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们好几天没见面了,你不能陪我聊一会儿天吗?”我求他。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又要聊天又要做flash,你以为我是超人?上班已经够累了!”志谦声音非常不悦。
“先陪我说话,然后再做flash。”我仰起脸。
志谦曾经说过,我微微仰起脸的样子最好看,脸部线条柔和完美。
“梁锦诗,做人不要太贪,以免得寸进尺!”他的语气非常生硬。
我立即不悦:“什么得寸进尺,我要男朋友陪我说话,就叫得寸进尺?”
“你不要蛮不讲理!”志谦似乎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好了,什么都不做了,睡觉!”
他推开我,关了电脑,自顾自洗澡去了。
我呆坐在沙发上,明明好好的,怎么又被我搞砸了?
我闷闷地想,心里堵得慌,迟早我要从医生沦为心脏病人的。
志谦洗过澡,便埋头大睡。
因为工作太累,他很快就呼吸均匀,进入梦中。
而我,因为才一觉睡到黄昏,此刻完全无法合上眼睛。
黑暗中,我睁圆了眼,怎么也想不明白,我和志谦,曾经那样心动,那样恩爱,怎么会沦落到今天的局面呢?
稍有言语不和,即刻大吵大闹。
我知道,黑夜总是紧跟在白昼之后的,但同样,白昼也终会战胜黑夜。
可是,我担心我和志谦的关系,就如同白昼转换为黑夜。而这黑夜,是失眠人的黑夜,漫长得没有边际,也许永远到不了头。
唉,别人说,同床异梦的夫妻最悲哀。
我说“不!”同床异梦至少夫妻俩可以同时入睡。
最悲哀,是一个已经梦到酣处,另一个却睁眼等天明。
周末总是过得特别快,虽然整整两天,志谦都和我待在家中,可是,我们的生活还是没有交集。
志谦看书,我看电视。
我看书,志谦上网。
我上网,志谦又忙着看他那些艰涩的法国大导演拍的艺术片。
那些电影,节奏缓慢,完全似催眠曲,看不到一半我就能睡着,比安眠药还要有效果。
可是,志谦却看得津津有味,一部接一部,甘之如饴。
下午,我正在看亦舒的《喜宝》,突然手机“滴滴”叫,拿过来一看,是一条短信。
“在干什么?”
我看看号码,非常陌生,可对方的口气却十分熟稔,便狐疑地回过去:“你是谁?”
很快对方回过来:“余绍明”。
这三个字如火炭屑飞进我的眼睛,烫得我差点眼珠掉出来,就连手中握着的手机都差点落到地上。
天,这个人阴魂不散,他到底要干什么?
我惊慌失措,连忙把手机扔得远远的。
可是,短信又来了。
怕志谦起疑心,我又忙不迭扑上前,抓过电话:“怎么不说话了?”
该死的余绍明。
我本来止水一般的心,又开始乱跳起来。
不回短信,万一他又打过来怎么办?
我吓得赶紧把手机关掉。
斜眼看看志谦,他还稳坐电视机前。
我这才又松了口气。
志谦要是知道,我与一个陌生男人在酒吧里眉来眼去,一定会立即把我赶出家门。
该死的余绍明,他的影子一直在我脑子里萦绕不去。
他是怎么弄到我手机号的?
哦,一定是值班表上!又或向人打听的?
向谁打听的?
别人会不会疑心他为什么要找我的号码?
我猜测着,心绪不宁中度过整个下午。
晚上,连吃饭都没有胃口。
志谦倒是吃了两大碗,而且还笑眯眯对我说:“这个周末真舒服,难得你这么安静,一点都不烦我。”
我还是不肯说话。
“锦诗,你不舒服吗?”志谦有点怀疑地看着我,“你一沉默,多半是生病了!”然后他伸手来摸我的额头。
我摔开他的手:“你才有病!”
“那你是有心事了?”他盯着我。
“你才有心事呢!我能有什么心事?”我心里被他问得毛毛的,赶紧猛扒了两口饭到嘴巴里,一着急,又呛到。
志谦哈哈大笑:“你这个稀里糊涂的脑袋,还能有什么心事?不外又是看中哪件衣服,觉得价钱太贵,想买,又怕我说你浪费奢侈?”
我白他一眼,不作声。
他又哈一声笑:“被我说中了!”
我还是不说话,就这样混过去了。
又到周一。
还好,终于上白班了。
周一总是忙碌一点,不过还好,时间过得特别快,一转眼就到中午。
我和小张、小林两位护士妹妹一起到食堂吃饭。
食堂的菜色永远简单如一,味道不咸不淡,却也没太多其他的滋味。
我总能从中吃出洗碗布的馊味,不过不敢说出来,怕别人说我自持矜贵。
我挑了几样素菜,端着碗与小张她们一起寻找座位。
突然小张眼前一亮,拖着我往前面走。
原来有张桌正好有三个空位。
待走过去,我才发现,桌上坐的是余绍明,要转身已经来不及。
小张已经一张脸兴奋地涨红了:“余医生,我们可以坐下来吗?”
余绍明抬起头,看见我,眼睛里竟闪过一丝喜悦。
难道我看花了眼睛?但他眼中的确有一抹亮光。
一定是我忙晕了头,看见他就紧张,出了幻觉。
“没关系,坐啊!”他温和地说。其实,不等他答应,小张、小林已经坐下,小张还拼命拉我的衣角。
“好像有点挤,我还是换个位置好了!”我东张西望,企图找个空位坐下。
“梁医生,算了吧。将就坐一下,肯定没位置了。一个人吃饭多孤单啊!”小林好心地说。
小张则口无遮拦:“难怪他们都说梁医生特别讲究,连吃饭都嫌地方挤!”
我红了脸,有点不好意思,瞪了小张一眼,悻悻地坐下来。
我从来没有发现小张是这样多话的一个人,她滔滔不绝地对余绍明说话,余绍明一直温和地听,偶尔发表一下自己的观点。而我则从头到尾,将脸埋在碗里,根本不肯抬起头来。
但是,我还是能感觉到余绍明的目光一直肆无忌惮地停留在我的身上,那目光里一定还有几许好奇和好笑。
终于,该死的小张把话题转到我身上。
“余医生,你以前没有见过梁医生吗?”
我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赶紧仰起脸,死死盯住余绍明的嘴巴。
要是余绍明说经常在酒吧里见到我,我立即把整碗饭扣到他脸上。
下意识我抓紧了碗沿。
余绍明故意顿一顿,促狭地看我一眼:“真的,以前从来没见过她啊!简直不知道医院里还有这么漂亮的女医生!”
他话一说完,我顿时脸涨得通红,但随即也放下一颗心来。
小张夸张地对我余绍明说:“看,梁医生脸红了。梁医生最爱脸红了,她是我们医院最矜持含蓄的女医生了。”
我的脸更红了,我分明看见余绍明脸上那个难以置信的表情。
是啊,谁会认为一个夜夜衣衫不整,流连酒吧,与陌生人一同买醉的女人会矜持含蓄?
“脸红是最昂贵的胭脂,花钱也买不到的,女人一脸红,就容易让男人想入非非。”余绍明看牢我说,说完又独自笑了起来。
小张和小林也呵呵笑起来。他们倒是聊得开心,难为我牺牲自己成为笑柄。
这个可恶的男人。
好不容易吃完饭,正要离开。
“余医生,不如晚上下班一起吃饭?和你聊天真是很愉快。”小张希冀地看着余绍明。
“好啊,顺便把梁医生叫上。”余绍明立即答应。
“我,晚上有点事情,恐怕去不了!”我想也不想就拒绝。
“你能有什么事?你下了班不外是回家或者一个人看电影。不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嘛。”小林很诚恳地看着我。
“梁医生,我们才认识,我不至于让你这么反感,一起吃顿饭而已,不用这么快就回绝吧?”余绍明话都说成这样了,我还能怎么样?
要是不顺着他,他到处乱说话,岂不更糟糕。
只得点点头妥协:“好吧。”
因为这顿饭,我整个下午都心神不宁。
我真是怕了这个余绍明。
其实,我并不是特别爱到酒吧。
只是这两次出了一些意外状况,才会频繁出现在酒吧里,没想到每次都被他碰到。
这难道不是一个鸡蛋吃不饱,一个罪名背到老?
尽管我一再祈祷下班时间不要到来,又在交班时,特别细心,甚至有点啰唆地对值夜班的医生千叮咛万嘱咐,拖延着时间。但是在小张和小林的催促下,我还是不得不下班了。
走到医院大门口,余绍明的车已经候在那里了。
一辆白色的威驰,非常整洁,含蓄低调,但不太配笑起来有几分邪气的余绍明。
我特地抢先坐在车的后排,把副驾驶的位子留给了小张。
小张感激地看了我一眼。
小张一定暗暗在心里琢磨:难得愚钝的梁医生今天醒眼了呢!
真亏了小张,那一点点下班时间,她还精心化了个妆。
我平日除了描一描眉毛,基本上素面朝天,志谦说他喜欢我纤尘不染的样子。
我也就纤尘不染了这么多年。
小张挑了距离我们医院很远的地方吃晚饭。
是在成都电视台附近的“九盛”吃鹅唇。
其实,一走进店里,鼎沸的人声就差点将我淹没,这里生意出奇得好,味道想必也很有特色吧。
成都味道好的餐馆都必须排队,只要有人排队的地方味道也一定差不到哪里去。
其实,以前我很喜欢在热闹的地方吃饭,从小我就偏好美食,对吃特别讲究。可是自从和志谦在一起以后,我就很少到人多的地方吃饭了。
志谦讨厌人多的地方,又怕等,又怕吵,如果餐馆环境再恶劣一点,卫生条件再差一点,他根本就无法动筷子。我只得顺着他,少吃了很多美食。
这家鹅唇味道确实很不错,肉质十分细嫩,浸泡在滚烫的红油里,有种特别的味道。配上清香的青笋、新鲜的花椒、香浓的芹菜……真是很美味,香辣爽口。
可能有余绍明在,小张和小林都有些顾忌,吃得很少,大半时间都在和余绍明聊天。
反而我,一来插不上嘴,二来也不愿意多说话,三来平时和志谦在一起很少吃这些美味小吃,干脆大快朵颐。
小张特别好笑,因为涂了特别好看的有一层淡淡的、闪闪的金粉的唇膏,因而吃东西的时候也舍不得擦掉,只好一小口,一小口,小心翼翼地吃。
而我,根本不顾忌形象,反正我最狼狈的样子已经被余绍明看去了,吃得毫无顾忌。
余绍明笑说:“梁医生,你真像我的小侄女,每次吃东西糊得满嘴都是!”
我当场呛得咳了起来……
该死的余绍明。
果然,小张、小林都忍不住笑起来。
我顿时觉得颜面尽失,什么胃口都没有了。
我突然想起志谦,每次我吃东西弄到脸上,他总是宠爱地帮我把脸擦干净,微笑着注视我。
我觉得很幸福。
不过,这一刻,我真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突然,这餐饭变得漫长起来……
好不容易吃完饭,我刚喘了口气。
“余医生,不如,我们找个酒吧坐坐?”小张竟然还舍不得放余绍明走。
余绍明用探询的目光向我望来,我赶紧说:“酒吧我就不去了,我回家了。”
小林赶紧帮我说好话:“梁医生从来不去酒吧的,她一下班就回家,至多一个人去看场电影。”
我更想钻地洞了,这话听在余绍明耳里,不知道是不是讽刺呢?
我不等他们商量好到哪间酒吧,就再也坐不住了,急匆匆道别,抓起外套就奔出门。
没有余绍明在,空气果然好很多,虽然冷一点。
反正晚上回家也只能和志谦大眼瞪小眼,还不如散散步,帮助消化。
像我这种年纪的女人最尴尬,保养好一点,还勉强可以充20出头的女孩,保养差一点,别人会以为你是5岁小孩的母亲。
所以饭后走走,保持身材很重要。
我一边鼓励自己,一边在寒风中缩手缩脚地顺着马路走着。
“梁医生……”天,是余绍明的声音!
我向路边看去,余绍明开着车,缓缓跟着我。
刹那,我竟然有拔腿就跑的冲动。但太没风度了,我还是极不情愿地走过去。
他已经把车门打开,而且是副驾驶的门。
我只好硬着头皮上了车,才发现车上只有他一个人。“小张和小林呢?”
“她们已经走了。我说突然有点急事,找借口走了。”余绍明看着我。
夜色里,他的眼睛闪着光,我不得不再次承认,他是个非常好看的男人。
我一时喉咙有点干,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呆呆望着他。好半晌才挤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我要回家了,不麻烦你了。”
我转身欲推开车门。
“等等,梁医生。”余绍明喊住我,语气有点急切。
我停下来,回过身看着他。
“梁医生,我能和你说几句话吗?”他突然严肃起来。
我只好静下来听他说话。
“你为什么总躲着我?不回我短信,见到我就想跑,从头到尾低着头不肯看我,好像我欺负了你一般,告诉我为什么?”余绍明密切观察着我的表情。
我能说什么?难道告诉他,我怕你把我的事情到处说?
我只得抬头看着他,有些结巴地说:“我没有故意躲你啊?”
他突然笑:“我知道,你一定很注意自己在同事当中的形象。我知道你想转到门诊部挂牌,还在考察阶段,所以怕有是非。放心,我不会把之前的事情对任何一个人说,我保证。我们是那天在医院值夜班时才认识的。”说完,他对我眨眨眼睛。
我突然松了口气,他应该说话算话吧。几天来,压在心口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我对他笑了笑,这次这个笑容很轻松,相信他也看得出来。
“梁医生,我觉得,我和你之前聊得很投机,我们又总是不期而遇,应该是有点做朋友的缘分吧。我很想私下和你交个朋友,你有空的时候,我们可以出来坐坐,聊聊天。不知道你介不介意呢?”余绍明话说得十分诚恳婉转,让我无法拒绝。
我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确定他眼睛里都是诚意,便放心地点点头。
其实,我并不排斥他,在不知道他是我同事之前,我甚至愿意再在酒吧里遇见他。
他也松了口气:“这下好了,我可以正常说话了,说实话,我不太愿意很严肃地说话,平时工作已经够紧张了,但我知道你是那种很慎重的人,所以只好严肃一点。”
我忍不住笑,催他开车。
“我请你喝蓝宝石?”他试探着问。
反正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我何不大方一点:“不去酒吧好吗?我知道一家咖啡很不错,不嫌弃的话,我请你。”
“好啊!”他也老实不客气。
一路上,我们随意聊一点医院里的事情,气氛相当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