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听柏杨讲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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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要活得有尊严 (5)

归根结底,可怜之人的可怜在于他们看不见自己,更看不起自己。更在不断的自我否定中丧失了自尊,没了自信,少了自强,忘了奋斗。正因为他们拿“可怜人”的身份当挡箭牌,作为一味索取的工具,所以变得极为自私和贪婪,变成了令人憎恶又无可奈何的可恨之人。而那些虽然生活落魄,被当做可怜者视之,甚至为了一餐温饱而不得不接受别人施舍的人,只要他们不把自己当作可怜者,积极奋斗着,努力拼搏着,他们就不是真正的可怜人,而是正处困境的强者。这也就是为何刘邦出身乡野却铸造了汉朝,朱元璋出身乞丐却推翻元朝,做了皇帝。

人在贫困中,只有思变才会强大。国家在落魄里,只有图新才会强盛。困境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安于困境、顾影自怜,成为真正的可怜人。生活在阶级时代,纵然穷人只能靠着血汗钱生活,但也有思变成功跻身富豪的人。虽然我们的声音微弱,但一千只蚊子团结起来制造的声音也足以震颤我们的耳膜。话语权在富人手中,但这不意味着我们不会说话、不可以说话。

◎为名利忙

好名绝对不是坏事,而且我们知道,幸亏人类有好名的特性,文化才有进步。

——续《怪马集》

在历史上的某一天,一位皇帝突发兴致,非要登上了皇城的城门去看看人们都是怎样生活的。于是他在宫女太监的簇拥中,上了皇城的城楼。俯首望去,看到下面的子民无数,却个个都是忙忙碌碌的。于是,对身边陪伴的某官员感慨地问了一句:“真是不知道他们在忙些什么?”那位官员一听,心知表现的机会来了,连忙上前一步,一脸聪明机警像地说:“他们无非是在为两个字忙活——名利。”皇帝一听楞了一下,随即会过意来,大笑着点头称是。这个故事最妙的是,听了那位大臣的话后,不但是皇帝点头,恐怕世人无人会不同意。

我们的人生有千百种生活方法,千百种生活方式,更有千百种生活目标,但是透过这些千百种的表象,有谁又能说自己不是为“名利”二字而活呢?吃、喝、拉、撒、睡,哪一样又可以脱离这两个字而独立的存在。当然如果你硬要在人生中发明点别的项目,非要远名利而居,那么恭喜你,你不是罹患了智能障碍之症,就是生来与众不同终将成大器之人,故而不在乎眼前这点蝇头小利。

针对人的这一特点,司马迁也曾在《史记》中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其白话意思就是,天下的分分合合所为何来?纵观千古,皆为利者。不信,你就纵览史书,翻阅五经,实在不行来个时空穿梭,看看到底有没有,不为利益蜂拥而至,不为利益而各奔东西的人。答案当然是有的。回到人类刚刚产生文明那会儿,或者更早一点,在人类还穿着天然皮草那会儿,我们基本上只追逐猎物,不追逐名利。故而言之,名利实际上是人类阶级社会的产物,是生产资料分配不均的产物,是贫富差距的产物。因此,人类的名与利隐含着一种来自地狱的破坏力,它会唤起人们的内心潜在黑暗面,进而成为爱与恨的导火索。可是,人们却仍然标榜它,极力美化它,甚至将之视为人在世界生存过的证据,生存下来的成果,和标榜成功的依据、手段。

有人曾经根据人们对名利的欲望不同将人归结为四种名利类型:第一种是将名利排在人生第一位的人,他们基本上以名利作为评断时事的唯一标准,这种人简称为“水草型”,取意是像水草一样随名利而居的人。第二种是将名排在第一,将利排在第二的人。这种人基本上做什么事情都要考虑一下自己的生前身后名,宁愿牺牲自己的既得利益,也要守住那块“贞节牌坊”。因此得名“蒲草型”,取意是,对名像痴女对怨男那样坚贞(因为古代常以蒲草比喻女子的痴情,故而命名之)。第三种,恰与第二种相反,凡是向利益看齐,为了利益,可以抛头颅洒热血。其口头禅是“名算什么?”故而命名为“藤萝型”,取意永远为利益攀爬的人。最后一种是将名利全部看做过眼云烟,既不在乎名,也不在乎利。这种人一辈子碌碌无为,任人践踏,却有着超乎寻常的生命力。正可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于是这种人被称为“杂草型”。

在以上四种型号的名利人物中,别看“杂草型”窝囊,人人得而踩踏之,却是以上人中活得最潇洒、最惬意、最安全、最长寿的一种人。因为他对名利感到无能,也不在乎它,也就不会由于对它的执着而使自己一失足成千古恨,同样的也就不会有动力驱使自己去打倒所面对的敌人。

其实,名利就是摆在你面前的二锅头,小饮怡情,大饮伤身。谁将浓与淡掌握好了,谁就是赢家。有人说,自己绝对超出名利之外,决不为它左右。听了这种说辞的人大概都会不约而同地摇摇头,叹道:“娃是好娃,就是疯了点。”

以现今的科技和土地面积吃紧的现状而言是很难实现的。持“独于名利而存之”这种观点的人注定只能在原始社会、奴隶社会或者是封建社会隐居。以现在科技而言,时空穿梭只能存在于科幻小说中。并且现在全世界的土地用度都很紧张,想要找一块环境优雅,山青水秀,远离人群的地方实在是难上加难。所以基本上,在现今社会想要独善其身,置名利于生活之外,就是种美丽的幻想,还是绝对没有实现可能的那种。

毫不夸张地说,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不被名利所诱惑。大到国与国之间,小到人与人之间,即便是蹒跚学步的孩子也要为嘴边的食物,手边的玩具,时不时地大打出手,更何况我们这些生活在浊世,为生计劳碌奔波的普通人呢?名利就是张蜘蛛网,而我们只不过是被风吹到上面去的无名小虫。名利就是角斗场,而我们不过是被生活俘虏的奴隶。

“名利”虽然总是被连在一起使用,但“名”和“利”毕竟有所不同。在对名利的追逐上,人与人之间的价值取向也有极大的差异。而在中国人的传统思想中,追名者可扬,逐利者则鄙。故而在中国古代的社会里,追名的士大夫往往受到人们的尊重,而以利为生存目标的商人,却被排在了上九流之末,如果他们不是掌握着一定量的国家财富,其地位还指不定落到哪去呢。于是,我们的古人对名表现了极大的狂热。正如柏杨所说:

名利之中,名尤其是第一大关,很多人确实对利无兴趣,不想发大财焉,不想做大官焉,不想抓大权焉,不想致训词而接受欢呼焉。但对名却往往放不下,而且千方百计弄到手。

这其中战国良将吴起绝对是个中佼楚。据记载,吴起做将军时,吃的、用的都和最下层的普通士兵一样,就连晚上睡觉也不肯铺张席子。在外行军时也从不骑马坐车,总是自己亲自背着干粮,带着大部队前进。他还和普通士兵一起共担劳苦。在他的一生中,先后在鲁、魏、楚三国出将入相,立下了卓著的功勋。他治军严明,是少数能做到与士兵同甘共苦的人,因此深得人心。后人评价他,称其是继孙武之后,既善于用兵又具有高深的军事理论的第一人。作为军事家,后世论兵,莫不将他与孙武齐名,并称为“孙吴”。作为政治家,他力图革新,与秦国商鞅不相伯仲。然而在后世的评价中,他与名利狂人却画上了永恒的等号。相传,吴起在为鲁国工作期间,娶了一个来自齐国的妻子。二人感情如何,没有记载。但是在古代,丈夫对妻子在享有绝对的权利时,也负有相对的保护义务,古人称其为——义。然而,我们这位吴起将军却对这种观点嗤之以鼻,相对于这些文人们所倡导的“礼”,他更相信武力。于是当他的妻子成为他功名的绊脚石时,他毫不迟疑地举刀相向。

话说有一年,齐国大举进犯鲁国,鲁国国势衰微,缺乏人才。正待国军一筹莫展之时,突然想起了吴起。战时思良将,鲁国国君便想认命他为将军,可是顾虑到他的妻子是齐国人,害怕他有二心,所以迟迟没有下诏。吴起听说后勃然大怒,二话没说,提剑就将自己的妻子解决掉了。鲁国国君见顾虑已除,就认命吴起当将军,去攻打齐国。这一战,成了吴起今后平步青云的基础,成了今后扬名的本钱。

我们不知道吴起在得志时过的是什么日子,也不知道当他还将那位齐国的女子当妻子时,又过着怎样的生活。但是可以肯定,当他出将入相时,他领的俸禄必然比以前要多得多,声望也自然要高得多。

曾国藩说:不好名者,斯不好利;好名者,好利之尤者也。其意思是如果一个人,没有“名”的观念,自然就会为利益追逐。而一个对“名”视若生命的人,是不会不为利益动心的。中国自古权钱不分家,试观历史上那些谋得高位的人,哪个在得势期间住茅舍、喝米汤;又有哪一个穷得要与家人分时段穿一条裤子。他们无不是华屋美服,在别的男人打光棍的时候,坐拥一屋子的美女,称其为妻妾。而那些以名为生的人又有几个不是为了享受这种生活,这种权力。我们大可以大胆地猜想一下吴起杀妻前的心理活动。他大概告诉自己说:“无毒不丈夫,大丈夫成其功名怎可妇人之仁。再则那婆娘与我多年,早就看厌了,如今正是个除掉她的机会。等她一死,我大可以在名利双收后,再娶个女人,而且要娶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呜呼!可怜的女人,为何要是齐国人,就算是齐国人又为何偏生作吴起的老婆。呜呼!莫怪天下苍生曰:“权力是把双刃剑,可以使人奋发向前,也能诱人坠入深渊。慎权!慎权!”

吴起杀妻的行为放到今天是不会有人做的,否则恐怕还没功成名就,就要先挨颗枪子。如今的社会,想踩着别人的尸体爬上去已经不大可能了,也没有人会有这种荒谬的想法。要知道,新时代什么最值钱——活人也!所以世间诸人皆想着各种法子,赖到别人的身上,借力向上爬。没有本事赖不上去的,就只能在自己身上想办法。就像柏杨讽刺的:

有很多人的好名,简直好到发疯,好像明天就要翘辫子,如果不赶紧传名,就来不及矣。于是别人不肯捧场,就自己下手,自己下手还嫌不够狠,就化名出来猛干。一旦机会到来,不管晴天阴天,不管下大雪或下冰雹,先脱了裤子再说。

其实,人爱名利没有错。名利在给我们带来灾难的同时,更多的为我们带来了稳定和进步。古时封建社会,因为有了那些想要留名青史的人的存在,我们的历史上才出现了治世之君,出现了太平盛世。又因为有了那些想要流芳百世,桃李天下的人出现,我们的古代文学宝库才有了那么多的醒世之章。柏杨先生在洞悉名利后,曰:

美国军人有三大信念,曰荣誉、曰国家、曰责任。荣誉即好名,居了第一之位,盖好名十分重要,具有良善的本质。中国社会,却常常讥讽某也好名,某也出风头,其实只不过醋酸在暗暗作怪,恨自己没有露一手,一旦有机会可以露一手,也会照露一手不误。因之,那些以好名为非的人,真应该喝口凉水。一个人如果连荣誉心都没有,连好名声都不愿博取,则该人啥伤天害理的事,都可能干得出矣。呜呼,人之异于禽兽者几希,在于人好名,禽兽不好名也。

可见,名利无罪,罪在疯狂逐名者也。昔日吴起杀妻只为得一个可以出名的机会。然而在历史的足迹中,有的是志向高洁、品行端正而留名青史的。真正的罪源自人们对名利过分贪婪的心。他们运用各种手段、绞尽脑汁甚至不惜将自己送进监狱,只为了能在活着的当下出名得利,又或者对他们而言,凡是出了名,利也就自然跟在后头滚滚而来。所以对能出名的事,决不经大脑思考,也不管好坏,见着就往上冲。就好比当今的文坛和高校的那股剽窃歪风的盛行,眼明之人一看就知原因,不过是因为过分贪图名利。

现代的人成功是不择手段,不惜代价的,而在他们看来,成功的唯一标准就是“名利”二字。于是柏杨先生说:

如同桓温先生所言:“大丈夫不流芳百世,亦当遗臭万年。”这句话可圈可点,没有人不反对。但这个年头,大家却一窝蜂照着去做,很多具有地头蛇和眼前欢气质的当权人物,似乎都如此这般。反正往好处干不行,不如往坏处干还容易些。好像一个丑八怪女人,既然每天搽一吨脂粉,走到街上都没有人看,便索性脱了裤子上马路,看你瞪眼不瞪眼也。

恒温先生,是我国东晋时期的一个名将,根据我们尚文轻武的传统思想,身为将领的他,其战功决不是人们关注他的原因。真正让他名扬四海,留名千古的是这样一番言论:“作层此寂寂,将为文景帝所笑。” “既不能流芳百世,亦不足遗臭万年载邪。”相传,他发出这番感慨时已经权倾一时,堪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是他就像《安徒生童话》里渔夫的妻子一样,在当了高官之后,发现皇帝的位置十分不错,也想坐一坐。可他知道,一旦失败了,不但人头落地,就连身后之名也会遗臭万年。想到这些他犹豫了,可黄金宝座的光芒又让他向往、难忘。于是在与亲信闲聊之时,发出了如是感慨。告诉世人,咱就是不能成为万古流芳的名人,也要做做后人即便想起来都要感到齿寒的坏人。柏杨先生听到这番言论后,顿觉鸡皮疙瘩全部“立正”。牙齿打颤地说:“呜呼,这种‘女人脱裤’式的好名之法,正是这个乱七八糟时代的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