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楼梯间的这个角落,因为我们甜腻而缠绵的拥吻,变得充满情欲。
彩云易向琉璃散……
快乐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我们常常觉得刚刚才拥抱在一起,才说了不到两句话,时间已经在催我们分开。
时间过得这样快,简直催人老。可要是觉得时间过得慢,度日如年更糟糕。
我笑着向余君抱怨:“和你在一起,时间过得太快,也许一眨眼,我们已到耄耋之年。”
余君笑着吻我唇角:“那证明我们的感情弥久常新,都成老公公老婆婆了,相处在一起仍然觉得愉快。”
我莞尔,哪里等得到那一天,迟早会得厌倦。
可是,这话由余君口中说出,又觉得十分动听。
上白班时,竟然觉得有点怅然若失。
不过,想到下班,终于可以与志谦一起共进晚餐,又觉得不那么难过了。
人就是这样,失去一样,但若有另一样可以弥补,顿时觉得损失没那么大了。
可是,晚上回到家里,志谦居然不在。
我兴冲冲打电话给他,他却告诉我他加班。
我顿时泄了气:“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可能很晚。”
“非得今晚吗?我有足足一星期没和你说话了。”我放低姿态央求。
“那是你上夜班的缘故,与我无关。”他声音漠然。
“那能早点回来吗?”我的心已经凉了一半。
“小姐,我从未要求过你上夜班时,能否提前下班。”
我还想再说两句,可是志谦已经不耐烦,挂断电话。
我握着电话听筒,呆在沙发上。
看,多可悲,我又拿热脸贴了志谦的冷屁股。
明明,今天晚上余君约了我吃晚饭,但为着志谦,我拒绝了。
早知道……
不,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买。
不能让自己在家胡思乱想,会陷入低迷情绪。
我重新穿上厚重外套,然后出门,打车,回父母家。
妈妈做的菜,真是让人唇齿留香,屋里开着暖气,温暖如春天,房间里还开着好几种芬芳的花,香气扑鼻。
如果不是妈妈不停询问我什么时候和志谦买房结婚,我真愿意在家多待一会儿。
几个月前,我也想结婚。
可是现在,我却迷惘了,结婚?
这样鸡肋似的爱情,可以维持一段漫长的婚姻吗?
还没踏进婚姻的坟墓,这爱情已经先抵不过时间的消磨,枯萎起来。
唉……
天色已暗,但是时间还早,不到8点。
这冬天的夜,多么像我和志谦的爱情。
已经萎靡、苍白、陷入黑暗但是却还要继续维持,等待我们的也许还有漫长的,更萎靡、更苍白、更黑暗的婚姻。
长夜漫漫,这还只是开头。
我心里突然有了怯意。
忍不住,打了电话回家。
座机一直鸣响,却始终无人接听。
如同我不断向志谦发出信号,他却始终不肯接收。
我叹口气。
拨电话给玺彤,对牢她呻吟:“无处可去,你必须收容我,不然我会寂寞至死。”
玺彤在电话里,忍不住轻轻笑,迟疑片刻:“我在‘石田’,你过来吧。”
我立时打车到“石田”。
玺彤在2楼靠窗的位置,天,如此冷,她居然只穿米色无袖毛衣,两条雪白玉臂裸露在空气里。
幸亏有空调,否则如此美臂包裹在厚重大衣里,实在浪费了。
她对面坐着范舟,正神情专注地凝望着她。
他们一直窃窃私语,玺彤不时柔媚地笑。
她那双眼睛似含着无穷情意,水汪汪的,似要滴出水来。
偶尔双眼微微眯一眯,烟视媚行。
看得范舟眼神也跟着迷离起来。
呵,又一个被原大小姐眼睛骗到的。
烟视媚行,不过因为她500度近视,双眼不能聚焦。
我走过去,拉开沙发椅,脱掉外套,老实不客气地将自己扔进沙发里,然后捧起玺彤的热咖啡猛喝了一大口。
整个人才从志谦带给我的低迷情绪中,挣脱出来。
玺彤根本当我透明,一直和范舟眉来眼去。
而范舟,这看似老实人,手也没闲着,一直紧紧扣在玺彤腰间。
他们或者交头低低细语,或者干脆咬着对方的耳垂私语。
我大大方方坐在对面,饶有兴趣地欣赏。
旁人一定觉得这对男女,容貌气质都数一流,非常般配。
也一定觉得,对面那瞪圆眼睛,直勾勾看别人谈情的女人脸皮厚到不解风情。
呵呵,很多时候,旁观者不一定清。
这范舟,恁地有风度,一直把玺彤照顾得妥帖细致,连上厕所,也陪了去,在门口等着,殷情伺候,寸步不离。
这男人,对他老婆可否也有这样一份痴缠?
也肯这样放下身段去迁就,服侍左右?
想到这里,我顿时觉得索然无味。
不少男人,对外面的女人小心殷情,回家妻子病重也不多过问两声。
穿得整齐干净的男人,不外有个好妻子,在家帮他将衣服洗干净,熨整齐,平白让他在其他女人那里,得到一些高分数。
我不禁为范舟的妻子不值。
她要是知道,自己的丈夫,穿着她为他添置的、洗熨的衣服,背着她,勾搭别的女人,会怎么样?
我轻轻笑,自己也觉得笑容里有蔑意。
而范舟还丝毫没察觉,一直和玺彤殷勤地说话。
前几天,玺彤告诉我,范舟对她寸步不离,连她去见客户,他也在门口,坐在车里等她。
我还不信,今日一见,总算相信了。
果然够黏人。
不过,被人如此迷恋、重视,也是有乐趣吧,不然玺彤为何如此沉迷这样的游戏?
以她的性格,应该不屑如此吧。
见我一直瞪着他们,范舟终于有点不好意思:“锦诗,今天怎么这么有空?”
“怎么?嫌我太有空,耽误了你们?”我一点都不想对他客气。
“怎么会?玺彤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他企图让自己看起来更真诚一点。
可是我觉得恶心,他根本不认识我,怎么当我是朋友?
真难想像他居然是北大高分子材料系的高才生。
我一向对专业人士颇有好感,这次,实在有点倒胃口。
“哦,那你和玺彤是什么关系?”我故意为难他。
玺彤也狡黠地看着他,并不为他寻台阶下。
“玺彤是我女友啊。你看不出来?”他不疑有它,笑眯眯看着我。
我真怀疑,他是真单纯,还是爱情让他蒙蔽了眼睛?
不,不能把一切都归咎到爱情头上。
爱情本身没有错。
应该,是美色蒙了他双眼。
突然,玺彤从他身上抽出一个钱夹。
然后她把钱夹打开,抽出里面一张,比指甲盖大一点点的照片。照片上有个婴儿,水晶般面孔,有一双大大的、笑意浓浓的、天真的眼睛。无邪、可爱得让你隔着相片都想亲吻她。
这眼睛,与范舟的如出一辙。
当下我知道,这女婴定是他女儿。
我故意装作不知道:“咦,好可爱,这小孩是谁?”
范舟一下愣住,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并不知道,玺彤有没有把他的事情告诉我,故此僵在那里,半天开不了口。
玺彤不怀好意地大笑起来:“这个,是范舟小时候的照片。可爱吧,像个女孩子。”
那笑声十分张扬,可是我还是能听出她语气里的寂寥和不屑。
范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有点尴尬。
他似乎明白我早就知道一切,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又怕开口说话惹恼了玺彤,只得附和着玺彤笑了两声。
那笑容实在太过不自然,让我禁不住有点可怜他。
买单的时候,范舟抢着要给钱。
玺彤一把将他的手挥开,一边付钱,一边压低声音说:“留着给你女儿买奶粉吧,我花不惯给小孩子买奶粉尿布的钱。”
这样留难、嚣张、刻薄。我只得装作没听见。
可是范舟的脸色还是青一阵,白一阵,杵在那里,又不敢发作。
是!谁让玺彤刁蛮刻薄的样子也那样迷人?
最后,他只得悻悻地说:“我送你回家吧。”
看他那可怜兮兮,隐忍的模样,我突然有点心软。
也许,他真是爱上了玺彤,恨不相逢未娶时!
出门的时候,我忍不住低声数落玺彤:“你过分了点。既然你要和他玩这个游戏,想他陪你驱赶寂寞,你就不该拿话刺激伤害他,让他下不了台。”
玺彤嗤之以鼻:“要想玩这个游戏,他就得按我的规矩来,玩不起,就别玩!”
“玺彤,勿玩弄感情!”我劝她。
她顿一顿,想找更犀利的词反击,但转瞬神色蓦然黯淡,她轻轻说:“我也不想,但想想离开我,他回到重庆,大可与妻子亲热恩爱,而我还不是孤身一人。他凭什么可以脚踏双船,而我连说他两句都不行?”
“如果你觉得不公平,大可立即结束。”
“好啊,反正我也不想再玩了……”玺彤赌气,扔下我走开。
看着她娉婷的背影,我竟然第一次发现那背影那样寂寥……
也许,我对她太过苛刻。
再美丽,事业再成功,她不过是普通女人,渴望有人真心爱戴自己。
是的,一开始,玺彤也是投入百分之一百真情,谁知,到头来,发现聪明一世的自己不过被一张看起来青春的脸哄骗了。
见玺彤大步离开,范舟着急地扔下我,疾步追了上去。
我叹口气,打车回家。
气温已经很低了,哈气成霜。
成都的街头,异常清冷,道路两旁的行道树已经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像一排刚刚化疗完的病人。
偶尔有行人经过,也是行色匆匆。
但意外的,竟然有弯新月挂在天际,细细的一牙,秀气极了。
路边一对恋人正依偎在一起,一件宽大的外套将两人包裹在一起,如同一对联体婴儿,一边走路,一边望着对方笑。
曾经,我和志谦也如此甜蜜,我们的身体和心也这样贴近。
志谦不会在人前与我这样拥抱,但是他会把我的手,拽在掌心,放在他的大衣口袋里。
他会把自己的围巾取下来,严严裹在我的头上,只让我露出一双眼睛,然后笑着吻我的双眸:“哇,蒙面女侠!”
那个时候,整个冬天,一天一地的寒冷,似乎是专程赶来,衬托我们的恩爱和这爱情带给我们的温暖的。
如今,我和志谦的感情已经冷到结冰,比冬夜的温度更低。
我不禁欷歔。
回到家,志谦已经上床了,正靠在床头看书。
他的神情专注而平和,让人想起“岁月静好”这样美好的词语。
想起曾经的那些美好片断,我情不自禁走过去,轻轻吻他的眼睛。
他愣了一下,反手抱住我:“怎么?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
我摇摇头,情绪依然低落。
他的怀抱还是那么温暖,我赖在他胸前不肯起来。
过了5分钟,志谦见我没有要起身的意思,轻轻推了推我:“去洗澡吧。”
我还是摇头,继续赖着不动。
这一次志谦用稍微用了力,尝试把我推开。
但是我还是纹丝不动:“你就不能抱抱我。”
突然,志谦动怒了,一把将我推开:“你有完没完?你也不看看几点钟了,这么晚回家,明天还要早起呢!你不睡觉,我还要睡呢!”
我僵在那里,刚才的柔情蜜意,全都被他的话冻结成了冰块,僵在半空中。
“可你明明在看书啊,你明明还没睡呢……”我结巴着说,实在太怕志谦生气了。
明明现在,我也在生气,在恼怒他的态度。可是我却那样心虚,那样怕看见他不耐烦,生气的样子。
我懊恼自己在志谦面前唯唯诺诺,像个受气小媳妇。
真是没骨气,平白丢了职业妇女的脸。
“是你说上了一周夜班,没时间和我说话,我便提前下班,在家等你,也是你自己这么晚才回家。”志谦瞪着我,满眼不屑。
“可是,你并没睡觉。”
“是,你也看见我在看书,你还跑来打扰我。回家这么晚,不早点洗澡上床,还折腾我,让我连看书都不得清净。”志谦压着火气。
我想辩解,但是又找不到辩解的理由,只觉得委屈极了,喉头像压着一大块沉甸甸的铅,堵得发慌,只得把话吞回肚子里,到卫生间沐浴。
洗澡的时候,眼泪几次涌出来,被我硬生生逼回去。
这软弱的泪水,并不会为我挽回自尊,也不会改善我们的关系,只能添乱。
上床的时候,志谦已经睡了,他侧着身,睡在床的那一边。
我发现,第一次,志谦没有为我把我睡的这边床铺温热,任由被子里一片冰凉。
我躺进去,不敢吭声,也不敢动,把自己缩成一团,心很快和被子凉成一片……
良久,我还没有入梦,倒是志谦,均匀的呼吸声已经告诉我,他好梦正酣。
也许情爱也只是一个梦。两个人同时做了一个梦,然后其中一个醒了,离开了,甚至起床,上班,遇见别的人,重新去做梦了,不再回来了。而另一个还犹自在虚幻的梦中沉迷。旁人劝:“醒醒吧!”她说:“不,我不要醒,我爱这个梦!”
独自在空局泥足深陷!
多可怕,会否志谦已经醒了,而我还在梦中?
昨晚有新月弯弯,今天居然是难得的好天气,万里碧空,连那一向被灰尘染脏了的云朵,都被洗干净了似的,崭新雪白的。
虽然昨晚心情抑郁,可是因着这难得的艳阳天,心情略微晴朗。
上午查完房,病人都无大恙,心绪又宁和一点。
闲着无事,与余绍明短信往来。
正说着他昨晚看的一部电影,他突然打电话给我:“来了个心脏衰竭的病人,我要立即工作,稍后可能转到你这里。”
我答应着,催他快开工。
2个小时,病人转了上来。
我赶过去。
病床上躺着的是个非常年轻的女孩子,25岁左右,一张清秀的脸庞比床单还白,一点血色都无,耳垂、嘴唇有淡淡青紫色。虽然闭着眼睛,带着氧气罩,还是不难看出,这个女孩有双长着浓密睫毛的大眼睛和尖尖瘦小的下颌。
她正处于昏迷状态,一点意识都没有。
女孩旁边坐着一名二十八九的男子,双手紧紧握着女孩的手,眼泪簌簌落下,关切焦急之情流露无疑,他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情感,不时把脸埋进床单里哭泣。
病房里时时有这样场面发生,生离死别,我们见过太多。
并不是麻木,但得学会调整自己心态。
故此,我没有作声,接过小张递过来的病例。
医生果然是余绍明。
我忍不住笑,但收敛住,否则病人家属会提刀砍我。
然后我听听她心跳,还算平稳,只是比较微弱。
突然想到,几分钟前,余绍明也与我听过同一个女子的心跳,我竟然觉得心里有点暖。
因此格外认真地观察她的脉象。
但很快,我将自己的奇想拉回现实。
张静初,25岁,先天性室间隔缺损,肺部感染,感染性心内膜炎,有明显肺动脉高压,出现周围性紫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