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福建文人戏曲集(元明清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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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紫霞巾传奇——[清]陈烺(7)

【锦缠道】(旦)便不是醉扬州,也可解杜牧梦三生花月愁。(净)尔说甚么?咱都不懂。(旦背介)端的是个俗子!(回介)客官怎教他空杯罢休,若不向高树上折花枝,聊当觥筹。则要采诗篇,搜口令,轮输杯酒。(净)咱不理会。(旦)不呵,打一局玉棋楸,那清簟中可坐消清昼。(净)这闷杀人,咱亦不会。(旦)不呵,待将他小阮,看泪湿青衫初透。(净)无故要下泪做甚?(旦)都摇首,难道要正襟危坐到月当楼。

(净)请问姐姐,就是扬州崔玉蛾否?(旦)客官如何得知?(净喜介)祝公子无福消受,那知今日落在我手。(旦)此话怎讲?(净)那夜施家花园放火,要劫尔的便是咱。(旦)哦,就是尔么?尔这贼子,害得我好狠也!(净)怎么便破口骂人?

【皂罗袍】(旦)可恨一杯清酒,与仇人坐对相劝酬。惜无匕首,摘伊头,要须骂贼由吾口。我那慈亲被害,流离外州。妾得何罪,淹拘此楼。(恨介)这冤仇万劫难相宥。(净)不要骂,今夜还要同咱睡觉哩!(旦)呸!

【莺皂袍】多少少年游,紫丝缰,锦辔镂,系垂杨也不过陪诗酒。况尔这罗刹江鬼头,卑田院乞头,怎能勾暂结同心偶。(净)尔不从,咱便要用强了!(起要抱旦介)(旦)尔不要动手,到此田地,怎的不从?且待天晚,同尔到房中去!(净)这便使得!(旦泪介)陆郎陆郎,今生不能与尔相见了。尔皇都走马,红题御沟,俺平康遇劫,血沾小楼。好姻缘,待到三生又。

平头取茶来!(丑)茶在此!(旦饮茶摔破磁瓯,将瓯片刲颈喷血倒地介)(丑喊介)不好了,蛾姐被客人逼死了。阿母快来!(贴引杂四人上)呀,怎么把我女儿逼死,快拿他巡按公馆里去。(杂绑净扛旦下)(贴丑俱下)

第二十五折认女

(内喊介)救人呀救人!(副净、老旦互扭上)(老)我是年老妇人,尔如何打我?同尔巡按公馆告诉去。(副)便同尔去!尔这乞贫婆,欠我的钱,还要图赖我么?(互扭下)(外扮巡按、杂扮皂役引上)(外)暂为巡方停草舍,不关避世入桃源。

【破齐阵】曲盖赤幢秋晓,使星卿月烟霄。提斧宣威,搴帷问俗,一路清风偃草。行印槐庭飘木叶,驻节棠阴听晚蜩。谁惊使者轺。

(内喊救人介)(外)外间何故喧嚷?(皂)禀爷,有一老婆子扭一小后生,喊救要告。(外)着他进来。(皂扯老旦、副净上跪介)(外)尔们何事扭告?据实诉来。(老)大人容诉!

【刷子序犯】穷途恁寒峭,投他旅店,衣敝囊消。他便欺俺贫穷,打骂妆乔,求饶母鸡肋,不是受拳材料。(外)他老妇人,尔如何打他?(副)爷爷,休听他说。他欠饭钱无物堪销,还思图赖逞凶嚣。都似这等呵,茅店儿要闭却月轮高。

(外)尔是妇人家,何故久寓旅店?(老)容诉。念小妇人呵,

【朱奴儿犯】望故乡无可居着,落外乡甚人堪靠。叹偌大乾坤近来小,是容不的人单年老。(外)尔家乡何处?何事流落外乡?(老)俺自窨约,望扬州火焦,到淮城,门楣推倒,寻到此又蓬飘。

(外)尔女婿何人,因甚到此?(老)小妇人,单生一女,名唤玉蛾,许字扬州陆春英。(外)扬州陆春英?(点头介)(老)犯罪解到淮安,小妇人因被劫落水,遇女婿搭救,同往淮安居住。后女婿罪名开释,缺少盘费,卖身桃源。小妇人在淮安存留不住,来此寻他,无处找寻,因此困在旅店。(外)尔女儿何在?何故不曾成亲?(老泪介)念女儿呵,

【普天乐】不知他把镜台中人年少,那几时磨灭了,可怜他丹穴雏鸾,竟化作桓山别鸟。(外)因甚失落女儿?(老)恨只因女貌花样袅,弄得儿身萍样漂。那时避难途中,被车夫劫去,到如今,不分那乘龙客异县身飘,料想得描鸾女瑶池魄渺,安排着悲凤人野店拳敲。

(外)因甚避难?(老)小妇人在扬州,借居姊夫施尚书花园,尚书有个女婿祝念星窥女貌美,夜遣贼人放火劫掠,幸走得脱,又被车夫劫去。(外)尔与施尚书有亲?这等尔丈夫何人?是何家世?(老)说起丈夫家世,小妇人就要愧死!(外)为何?

【雁过声】(老)清高,丈夫呵,曾忝居凤阁,小妇人也曾叨凤帔鸾绡。(外)尊夫姓甚名谁?官居何职?(老)先夫崔宝臣,正德初进士,官拜礼部员外郎,旧籍彭城,今已去世六年了。(外起身介)呀,这等说起来,是下官同年,年嫂快请起。(老起介)(外)年嫂请坐。(皂放椅前旁,老背坐介)(外)我为官仔细自评度,尔流落人没住着,则我约官曹少法条,累同年家眷萍飘。(老)高台明镜照,把残生冤苦消除了,便地下旧同年开眼笑。

(外向副介)他欠尔饭钱,尔只该问他讨,不该打他。今饶尔几板,快些去罢!(副)叩谢爷爷!(下)(外)下官尚要巡察地方,尊嫂可暂到敝衙居住,令姊令甥,俱在署中,可以接待。(老)如此多谢大人!(外)讨轿马伺候夫人起身。(皂应下)(内喊救人介)外边如何又喧嚷起来?(皂)禀爷,有个中年妇女,抬个女儿,绑个大汉来,说是逼死人命事。(外)着他进来。(皂扯贴上,杂绑净扛旦上,贴跪介)(外)尔是何等人家,为何女儿被他逼死?(贴)念小妇人呵,

【倾杯序】休笑,教坊司是旧僚,开方便门儿着。这扬州吴二呵,他煮鹤烧琴,残香摧玉,只想凶淫,那解行乐。俺女儿不从他狂厮调,他便把罗虬手掉,致巫山魂杳。俺好心焦,摇钱树从此不堪摇。

(外)尔女儿既是妓女,如何不肯相从?

【玉芙蓉】(贴)他芙蓉色易描,竹柏心难学,但空花水月,影儿相照,如何肯与狂且嬲。(外)有此志气,便不该做妓女。(贴)他那愿妆成别样娇,为被罡风漂,望家乡路遥,少不得蕊珠宫暂谪下董娇娆。

(外)这等不是尔亲女儿了?(贴)瞒不得爷爷,他是扬州人,姓崔名玉蛾。(老惊听介)被人掠卖在小妇人家。他说已许了人,不肯失节,立意只陪诗酒,不共枕席。所以这厮逼他,他便割死,求爷爷伸冤。(外)如此可敬可怜!(老起哭介)告大人,据他说,便是小女玉蛾了。(外拱介)尊嫂且去认来!(老作认不得介)

【山桃犯】把乱发腮边绕,将两目生箝着,血模糊不辨红儿貌。认不得,奈何?呵有了,女儿右掌心有颗朱痣。则藏钩中打一点春风小可,凭他作个印信文书稿,怎亲生骨肉,难究根苗。

(舒手看大哭介)呀,果然是我孩儿!我的儿呵,尔这般命苦也!

【尾犯序】甫救碧波浇,又遇两番劫难,一路飘摇。到今日教俺娘儿会聚,已做了生死开交。(旦微苏介)哎哟哎哟!(老)呀,我儿苏醒!我儿苏醒!(旦低唱)虚嚣,悄魂灵如丝掯着,耳轮边谁人哭叫?(老)是尔亲娘也!儿!(贴喜介)好了,摇钱树又有得摇了。(旦开眼觑老介)离情渺,无端会遇,恐是梦魂邀。

(老)我儿不是梦,是真的!(旦)呀,母亲尔为何在此?(老)我在此告状!(旦)我被贼人所逼,这贼便是放火劫我的,他自己说来。(老)我儿静养,待我告他去。(向外介)告大人,果是妾身女儿,幸已苏醒了。说这贼便是先前放火的,他自己道来。(外)尊嫂且请坐。(老背坐介)(外)吴二上来。(净上跪介)(外)尔这厮,先前放火劫他,今又逼他割伤,该得何罪?(净叩头介)小的该死,求爷爷开释!(外)发他桃源去,定罪详覆。(皂扯净下)(皂上)(外)再讨暖轿一顶,送小姐同夫人衙里去。(皂)轿马已备,请夫人小姐起身。(老扶旦下)(贴上跪介)爷爷,这玉蛾是小妇人买的,今已苏醒,应交小妇人领回。(外)唗!尔买良为贱,不治尔罪罢了,还想领去么?

【尾声】他是女床山毓就鸾雏小,怎教他久伴着青楼鸨,只当谪满仙真飞去了。赶他出去!(皂推贴下)

便是中郎还有女,可怜伯道已无儿。

怜孤恤寡吾曹事,况共当年集凤池。

第二十六折思英

【玩仙灯】(旦引贴上)死可还魂,为甚离人难近。难道是泉路非遥,人间反远。(叹介)忆楼名双燕犹存,但倚贴锦囊香韵。

【前腔】(贴)莫忆离人,忆着那离人偏远,须护惜,美玉才完,名花易损。况人生有缘,离皆复合,但看香云呵,恨无端难侍衣裙,到此日仍亲金粉。

(旦)尔要我不思量,怎的不思量也呵!

【香罗带】连宵入梦魂,翠鬟香鬓,梦中忘记是隔墙人,弄的一般儿姊妹猛相亲也。若教我作男身,不免芳情要傍朱颜晕。我的陆郎人儿也,尔怎的醒里抛人梦里亲。

(贴)陆郎何故女妆?

【前腔】(旦)艰难为我亲,托身脂粉,那梳妆便像尔旧香云。猛见得上楼的庞儿韵也,好教我暗疑神。好似隔墙月下窥人近。果是陆郎人儿也,到如今,连那姊妹相呼也不闻。

(贴)那夜同居楼上,定共小姐成亲了。(旦)那里那里!

【前腔】萱堂白发亲,天涯难问,肯从权便解却旧罗裙?若造次不留得身儿稳也,前在花园时,那墙角,夜开门,可不阳台梦接襄王近。(贴)陆郎如今何处去了?(旦)我那陆郎人儿也,要学崇嘏前身女状元。

(小生上)快将得意事,报与有情人。(见介)蛾姊拱喜,陆姊夫中了南省解元,名录在此。(旦看介)果然如此!母亲快来!(老旦上)客中久失将雏乐,庭外欣闻唤母声。唤娘出来何事?(旦)陆郎中了解元了。(老)如此感谢天地!(小生)母姨拱喜。(老)有劳甥儿!(贴叩头介)贺奶奶喜,贺小姐喜!(老旦、旦)罢了。(老)儿呵,

【前腔】尔留将半死身,受荣无尽,恁凤冠还叠奖守贞人。若果把被风的梨花殒也,那霞帔,那香轮,可不是后人受福前人恨。(小生)他中了,必当留京会试。(老)想那陆郎人儿也,他要待烛撤金莲始拜亲。

(老)忽闻此日门阑喜。(旦)稍解萱庭旧日愁。

(小生)从此长淮多胜事。(贴)三春花鸟胜扬州。

第二十七折淮警

【凤凰阁】(净引从上)风云生叱咤,声压广陵涛哑。直从扬子渡江涯,帆入淮流暂却。洞庭波涨,待尽把江淮吞下。

(净)到什么地方了?(众)已到桃源县,离淮安府城只有百二十里了。(净)焚掠县城,就此住扎,明日趋淮安府。(众应俱下)

【神仗儿】(末随外上)(外)道是龙争虎斗,却只么魔草寇。问吹唇沸吼,能苟活几多时候。(自指介)我姓韩人肯登台落后,则待为地方忧,先丢开家事愁。

请姑爷出来!(末)姑爷有请!(小生上)支祈怪欲翻淮水,累卵人思倚泰山。(见介)岳父拜揖。(外)贤婿请坐。(小生旁坐介)(外)贤婿,老夫本意,贼信紧急,贤婿可将家眷移避他处。今看此贼到处焚掠,未必所避处便为吉地,况衙门家眷,先行逃避,民心惶骇,守御不固。今只用心防守,狂贼亦何能为?老夫今便到敌楼上宿歇,寇不退不回衙。衙内事,统劳贤婿照管。(小生)当得。(外)休将国事兼家事,(小生)才得民心似己心。(俱下)

(台上设敌楼,净引众绕城下)(外上敌楼介)

【马踏花】俯瞰淮流,万仞长城百丈沟。他泥雕士卒,木削戈兵,草结兜鍪,则待把杨么水寇霎时休。俺这临淮壁垒今番就,还蚩他几队么魔,何用咱胸中百万貔貅。

贼寇离城有一箭之地,现在埋锅造饭。可将这二十个木柜缒下城外,教他抢去,城门预伏兵一枝,等他开柜时,追去剿杀。(内应)嗄!(缒木柜介)(贼抢回开介,柜内飞出黄蜂乱针,贼慌乱介)(内开城追剿,贼败下)

【前腔】(外)谈笑嬉游,看取狂徒鼠抱头。那蜂儿呵,他黄须猛将,舞动神针,剿尽鸺鹠,虫沙猿鹤一时休。风声鹤唳,今朝又。又何须阵列鱼丽,看长淮水静鸥浮。

(净又引众绕城下)(外)贼仍离一箭之地,可再将这二十柜缒下,教他抢去,等他那边炮响,开门追剿。(内应)嗄!(缒柜介)(贼抢去,净引众上叫介)不要开,可用火烧他!(贼烧柜介,柜内飞出火炮乱打,贼慌乱介)(内开城追杀,贼败下)

【前腔】(外)赤发虬,比那露目黄须力更遒。俺略施小计,非学田单,燧象奔牛。金蛇赤电透营搜,轰雷突地空中吼。尔看俺将猛兵精,可怜他鬼哭神愁。

(净又引众绕城下)(外)贼仍扎旧处,可再将这二十柜缒下,这回必不敢抢,等他守得懈怠,一声炮响,开门追杀。(众应)嗄!(缒柜介)(净引众上叫介)孩儿们,我们两次遭他木柜诡计,今番不要抢他,看他怎地!

【前腔】(外)尔看他不识机谋,疑鬼疑神但注眸。这一刻,他泥欹士卒,木倒戈兵,草脱兜鍪。贼众已懈怠了,快放号炮!(内放炮介)(柜中壮士翻盖出,挺刀抢杀,贼穿甲不及乱撺介)(内出城追杀,贼败下)(外)奇兵突出鬼神愁,伏兵奔凑雷霆吼,说甚么搅海翻江,都教他落堑填沟。

(净引败众戈甲不全上)了不得,他三番用几个木柜,把我十万大兵,杀死一半,再等几时,都要葬送他柜里了。孩儿们,快解围去罢!(引众下)(外下敌楼介)

【滴溜子】贼逃了,贼逃了,休追穷寇。城完了,城完了,还须上奏。要扫尽逋逃渊薮,将洞庭浊浪收,把君山毒雾漱。

运筹玉帐定输赢,何用戈苦斗争。

不是贼人轻卷斾,长淮城外有长城。

第二十八折哭蛾

【风入松慢】(生冠带引皂上)前年沉狱剑埋丰,到今朝化剑成龙。今朝袍笏承皇宠,忆前年粉白脂红。只可惜呵,铺榻的依原是芙蓉茵冷,遮户的依原是孔雀屏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