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听柏杨讲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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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不做擂胸嚎叫的猩猩 (5)

谈到东西方文化的差异,纵然是世界一体化的今天,我们也一样可以列出许多。例如西方人见面表示友好就拥抱,亲吻。中国人就严重的接受不了。西方人吃饭用刀叉,我们拿着实在不舒服,所以情愿继续使用两根树棍做餐具。西方人有话直说,中国人更热爱兜圈子的说话艺术。西方人早上喝咖啡,晚上喝红酒。中国人白天去喝酒,晚上喝咖啡。诸如此类不胜枚举。中国人最讨厌不求甚解,既知其然,却不知所以然?故而身为华夏子孙的我们不得不深究一番,看看这两种文化的前世今生。

追本溯源,我们在文字的世界里可以找到和发现的最初证据就在过去的神话故事里。于是,我们翻出来通读一遍,头脑立时清明了起来,差异太明显了。我们首先说故事中的英雄人物,希腊神话中的英雄人物和诸神,尽是身体强壮之辈,而他们的成功多仰仗于自身的力量和勇气。并且希腊神话中的英雄多是好单打独斗的主,跟我们连上厕所都要人陪的依赖性有天壤之别的差距。另外,希腊神话中的英雄也好,诸神也罢,有一个算一个,没有一个不好享乐,性格上没缺点的。反观我们的祖先,自我牺牲的英雄气十足,却都是群苦难深重的倒霉蛋。例如,盘古开天辟地,却化为山河,一天好日子都没享受过。夸父一辈子最大的梦想是追上太阳,可却累死在了路上,与梦想无缘。大禹这辈子就和洪水搏斗了,连妻子儿女都没顾上。解决人类旱灾射掉了十个太阳的后羿,却是个婚姻失败,被妻子抛弃的暴君。将这些差异细细思索一番,不难发现现在人的影子。联系起来,也就明白二者差异的原因了。

西方文明的开端是爱琴海文明,这不仅代表着西方文明是一种海洋文明,也注定了他们的生活与海相关,灵魂深处更是沉淀了海的特质。黑格尔曾经说过,西方人过的是“两栖式的生活”,他们亦农、亦渔、亦商。他们在陆地繁衍生命,却为了生存和生活,将触手伸向海洋。西方文明的精神源自古希腊,而社会形式却来自古罗马。

在对大海的不断探索中,大海给了他们“茫茫无定、浩瀚无际和缥缈无限的观念,人类在大海的无限里感到自己的无限的时候,他们就被激起了勇气,要去超越那有限的一切。大海邀请人类从事征服、从事掠夺,但同时也鼓励人们追求利润,从事商业。平凡的土地、平凡的平原流域把人类束缚在土壤里,把他卷入到无穷的依赖性里边,但大海却挟着人类超越了那些思想和行为的有限的圈子。”他们独立、探险、交流、珍惜任何可以享受的时光。在这些个探索的日子里,罗马人建立了城邦。在那样一个奴隶社会里,城邦与城邦之间的交往却变得极为平凡。由于生产力的原因,他们还不能摆脱对奴隶的束缚,不能不狭隘的将奴隶视为物品。可是,即便如此,他们对往来的商人,对自由人却给予平等,给予权力。在公元前509年,形成了世界上有历史以来的第一个奴隶制共和体国家。那些源自海洋的自由气息,让他们无法忍受专制。所以在几千年后的14世纪,代表自由、共和的资本主义在这里确立。

与他们正相反,我们的文明发源自黄河两岸。而被我们称为母亲河的黄河,却是条水患连连,经常改道的灾河。在中国的历史上,任何时期的史书中,一定有关于黄河治理的记载。而黄河地处内陆,我们的文明可以理解成是内陆文明,是在灾难中成长的文明。所以,我们的文明中被赋予更多的是隐忍、繁衍、传承。所以,我们包容。所以,全世界也只有我们没有文化断档,完整的将古文明继承了下来,成就了今日的中华民族。

我们同西方文明的差异,源自我们生活的环境。是它锻造出了我们的魂,又是我们的魂创造了我们的文明。而在文明这条漫长遥远的路上,我们可以明确地说出差异,却不能说究竟谁更先进一些。

酒文化

因国情的不同,喝酒的文化也各异。中国人喝酒,崇拜的是浅斟低唱,故叫“饮酒”而不叫“喝酒”。饮者,慢慢地从牙缝舌尖滑进咽喉;而喝者,大口、大口往肚子里猛灌之谓。

——《柏杨妙语》

东西方文明,尤其是中国文明和外国文明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差异。这差异足可以使东西方人在饭桌上大吵一架。可是翻阅报章杂志,却没有关于分属这两种文化下的人大打出手的记录。相反,他们还相处得很好,甚至可以说成是宾主尽欢。不禁疑惑何故?

全世界的生产力水平十分的不均衡,由古至今。而且,由于地域气候的差异,我们的饮食习惯也是千差万别。可是即使如此,我们却同时对一样东西情有独钟。只要有了它,就算语言不通,信仰不同,我们一样可以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只要有了它,再小气的人都会变得大方。只要有了它,我们会惊奇地发现,迥异的两种文明,居然有了交叉点。它,文人的挚爱——酒。

尼采在他早期的作品中,将人分为“阿波罗”式的人物和“狄俄尼索斯”式的人物,他们一个代表理性,一个代表放纵。而尼采认为,人类的艺术正源于狄俄尼索斯这种代表放纵的文化。并称之为酒神文化。在这一事情上,东西方文化的认识差异,小得惊人。作为东方“酒神文化”的创世之祖,也是道家学派核心人物之一的庄周主张,“物我合一,天人合一,齐一生死”。倡导“乘物而游” “游乎四海之外” “无何有之乡”。庄子这种宁做自由的、在烂泥塘里摇头摆尾的乌龟,也不做受人束缚的昂头阔步的千里马的思想,与尼采的“狄俄尼索斯”理论惊人的相像。所要求达到的都是一种挣脱尘世名利束缚、自我解放的境界(当然作为法西斯崇拜对象的尼采和我们的老庄思想是有极大不同的,尼采的主张更激进,带有专制主义色彩。而庄子的思想更注重自身的“天人合一”,遁世意味很浓)。

并且,在历史的发展过程中,我们从对酒的低级需求(喝酒)走向了对酒的高级需求(品酒)。从而衍生出了与“酒神文化”相配套的“酒文化”。

在中国,喝酒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你需要选择适合的时间、地点、同饮之人以及饮酒的方式。时间上,最好是“凉月好风,袂雨时雪” “花开满庭,新酿初熟”“旧地故友”“久别重逢”。我们认为在这样的时候饮酒才可以达到宾主尽欢的效果。而天时不对,像什么“日灸风燥,渡阴恶雨”“近暮恩归,心情烦躁” “不速客至” “有他期之时”,就不适合饮酒,否则不但会喝得没心情、没格调、没感觉,还会越喝越郁闷,酒醉伤人身。说完天时,我们还有地利,也就是喝酒的场合。古人认为,凡是无法使人感到幽雅、舒适的地方都不适合饮酒,尤其是好酒。正所谓,好酒要好饮,才不致浪费。而作为最后一项的人和,就简单多了,也最为重要。它要求我们只跟谈得来、看得顺眼的人,也就是对的人喝酒。这真是先辈门智慧的最高体现,与对的人喝酒,不但有益于情绪、气氛的培养,更可以增进感情,防止酒后暴力事件的发生。

西方人喝酒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但却不像我们这样注重天时、地利、人和。他们把目光更多的放在了酒本身的品饮上,更像是种艺术。西方人品酒要观其色、闻其香、品其味,调动各种感官享受它。在品饮顺序上,讲究先喝白葡萄酒后喝红葡萄酒、先品较淡的酒再品浓郁的酒、先饮年份轻的酒再饮年份较长的酒,按照味觉规律的变化,逐渐深入地享受酒中风味的变化。而对酒器的选择上,也是围绕着如何让品饮者充分享受葡萄酒的要求来选择的。让香气汇聚杯口的郁金香型高脚杯、让酒体充分舒展开的滗酒器,乃至为掌握葡萄酒温度而为品饮专门设计的温度计,无不体现出西方人对酒的研究的深入。他们的饮酒文化、饮酒礼仪都是为了更好地品尝美酒而制定的。

东西方人,尤其是中国人和西方人的饮酒目的虽然相似,但在饮酒方式上又无不体现出差异。我们将对酒的目光放在了饮酒时的心境上,并且在深层的观念中认为酒并非好物,而是一个消磨人意志的毒药,所以中国人极不赞成在酒精上寻找心灵的安慰,而仅是将酒作为特定环境的调剂品。西方人把对酒的目光放在了酒本身,表现了他们对酒的尊重和珍惜。将酒细细品来,感受从舌尖到舌根的不同层次的味道。对他们而言,酒像日常的吃食,就像茶之于我们。总是利多于害的。

吃文化

酒的情调是中国的好,吃的情调,中国更是高居首席,常听见有人摇头曰:“中国是吃的文化。”嗟夫,一个民族的文化,其精华在吃上,离开了吃,那文化便不值钱,便是假文化。

——《柏杨妙语》

谈到吃文化,世界上首屈一指的是中国和法国,这两个历史悠久的国家虽远隔大西洋,却同样醉心于吃之上。对美食的研究实是上升到了一定的高度。

就拿中国菜为例。当一个人问你中国菜都有什么时,你的脑中会很快地出现你常吃、爱吃的食物,但你却没有办法说出中国菜是什么。因为你所以忆及的食物,都仅仅是中国菜的一部分。中国的饮食中蔬菜就多达600多种,烹调手法就更不用说了。根据地方时蔬和盛产的农副产品的不同,产生了不同的地方饮食口味。可概分为中华八大菜系,即鲁、川、粤、闽、苏、浙、湘、皖。这八大菜系分别代表了中国饮食的八种口味需求。曾经有人用拟人的手法对“八大菜系”的特色进行了概述:苏、浙菜就好比清秀素丽的江南美女,清新淡雅,却别有一番风味;鲁、皖菜犹如古拙朴实的北方汉子,样式无奇,味却厚重丰富;粤、闽菜宛如风流典雅的公子,贵气非凡;川、湘菜就像内涵丰富充实、才艺满身的名士,永远在不起眼的外表下,内藏乾坤。总之,中国人对饮食追求的是一种难以言传的“意境”,即通常所说的“色、香、味、意、形”。可即使像这样把“境界”具体化,却仍很难涵盖它的全部。

然而西方饮食却和我们有天壤之别,同样的一种食材,中国人会用它和其他食物进行搭配、混合,形成新的更为丰富的味道。西方人就不一样了,它可以讲究餐具,讲究用料,讲究服务,讲究菜之原料的形、色方面的搭配。但是不管多么豪华高档,从中国到纽约,牛排的味道都极为相似,没什么创新可言。对它们而言,作为菜肴,鸡就应该是鸡,牛排就该是牛排。纵然进行搭配,那也仅是在盘中简单进行的。例如一盘“法式牛排”,一边放勺土豆泥,旁边倚着牛排,另一边搭配上清水煮的青豆,再加几片番茄就算完成了。虽然色彩上对比鲜明,刺激食欲,但在味道上各种原料互不相干,独立存在,各是各的味,缺少调和。

并且,就此二者的名字上讲,也具有极大的差异性。例如,西方的牛排,与什么调味料搭配到一起就叫什么牛排,像是什么黑椒牛排。中国菜的名字可就不仅如此喽,比如同样的一道“黑椒牛排”,我们就会根据它的外形及配菜,给它起个诸如“牛气冲天”之类的名字。总之,我们要无时无刻不在我们的饮食中体现出“新意”。这就与西方的“营养至上”形成了鲜明对比。

可是人是一种味蕾丰富的动物,中国美食的“色、香、味、意、形”在继续影响我们饮食的观念时,也影响了世界对味觉的要求。正如柏杨先生旧时所感慨的那样:“世界上只有中国饮食是不靠国力而纯靠艺术造诣,侵入各国社会的,美国也好,日本、韩国也好,法兰西、巴西也好,处处都有中国餐馆。固然台湾也有日本料理,但那是日本皇军开枪开炮的遗迹。固然台湾更到处都是西餐馆,那更简单,想当年鸦片战争,英夷船坚炮利,不但把鸦片打进来,也把西餐打进来。现在美元第一,美利坚大人满街都是,干洋务的朋友多如牛毛,西餐的势力固方兴未艾,独中餐最怪,啥都不靠,只靠自己的真实本领和高度的艺术成就,竟打遍了天下,洋大人只要吃上一顿,包管心服口服。”中国的美食在稳占中国市场后,随着华人的迁徙,在国外的沃野上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