可是,他见了月魄不相认,分明是有私情!
李天佑脑中迅速闪过月魄一袭白衫、英俊出尘的模样,心情顿时如打翻了的五味瓶,不知是何滋味。
“我来瞧瞧你好了没有,这会儿就去提了月魄回府处置。永夜,你要不要与我同回王府,好出口恶气?”说话间李天佑已收了那些念头,脸上露出谦和的笑来。
答应,还是不答应?端王看了永夜一眼,示意她不用去。
永夜眨了眨眼,“断手断足太血腥了,我怕!”
“我是那么残忍的人吗?想到他使蜈蚣咬我,还敢挟持你,怎么也要出了这口气,给他个教训。”
“大殿下这么想替我出气,永夜不去就太不给大殿下面子了。父王,我去去便回。”永夜只愣了愣就决定去,她还是不放心。
端王极其无奈,心里又有些后悔,永夜对那小子实在太照顾,然而话已出口,他也不方便拦着,便唤道:“倚红,你再拿件斗蓬,好生伺候了少爷。早去早回,过两日便要起程赴陈,你答应过我的,要多在府中陪你母亲。”
“永夜答应下的事绝不会忘。”她垂头不敢看端王的眼神。她答应过让月魄离开安国,以后不再和他有瓜葛。可是,从此就见不到他了吗?永夜心中突生出一丝不舍。她转念又想,如果月魄能平安脱离游离谷,以他的医术开间医馆平安过日子,也未尝不是种幸福。想起那张英俊的脸,总是想要保护她的心思。永夜心底有一丝温柔的情绪被隐隐牵动。
依然是佑亲王府的水榭。
依然送了月魄进那湖心亭。
依然,永夜与李天佑隔水坐了。
湖岸成行杨柳垂枝如绦,轻飘飘似受不住风吹,笼了一树翠色,倒映在蓝色的湖水中,树便活了过来。像极了一群正在跳舞的女人,腰肢扭动如蛇,长发随风而飘,只把柔美二字诗文般舞了出来。
今天,看的又是怎样的戏?永夜觉得她不看也清楚。抿了口茶,心中恨道,只要月魄不残不死,你就折腾吧,看我的心硬还是你狠。
“戏如人生!”李天佑优雅地坐着,兴致勃勃地看定了永夜,目光从她低头露出的玲珑的后颈移到唇微启。他咽下茶水,突然问:“永夜,你唱过戏吗?”
永夜挑了挑眉表示不解。
“戏看得多了,忍不住就喜欢跟着哼几句。永夜若是也喜欢,咱俩还能换了装演一出。不过,你就适合旦角。”
永夜低声笑了,“大殿下私下说说便罢了。皇上可最恨迷戏子,听说前朝康和帝沉溺其中不理朝政,引来他国觊觎……”
不等她说完,李天佑骤然色变,端起茶碗用茶盖拂过茶沫掩饰心惊,“是啊,不然,本王也不会因为死了三个掌刑内侍就被撵出宫。”
谁说大殿下温和有礼、待人宽厚?变脸比翻书还快,记仇的心思可以用去背书考状元。永夜不屑地想着,脸上堆出惊叹,“父王说,早出宫建衙有利于大殿下培养势力,看如今的朝廷像分水岭般分成了两派,忠心大殿下的官员不知有多少。难道当年那三个掌刑内侍真是大殿下……”目中已露出不敢置信之色。这事是她点拨太子天瑞干的,她还不清楚?就想让李天佑堵心。
李天佑被永夜的话堵得难受,偏偏不动声色。当年吃的哑巴亏连皇上也觉得他亏了,所以任由他们兄弟各建势力,睁只眼闭只眼,不动摇安国根基便罢。他心里明白,虽说是由得他们闹,但有端王坐镇朝中,谁也闹不到金殿上去。
天佑淡笑道:“天理昭昭,总有真相大白之日。”说完拍了拍手。
湖心亭门窗大开,月魄一如那日站在亭中,月白色长袍上血迹依然,身旁站了两名侍卫。
“永夜,你想怎么教训他?”
“大殿下教训门客立规矩,自然比永夜在行,我瞧着便是了。”
李天佑微笑着看她,“你说,在他额间刺了奴字,让他时刻记得可好?”
李天佑你敢这么做,我会在你脸上也照样刻上王八两字,让你死了当皇帝的心!永夜暗暗咒骂,脸上不得不露出不忍。打几鞭子几板子都没关系,想在月魄脸上刺字?永夜想,今天她也没带多少暗器,不外几十把飞刀外加百枚钢针罢了。
这丝不忍瞧得李天佑妒意顿起,嘴边飘过一丝狠意。话语一字字从牙缝里蹦出来似的,“永夜舍不得他那张脸?原来你是真喜欢美貌男子!”
永夜吓了一跳,李天佑在说什么?难道李天佑认出自己是女的?她想起前世的自己,隔了十八年,做男子的感觉消失殆尽。李林留给她的只剩些往事和一直存在的杀手经验。永夜有点儿心虚地掩嘴咳了声,宽大的袍袖瞬间遮住了半张脸。
李天佑突然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微笑道:“永夜既然喜欢,我怎么会做让永夜难受的事情?”
“大殿下待永夜真好。”永夜也笑,不动声色地想拿开手。李天佑手中用劲,她便不动了,任凭他的手指在手腕上轻轻抚摩。不知为何,对上李天佑温柔至极的表情,她总觉得手腕上有条蛇在吐信。
“永夜身体不好,难得出门,却养了一身好肌肤。怎么起鸡皮小粒子了?冷?”
倚红马上抖开披风给永夜搭上,借机想让大殿下松开永夜的手。
李天佑伸手给永夜系上,顺势又握住了永夜的手。
玲珑的腕骨,手指上传来嫩滑的质感,他突然有种冲动想瞧瞧永夜脱光了衣服的模样,目光从那双纤细的手一直望向永夜半垂的脸。额头、眉眼、嘴唇、下颌无一不完美,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永夜的脸色,苍白黯淡,却又另添一种病弱之姿。
可惜……端王的儿子,皇上封的永安侯,他不敢。李天佑恋恋不舍地放开手,强压下心底涌出的那股子冲动,望向站在湖心亭里的月魄。
身上受了伤,满身血污,头发披散,却依然没有消退那出尘的风骨。他不能对永夜有什么想法,难道他就可以?
李天佑冷冷说道:“丢湖里清醒清醒,记住喝的是谁府上的水!”
两名侍卫架起月魄就扔进了湖里。
下水的瞬间,永夜瞧见月魄脚上系了粗粗的镣铐,怕他浮起来挣扎吗?永夜的心抽搐了下,定定地望着湖心亭。她突然笑了,觉得自己真够冷血的,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李天佑瞟过永夜的脸,居然带了丝笑容,他深深叹服。蔷薇如此待永夜,他没有半点儿心动,如今瞧月魄被折磨,他还是不动声色。这么多年,极少见他有生气或难受的时候。当年被端王几板子就打晕了他,也没见他流过一滴泪。他是对月魄无情,还是原本就冷血?
“永夜,若是你真的喜欢他,我让他跟了你可好?”李天佑小心地试探。
“不用,他医术高明,下毒的功夫也不错,我可不想成天吃饭都提心吊胆。”永夜一口回绝,心里却暗数到了六十一。一分零一秒,一个不会内功的人憋气的时间一般在两到三分钟内,而月魄还受了伤,他撑得住吗?
李天佑盯着他笑了,“也是,是我考虑不周,这样的人若不能忠心,留着实在让人不放心。”
他招了招手,永夜暗暗松了口气。只见侍卫用力一拉,一条白影从水中飞了出来,溅起大片水花。月魄重重摔倒在湖心亭中,腰间缠了绳子,月白色宽袍贴在身上,咳得翻江倒海。
永夜从来没有这样讨厌过自己的目力。她清楚地看到月魄每咳一声,一丝血便从嘴里咳出,不多会儿,原本血污的月白袍子上又溅上了新的血点,在湿衣上晕染成一团团淡淡的粉红色。眼前也泛起一层淡淡的红雾,一种钻心的痛袭来,她就只能这样看着他吗?
“永夜,怎么了?脸色这般难看!”李天佑关切地问道。
永夜的目光落在湖面上。一圈圈涟漪荡过,月魄估计是沉了底,挣扎时搅起一些水草漂在水面,湖面慢慢地又恢复了平静。她淡淡地说:“我没见过这样的刑罚,相信,应该比父王的鞭子更让他难过。”
“永夜既然这么说,那么让他认个错便是了。听着,你认错发誓忠于本王,本王就饶了你。”李天佑说道。
他的声音很平和,甚至称得上温柔。永夜却知道,隔了几丈水面,能这样斯斯文文地把话送到月魄耳边,是用上了内力。
月魄咳声渐停,大笑道:“少他妈废话!”
永夜忍不住想笑,她想起小时候月魄就是这种火气来了会骂人的性子。原来藏在他内心深处,看上去出尘温顺,骨子里的脾气却还是没改。能大声骂人,应该还没事。她心里更急,从府上到这里已近一个时辰,难道影子还没来?
李天佑见永夜笑,脸一沉喝道:“看来是没泡清醒!”
月魄再次被扔进了水里,永夜盯着水面,看月魄挣扎带起的涟漪一圈圈荡开,她又想起了自己放进鱼池里诱鱼的那条蚯蚓,几经折腾,还没让鱼吃就奄奄一息了。笼在袖子里的手已握紧成拳,随时就能给李天佑致命一击。再等等,她心里数着数,计算着月魄能憋气的时间,目光盯着水面看得极认真,目力所及之处,一株水草慢慢被水流带远了,她紧握的双拳慢慢放松。
“永夜既然不要,他这般桀骜不驯,留着倒真是个麻烦,还须防着他反噬。不得不说,游离谷出来的人,哪怕是被放弃之人,都是高手。不愧是天下第一刺客组织!”李天佑想起夜闯书房的黑衣人,感叹不已。
永夜这才奇怪地问道:“大殿下身边为何会有游离谷的人?好像还是送给你的礼物似的。”她一直想弄清楚这个问题。究竟是游离谷要派人进佑亲王府,还是真的有人委托游离谷出任务?是李天佑撒谎,还是李言年也不知情?
“我也不清楚,有一天他便来了,说是接了东主的委托,专来保护我。我当然只能收下了,何况,他医术高明,且擅毒。有一次还靠他差点儿擒住一个刺客……”李天佑说着目光下移,看到了永夜的脚,“永夜十八了,身材单薄,脚也小。”
永夜猛然听到这句,下意识地收了收脚,见李天佑目光飘过怀疑,便狠狠一掌拍在案几上,“大殿下也要嘲笑永夜吗?再单薄,也比玉袖公主高出半头!不日将去陈国贺寿,若是陈国大臣这么说,永夜就顾不得翻脸了!”
李天佑吓了一跳,这才想起永夜将去陈国,八月将娶公主。若他是女的,端王就犯了欺君大罪,挑起两国交恶,这两项罪名足以砍头了,不由得有些懊恼。转念又想,是男的又如何?自己想要,难道他还跑得了?将来……李天佑的目光不再看向湖面,转过了身认真地看着永夜说道:“永夜,说实话,我对豹骑林将军的功夫不是很放心,你去陈国,我有些担心。”
如果不是月魄在水里闷着,如果真的只是喝茶赏景,也许这样的语气、这样的神情算得上真挚吧。可惜,李天佑你不是善类。要是相信了你脸上的温和,以为你是谦谦君子,我就不用对付游离谷了,尸骨早不知道沉哪儿去了。
永夜的目光也没有再往湖里瞟上半点儿,满不在乎地笑了,“败军之国,用长公主和亲,怕是没胆敢对我下手。别说下手,就是辱我半句,我看陈王也不敢。”
“我只是担心,要不,我让府中几名功夫好的侍卫也随你去好了。”
永夜遗憾地笑道:“只可惜大殿下不能离京,若能得大殿下同行,一路不愁寂寞,又安全。不过……风扬兮风大侠愿意护送永夜,加上豹骑精锐,大殿下就不必担心了。”
李天佑眸间飞快掠过一丝惊诧。若不是永夜目力精人,倒真看不出来。永夜得意地想,没想到吧?你的得力干将现在为我所用了。你会不会和风扬兮打起来?
“如此甚好,我也就放心了。”李天佑淡淡地说了句,这才想起月魄,抬抬手让侍卫将月魄拉起来,“差点儿忘了水里还有人在清醒脑袋,别淹死了让永夜害怕。”
永夜一听,手迅速蒙住眼睛,嘴里念叨:“听说淹死鬼很可怕,肚子会很大。天哪,我都说了我不敢看这么可怕的事,大殿下太坏了。”
李天佑哈哈大笑,伸手扯开永夜的手说道:“永夜你真是可爱!害怕的话就把头转过来看我……”
永夜很听话地转过了头,看到李天佑一句话没说完,脸色已经变了。
只听咚的一声巨响,李天佑霍地站起,盯着湖心亭。永夜心里暗笑,抬头看着他,声音颤抖,“真……真的……淹死了?”
“传令下去,沿秦河下两岸仔细搜索,给我封了牡丹院!”李天佑没有回答永夜的话,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意。
永夜这才悠然回头,只见湖心亭中心摆了块湖底的大石头,并着那堆镣铐系在绳子上。月魄早已不见踪影。
“呀!必是游离谷的人救走了他!”永夜不忘落井下石,栽赃游离谷。
李天佑又喝道:“不用封牡丹院了。细细去搜人!”
“为什么不封牡丹院了?”永夜奇怪。
因为你父王说过不能动牡丹院!李天佑的这句话无论如何不能告诉永夜,便苦笑着说:“游离谷金字招牌,人已交给了我,自己看不住人找上门岂非自讨无趣?这等丢人现眼的事,还是暗中查访免得让别人看笑话。”
永夜叹了口气,同情地看着李天佑,又加了把火,“是啊,太子只要知晓大殿下半点儿不是也会大做文章,没准儿还会说大殿下管治不严,当成笑料……”
“他么,太子殿下是将来的国君,他要笑话我做臣子的只能听着罢了。”李天佑嘴边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来。
月魄得救,永夜对待在佑亲王府再无兴趣,对李天佑一揖告辞,带了倚红施施然离开。
李天佑看着她的背影,再看看倚红的背影,眼里怀疑之色更重。想了想,换了衣服也离开了王府。
转过抄手回廊,天井之后有座垂花门,进门之后眼前一亮,一大片碧蓝的湖水似抖动着的绸缎,轻柔光滑。有道九曲石桥架于湖上,尽头是座攒尖顶的亭子。
夜色降临,沿九曲石桥直至亭子摆开了长长的灯笼,灯光耀在水面上,与月光争辉。远望去,几乎要疑是琼台仙境。
而亭子里正坐了端王夫妇与永夜三人。
侍从自觉地退出了亭子。很多年前,端王找回世子后就立了规矩,但凡与世子用饭时,任何人不得靠近。
李言年不止一次地想知道三人用饭时说了些什么,永夜便笑,“师父何不潜在水中偷听一回?”
李言年果然做了一次,结果听到王妃无比娇憨的语气与王爷无比温柔小男人的腔调,恍然大悟。威严的王爷、端庄温柔的王妃为永夜争风吃醋,如何敢叫侍从听了笑话?
事实上也是如此。永夜每回吃饭总舍不得多吃,王妃总想方设法做各种美食诱惑,且以肉食为主。她私下里总想永夜若长开了身材,就不能再扮男人。自从永夜满了十六岁,王妃对珠宝的收集就有些偏执,一有机会与永夜在一起就拿出来诱惑她。
而那些精巧的玩意儿也让永夜爱不释手,却只能恋恋不舍地放下。每到这时,永夜就会想,这是女人天性。
端王对王妃的小把戏阻止了一次却阻止不了两次。不管他是晓以大义还是正儿八经地和永夜谈正事,王妃总会插进几句让他恨铁不成钢的话来。
然而今晚,王妃闭了嘴,端王也闭了嘴。
永夜吃了会儿,才发现二人可怜兮兮地干坐在旁边不吭声。她闲闲地说了句:“倚红都说了?”
“永夜啊,你的手怎么能让大皇子随便摸来摸去?这将来可如何是好?”王妃马上担心地接嘴。
难不成让我把手砍了以示清白?永夜恼了,筷子一放板着脸道:“赶紧收拾行装,最好明晨就出发!省得李天佑成天疑神疑鬼,他乐此不疲,我受不了!”
端王妃看了端王一眼,白牙咬在红唇上,露出极可爱极诱人的表情。
“娘,那是小女儿才做的动作,以后只准在父王面前这样!”永夜很受不了端王妃无人时的娇憨。
满意的笑容在端王脸上绽放,“二十年前我就说过这话了。瞧,永夜也这么说!”
“可是,要离家几个月……”端王妃不舍,直望着端王希望他能进宫找皇帝太后挑明了,永夜不是世子,她凭什么要为安国做这么大牺牲!她都十八岁了,哪家郡主十八岁还待字闺中?
“正好啊,我除了游离谷就在京都,还没去过别的地方,多准备些银子,在家靠父母,出门靠银子!”永夜打断了端王妃的话,笑逐颜开地也望向端王。
永夜的话正合端王心意,他揽住王妃的肩,柔声道:“永夜可不同于别的郡主,有机会让她走走看看多好。还记得当年我们去北边西番国游玩的事吗?你兴奋成什么样了?我记得,你说过将来有机会一定游遍天下,你还说若是有了孩子将来也带她一块儿去,你说……”
端王的声音像催眠曲似的,永夜看到王妃的眼神慢慢变得蒙,淡淡的红晕从雪白的肌肤里透出来,人已软倒在端王怀里。她摇头,女人靠哄真不是吹的,将来若是有人这样哄她,她会怎样?一念至此,永夜手臂上爆出一层细细的小粒子,肉麻!
离桌起身,迅速与端王交换了个眼神,永夜蹑手蹑脚地离开。
进得房门吐了口气。明天,最迟后天,一定离开。
月魄需要混在她的车队里走,端王不希望李天佑发现她是女的。今天李天佑神色有疑,永夜也不想再留下冒险。
此番去陈,圣旨下达后,端王已着手准备,说走就走,干净利落。
永夜一觉睡醒,见倚红也背上了包袱,不禁有些奇怪,“你,也要去?”
倚红抿嘴一笑,露出揶揄的神色,“少爷到哪儿,倚红自然也到哪儿。王爷、王妃特意叮嘱倚红要照顾好少爷。”
永夜被她看得狼狈不堪,悲愤之心顿起,原来倚红是父王安插在她身边的,难怪一直不肯嫁。那么茵儿和揽翠呢?而且这三人都不会武功,所以才能瞒过自己和李言年。论心机她和端王差得不是一般的远!这个认识让永夜对自己扮男装的效果又打了无数折扣。
她脸上却带着笑,踮起脚捧住倚红的脸柔声道:“难为倚红对永夜一片痴心,守身不嫁。就算将来公主进门,也一定让她好生叫你一声姐姐。”
倚红一呆,永夜已扭了她一把笑着扬长而去,“不错,父王不仅脸皮厚,而且老奸巨滑,我左算右算就没算出他还有这一招,叫我不收你都不行啊!”
“少爷真是没正经!”倚红啐了一口,喜滋滋地去搬行李。
端王书房内,永夜恭敬地递上一杯茶,端王接过细品,眉宇间带着尽享天伦之乐的满足感。
“永夜,游离谷的刺客你识得多少?”
“一个,月魄。”永夜神态安然。在端王内院待着时,是她最放松的时候,易容洗去,露出如玉容颜。
端王啜了口茶,赞叹地看着她,一身浅紫宽袍的永夜风采夺人,他很得意也很骄傲。有这么出色的孩子,做父母的能不引以为傲?更何况,她是如此聪明、懂事。
“听说过星魂这个名字吗?传说这个星魂擅长轻功暗器,且狡猾狠辣,连风扬兮都栽倒在他手上。这些年京都闻小李飞刀色变,不知道他可真的是姓李?”
永夜皱了皱眉,什么意思?她端茶细品,睫毛都没颤动分毫。父王是在试探她,还是已经知情?永夜迅速否定了这一判断。游离谷绝对不会让她暴露。“父王想说什么?”
端王缓缓地说:“你既然不认识他,为何会让他救走月魄?”
永夜张大了嘴,居然有人在她面前玩栽赃陷害?“我没有!”
端王这才露出惊讶,不是星魂?永夜也不认识这个刺客。他皱了皱眉,“月魄不是你救走的?你急着今日赴陈,不就是想将他挟带出京都?”
“是我找人救的他,但不是星魂。”
端王拿出一张纸递给永夜,上面画了一个蒙面男子,还有月魄的画像,写着佑亲王悬赏一万两白银缉拿的字样。
永夜苦笑,“我不知道。”
“不是你就好,万不能让皇上知晓你与游离谷联系这般紧密。”端王说到皇上二字时,声音轻得似茶飘起的雾气。
皇上知道我是女的,也知道我被游离谷以真换假换成了世子,皇上还下旨让我娶公主,却不能让皇上知道我与游离谷联系紧密。永夜的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
必定是端王说她少年不懂事,被歪打正着送了回来,却瞒了皇上许多事。她突然有些庆幸,没有告诉端王她就是星魂。也许,有一天,她能让那个名字消失得干干净净。
“倚红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我们认了你之后。”
永夜站起身笑道:“父王做事,高深莫测,永夜叹服!只是,我相当不喜欢!不喜欢!”说完气恼地转身就走。
再对她好,瞒了她的感觉还是不好。
“你是恼自己没看出来?任何事……任何人都不可能把所有的事都算计到。你,难道没有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时候?”端王平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永夜怔住。
她的确是带了轻狂之心的。有着前世的记忆,有丰富的杀人经验,有细致的心思,她并不把这个世界的人放在眼里。然而,端王给了她一个教训,一记直勾拳打得她狼狈不堪。自以为倚红她们并不知情,自以为是地为揽翠可惜。她想起月魄,想起李天佑的目光,想起风扬兮的武功,还有李言年的奸猾。自己真的能把一切都算计得干干净净?
见她低头默然,端王又有些心疼,放柔了声音说:“你一直做得很漂亮,连父王都服气,不用自责。若不是认了你,父王也没瞧出端倪。”
“这算不算打了一巴掌再给颗糖吃?”永夜气未平。
端王微笑,“你若喜欢,父王天天给你吃糖。”
永夜嘀咕:“别哪天你把我卖了我都不知道。”
“卖女求荣的事情我没准儿也会做,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永夜捂着耳朵暴走,“当心我离家出走,再不认你们!”
端王没再说话,看着永夜温柔地想,该提前为她找个地方了,离家出走后总得有个窝可以落脚。可是上哪儿找能让她满意、让自己和王妃也满意的窝呢?端王有些头疼。
车队经西角楼大街直行。得知永安侯出使陈国,由于对端王的敬重、对永安侯相貌的好奇,街道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对车队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永夜独自坐了辆马车,对外面的人声鼎沸充耳不闻。
十辆马车,她坐了一辆,倚红坐了一辆,三车行李,五车礼品。一百名豹骑精锐,队伍浩浩荡荡。围观送行的百姓很多,车队从辰时出发,直走到巳时才到朱雀门。
“停!”一个声音在城门响起。
不多会儿,已由当年的骠骑将军升任昭武都尉的林宏林都尉亲自来到马车前禀报:“侯爷,大殿下来为你送行!”
城门送行?怕是来瞧我有无带月魄出城吧?永夜一笑,掀起轿帘下了马车。果然见李天佑一身亲王服饰打扮,玉树临风,站在城门口。
“大殿下如此盛情,叫永夜如何敢当?”永夜笑容可掬地行礼。
李天佑大步上前扶住,趁势握了永夜手腕,“永夜要走这么久,我实在不舍,就送永夜至城外十里亭吧!”
永夜心里暗暗叫苦,嘴里连声推辞:“大殿下折煞永夜了。听说,太子早已在十里亭相候……”
“这不更好?我与太子、永夜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又有同窗之谊,自当一起送别!”李天佑说这话时已上了马车,并向永夜伸出了手。
永夜无奈,有气无力地吩咐道:“起程!”
车轿一动,永夜便笑,“其实也没什么可担心的,有这么多礼物,有豹骑,有风大侠暗中保护,大殿下实在太过担忧。”
李天佑淡淡地笑了,突然出手一把将永夜拽进怀里,不等永夜出声,低声在她耳边说:“你不会武功的,挣不过我。”
永夜呆住。
她若是会武功,就会让李天佑证实她是黑衣刺客;不会武功自然也只能被他拉入怀中,谁叫她一直扮病弱?永夜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气恼。她眼中闪动着愤怒,“大殿下是想让所有人知道,你胆大包天敢轻薄端王世子,皇上亲封的永安侯,陈国玉袖公主的驸马?”
李天佑低声笑了,“你尽可放声大喊,让所有人都知道我轻薄于你。记得当年父皇见皇叔脸上的掌痕说的就是肌肤之亲。到十里亭至少还有一个时辰,咱俩同在一辆马车上,你说父皇又会说什么呢?”
永夜脑袋嗡地大了,嘴里飘出的声音都不像她自己的了,“大殿下再胡言乱语,永夜就不客气了。”
“父皇告诉我了,我只是心疼你……”李天佑的声音像魔咒,震得永夜动弹不得。为什么裕嘉帝会告诉他?因为他是裕嘉帝心目中真正的皇位继承人?告诉他所有的计划,让他配合?永夜觉得犯了天大的错误,端王怕将来欺君所以告知了皇帝。她应该早阻止的,事情一了,她就离开,也好过被李天佑占便宜!
“小夜,”李天佑搂了她,头窝在她颈边呢喃,“我很开心,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卯时我就在城门等你了。我不敢去王府,怕皇叔不高兴。他好像不太喜欢我与你亲近……”李天佑发出一声闷哼。
永夜一个肘拳打在他肚子上,灵活地一扭身挣脱了他。她没有用内力,她前世的杀手经验证明,没有内力同样可以杀人。
李天佑一怔,知是用了巧劲,也不再靠近,只微笑着看着她,把永夜脸上闪过的恼怒羞愤、气急败坏一一收进眼底,“抱你入怀的感觉很好,我一直都想抱,却一直也不敢。小夜,你说过,你最信赖于我。这些年你拒绝蔷薇,走的最多的地方便是我的亲王府。我明白你的心意,去陈国路途遥远,你一定要早点儿回来。风扬兮答应过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你会平安的。”
“李天佑,你再不滚下马车,当心我翻脸不去陈国了。去他妈的娶陈国公主,老子现在心情坏了!还有,别他妈喊得这么肉麻!别忘了,你是我的堂兄!”前番虚与委蛇的话被李天佑当做她为他动心的暗示,永夜真想一头撞死在豆腐上。她心情极坏,什么伪装都顾不得了,粗口顺着就往外冒。
李天佑有些惊诧,笑意更浓,“这才是你的本性吗,小夜?我很喜欢。堂兄喜欢堂妹……有何不妥?”
“停车!”永夜大喊了一声,她原以为李天佑不过发现她是女的便罢,没想到在这古怪的地方居然连堂兄妹不能通婚也不知道,心里随即泛起一阵恶心。
车队停下,林都尉策马行来,“侯爷何事?”
永夜正要回答,气息从背后涌动而来,不过眨眼工夫,李天佑的手已搂住了她的腰。永夜闭上眼深呼吸,“磨磨蹭蹭还要走多久才到十里亭?太子等急了可不好!”
“是!”林都尉应了声,催促队伍加快脚程。
“小夜,你生气也好过病弱的时候。”李天佑一用劲把永夜箍在怀里。永夜恨不得用刀将他两只膀子砍了。
那种陌生的男性气息从后背透过来,让她害怕。月魄抱过她,但她只觉得温暖。李天佑的拥抱,让永夜汗毛直竖。
“你,放手!”她几乎是咬牙切齿。永夜第一次沉不住气地想暴露武功将李天佑狠扁一顿。
李天佑轻笑一声松开双臂,退到旁边歪靠在软枕上,支着头睨视永夜。昨天他入宫,真是意外收获。他不过说了句“永夜的身体不适合娶公主”,裕嘉帝回答他:“只是让陈国公主嫁来安国罢了。”
“父皇的意思是?”
“一个公主想嫁我的儿子扰乱我安国朝纲,我岂能让她如愿?端王世子,朕亲封永安侯足以与她匹配。只不过,哼,嫁个女驸马!还赔上大笔嫁妆!”裕嘉帝看上去精神很亢奋,脸上泛起一层兴奋的潮红,像是等待了很久终于等到一个天大的好时机似的。
而李天佑却真的愣住。女……驸马?永夜?他心里蓦地涌出狂喜。永夜不是男的!这个答案比他知道自己要出宫建衙、被封了亲王失去太子位还来得突然与震惊。他呆了很久,才问:“父皇知道……”
裕嘉帝这才发现失了口,脸色霍然就变了,负手在殿内来回走了很久,才低声说:“你随我来。”
回想与父皇的密谈,李天佑有些心疼地看着永夜,自己意外挑明看来唐突了。他柔声说:“抱歉吓着你了,小夜。若是你不习惯,我给你时间可好?将来你总是要恢复女儿身……”
“滚!”
李天佑脸一肃,掀起轿帘,招手让侍卫带过马来。他想了想,回头说道:“你牺牲这么多,将来我必不会负你!”
说完一个漂亮的姿势跃上马,随车队前行。
谁为你牺牲了?永夜悲愤得仰头哈哈干笑两声,浑身虚脱地瘫倒在马车上,骂人的心思都没了,只想睡一觉。才闭上眼,听到马蹄声响,林都尉在轿车外禀报:“十里亭已到,太子为侯爷送行。”
“大殿下?”永夜现在心情不好。
“何事?”李天佑柔声问道。
“我要睡会儿。”
李天佑忍俊不禁,脸上蓦地散发出喜悦的光来。永夜肯让他庇护、肯让他去应付太子,这说明她在慢慢适应、慢慢接受他。
他不是没想过,如果永夜的身份暴露,没准儿想娶永夜的会是太子天瑞。皇叔的权势、张丞相的人脉,简直就是一座金矿!蔷薇不想嫁太子,圣旨到静安侯府后,听说蔷薇吵闹不休,静安侯只得将她关在府中待嫁。与其娶一个不想嫁自己的人,倒不如娶永夜,更何况,永夜的美丽是如此惊心动魄。就算太子已有了蔷薇,还有天祥呢。那个远在秦河的老三,听说威武不亚于端王当年的风采。
不论是为了父皇与皇叔的计策还是为了永夜,李天佑打定主意绝不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他催马上前,见十里亭禁卫森严,亭中坐了一道明黄的身影,正是太子。
李天佑细细地观察天瑞。与皇后一般无二的轮廓分明的脸上带着一层凌厉,并不像自己和天祥看上去柔和。他微笑着上前行礼,“臣见过太子殿下!”
“大哥免礼,永夜呢?”天瑞最受不了天佑这种虚假做作,皱了眉虚扶一把直入主题。
天佑回望了下永夜的马车笑了笑,“永夜体弱,出城走了近两个时辰现在车上歇息。你我兄弟难得见面,不如喝茶等她。”
天瑞哼了声:“架子好大!孤怀疑车队中混有刺客,他不会是被刺客挟持了吧?”说话间眼神瞟着天佑说不出的嘲弄。
永夜在我府中被我门客挟持也由不得你来笑话!李天佑心里已起怒意,想想昨晚宫中的密谈,笑容浮起迅速掩盖了目中的怒意。他温和而愧疚地说道:“是我管教门客不利,好在永夜没有大碍,不然,皇叔迁怒,我受不起。”
天瑞的目光盯着车队压根儿没听进去天佑的话,略一示意,东宫左卫率迅速分出一队人,迎上车队。领头将官高呼道:“奉东宫太子谕,疑有刺客混入车队,所有人放下武器,查完后放行!”
永夜听到这句话,心里一惊,再也躺不住,掀起轿帘走了出来喝道:“圣旨何在?”
左卫率面面相觑,那将官哼了声道:“永安侯没听明白?是东宫太子谕!”
“你过来!”永夜冲那人勾勾手指。
那将官小步跑上前,永夜站在车辕上,见他跑近,随手拿起车夫的马鞭一鞭抽了下去。将官猝不及防,被一鞭抽了个正着,鞭梢掠过脸颊,力道虽弱,仍印下了一道红痕。
永夜缓缓说道:“这是出使陈国的队伍,除非是皇上下旨,任何人敢搜就是对皇上不敬。你是东宫左卫率,可知此举会陷太子于何等境地?本侯给你一鞭是要把你打清醒了!林都尉,再有人敢动车队,砍了!有什么本侯担当!”
“是!”豹骑全挑的是精兵,齐刷刷地抽出佩刀,气势逼人。
东宫左卫率平日仗着禁军身份对京畿卫素来张扬,这会儿被当众抽了一鞭子顿时炸了锅,也纷纷亮出兵器来。
天瑞听见永夜说话,心里暗骂一群饭桶,知道自己心急了,便走出亭外对永夜笑道:“怎么回事?”
“见过太子殿下!不知殿下为何要搜出使车队?”永夜礼到,脸却板着。
“呵呵,永夜多虑了,孤是担心永夜安全。他们会错孤的意思了。都把刀收了!像什么话!”李天瑞说着,眼睛却在马车周围瞟来瞟去。
永夜皱眉,李天瑞究竟是想找什么人?难道他也要抓月魄?她的目光看向李天瑞背后的天佑,下巴微扬,满脸不屑之色。意思是这点儿小事也摆不平还想追我?
天佑微微一笑,上前低声在天瑞耳边问道:“真的是找刺客?”
天瑞眼中翻滚着怒气,终于忍不住喝道:“李永夜,父皇已经下旨,蔷薇明年及笄就将是我的太子妃。你若有半点儿妄想,就是抗旨!”
怪不得李天瑞不顾礼仪要搜出使队伍,蔷薇想必是不想嫁,干脆逃了。永夜大惊,回头喝道:“给我搜!看蔷薇郡主是否藏在队伍之中!太子殿下,臣确实不知准太子妃离家出走了,永夜这就陪太子亲自去查车队。”
永夜的神色不疑有假,李天佑也吃了一惊,突然想起蔷薇自幼对永夜倾心,若是得知永夜出使陈国,她要离家逃婚,没准儿就跟了来,难怪太子要候在十里亭。
他心里暗笑,就等着找出蔷薇交给天瑞,也省了她缠住永夜暴露了身份,一双眼睛却在寻找着月魄的踪迹。无论如何,永夜认识月魄却不肯明告之,总让他心中有疑。听永夜吩咐搜查,便也陪着天瑞去查看马车。
十辆马车查完,一无所获。
天瑞脸色更为难看,对永夜说:“永夜一路走好,早日娶回玉袖公主!返程时,孤亲带近卫相迎十里亭。”
永夜好笑,太子是恨不得让自己现在就娶了公主,好令蔷薇死心。她对两位皇子团团一揖,“多谢太子,将来还请太子殿下来府中喝杯喜酒!大殿下,永夜就此别过!”
李天佑伸手来扶,永夜哪里肯再让他碰到?正好在李天佑伸手的瞬间迅速转过了身,吩咐道:“起程!”
天佑尴尬地收回了手,一点儿也没生气,反而温柔地说:“永夜一路平安。记着捎信回来。”
天瑞奇怪地看了眼天佑,又见永夜五官越发迷人,心里阴笑,盘算着将来是否再用一次大哥好男风的话设计他。
车队缓缓离了十里亭。天瑞阴郁地望着队伍不语,天佑笑着说:“永夜对蔷薇一直没有那个意思,二弟莫要怪她。”
“我就看不出这个永夜哪点儿好!长得跟个娘们儿似的,手无缚鸡之力!”天瑞不屑地说道。翻身上马,带领卫率回城。
队伍渐渐消失了踪影。李天佑伫立凝望。长亭外春色无边,青草碧绿似毯,阳光和煦,心情从来没有这么明朗过。他低声道:“小夜,那一天不远了。”
这一刻,李天佑心中相思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