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福建文人戏曲集(元明清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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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续牡丹亭传奇——[清]陈轼(9)

第三十出叩阍

(杂扮黄门官上)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自家黄门官是也。今日早朝时候,看有奏章,就此封进。

【北四边静】(癞头鼋持本章上)小黄图吴南都会,风篁翠滴,鹫岭峰飞,望海云齐,曲折潮声沸。一样的鸾旗羽骑,且权作帝京之地。

来此已是朝门前了。

【耍孩儿】鸡鸣紫陌寒光缀,晓钟金阙微风吹。参差万戟列星低,点轻霞乍启垣扉。只见炉烟细细游丝住,环佩锵锵缓步迟。听碧落箫韶起,端的是龙蛇闪动,燕雀高飞。

(跪介)草莽微臣癞头鼋启奏!

【五煞】念卑微无知识,又不是任言官列要秩,又不会雕虫掞藻精文义,只为那热肠激起难回互,直道须分是与非。因此上忘生拼死,面诉丹墀。

微臣启奏,原任翰林院学士柳梦梅伪学一案,真实冤屈!念梦梅呵,

【四煞】他是抟风翮,击水鬐,凤举鸿轩世所希,金声玉振谁能拟。况他高领状头,忝居侍从。牙筩碧镂叨恩泽,秘阁芸台效委蛇。分明是青钱万选天家瑞,有甚么植私树援,行短心违。

佞臣许及之、赵师睪等,以道学为伪,不知何者为真?

【三煞】张弧矢,载鬼魑,肆冤诬,逞险巇,成群桀犬将尧吠。邯郸市虎来谗口,按剑弯弓最可悲。容易把贤良弃,眼见得倾梁倒柱,谁支得大厦将颓。

这伪学一流,都是名士。

【二煞】道义圣贤期,名流品望巍,真儒体用皆醇备。寒霜水镜冰壶皎,秋隼峰尖岱岳齐。是天生清庙器,岂可使沉沦禁锢,忍教他溷迹涂泥。

道学之隆替,关系国家之兴衰。癞头鼋不言,谁敢言者!念癞头鼋呵,

【一煞】危言非所宜,犯颜不可为,只当蛙鸣愧杀寒蝉闭。千人一谔谁敢任,断鞅牵裾志岂移。猛可里肝肠碎,只望鉴小人愚戆,早已视斧锧如饴。

(黄)圣旨下,伪学一案,朕久知其冤。柳梦梅等,尽与赦除,仍行擢用。许及之、赵师睪等,俱行革职提问。癞头鼋敢言可取,着授杂职官。钦哉!(癞叩头谢恩介)(黄下)(癞)妙!妙!今日这般贤人,却好痛快也!

【煞尾】含章陨自天,复际连茹汇。时平依旧是思皇会。少不得把一起真文章出了气。

紫禁朝天拜舞同,未央月殿度疏钟。

圣主即今多雨露,促召王褒入九重。

第三十一出慰病

【七娘子】(贴抱病上)长眉空锁月弯环,枕前冰梦里犹寒。泪染湘篁,思腾碧汉,恹恹捱过朝和晚。

奴家终朝抱闷,不觉染成一病。这一种如痴似醉的光景,不知从何而起,连我自己也认不出来。

【刷子带芙蓉】心坎费掀翻,奈愁窝紧闭,未透牢关。甚事拘牵,难讨梦贴魂安。我想春香这丫环的债,未知何时得了。蹒跚。菱花侧无边无岸,香奁畔长吁长叹。精神困懒似风瘅,玉容谁使半凋残。

(旦上)事不关心,关心者乱。我为春香这樁事,苦劝柳郎,谁料古执不从。这妮子不知分晓,酿成一病,如何是好?不免前去安慰一番。(见贴介)春香,病体何如?(贴)夫人,春香病体,这几日越加沉重。(旦)春香,你可自调养些!

【山渔灯犯】且宽怀,休悲惋。保护身躯,加了茶饭,周全这杏脸桃颜,朱唇翠鬟。画屏材料终须办,待时来付与连环。春香,从来好事多磨,且莫性急。都似你嫌孤怨单,粉褪香残。空撩乱魂梦里盘旋,费掏摸隔万山。春香,你的心事,都在我身上。要知多磨难,苦中甜,管教成就好机关。

(贴)多谢夫人费心,恩德难报。但是春香这病,像是调养不得的!

【普天带芙蓉】要禁持,何曾惯,除不去无明蔓。春香一捻身躯,怎当得许多病症。一丝儿怎度朝昏,伤憔悴怎解愁烦。这症候成牵绊,嫩喘腔腔声细按。又没甚湖山上拖的风寒,还似沉醉一般。莽支离,宛如孤鸟困笼樊。

(旦)春香,我与你分虽主婢,情同骨肉。望你长久相依,休要抱闷,坏了身子。

【朱奴插芙蓉】我和你情非草管,指望你百年英粲。莫学花园旧公案,还魂事岂堪习惯。(贴泪介)(旦)收泪眼,心须转圜,待娲皇补成一座好巫山。

【尾声】(贴)深恩承谢加青盼,奈此日沉疴难挽。(旦)春香,千万听我吩咐!须将息,愁肠莫绾。

掩袖低巾泪不流,玉梯横绝月中钩。

青女素蛾俱耐冷,莫损愁眉与细腰。

第三十二出困贤

【字字双】(杂扮管营官上)聚槖悬壶颇勤劳,虚套。铜鐎铁马假妆乔,营较。贪生怕死报王朝,忠孝。爱钱要钞乐陶陶,欢笑。

俺管营官便是。操兵练马,非其所长。倚剑悬旌,只循故事。可喜销金罢刃,不须插羽鸣笳。生枝生节,任臆抽头。开口开手,只索常例。小子这官,除军之外,别无所管,满盘生意,都在这卒伍面上。也有别处发遣的,若无利市,教他生死只在旦夕。惟是缙绅之流,系经朝廷处分来的,都是大模大样,虽是我门管辖,反教我去奉承他。如今新到柳梦梅,原是状元出身,数月以来,别无话说。近接桂林府太爷密谕一道,不知是何缘故,要我百般凌辱了他。我想太爷是相府至亲,谁敢违拗,少不得依他钧旨而行。也是柳梦梅罗孛在命,合当晦气,非干小子之事。差拨何在?(杂上应介)(管)差拨,因为桂林府太爷,要我将柳梦梅百般凌辱,如今和你商议,要设何法处他?(差)这个不难。柳梦梅是读书人,耐不得劳苦,可先唤他在马房住,斩草煮料,喂养牲口,就算第一次凌辱了。(管)此法甚妙!你去唤他夫妇二人来。(拨)晓得。(拨下,同生旦上见管介)(生)营官,你请我到此,有何话说?(管)不是小子啰唣,因为近来上司明文,凡发遣的军人,不论甚的出身,都要一体差使。我如今借重你夫妇,到那马房居住,斩草煮料,喂养牲口。若是损坏马匹,你要赔补。须小心看管,不可有违。差拨,押他二人去。(下)(拨押生旦行介)(拨)这里是马房,须要小心喂养。我去了也!(下)(生)你看这管营的狗官,好放肆也!(旦)柳郎,人在矮檐下,谁敢不低头。且安心随分,再作道理。你把草束来。(生旦同铡草介)

【山羊转五更】(生)念人情瞿塘澎湃,险肝肠空生机械。雀鸢儿还欺凤鸾,小蛴螬要把神龙害。管营官,你这痴更,尘泥剑铗埋,那知宝气余光在。受苦捱劳,许多磨折,把文章客,翰苑名,同糠稗。刁愚做尽轻骄态,只得忍耐酸辛,何愁穷阨。

夫人,同你将这草放在马槽上。(旦)柳郎,你看这一群马呵,

【前腔】尾萧梢风前嘘噫,望云骓深恩何在。困盐车谁拖锦鞯,莽方皋那识骊黄外。时运乖,龙媒比驽骀,逡巡莝豆真无赖。柳郎,难道这马是该终久伏枥的?骏骨燕台,定然招买。负河图也要须羲文解,飞黄万里名无改。有日破电追风,还你平时英概。

(生旦暂下)(杂扮差官上)春色来殊域,天恩下九重。俺兵部效用官便是。因为本部抄出上谕,升原任翰林学士柳梦梅,为西川安抚使。本部因见边方重任,紧急需人,特差俺前往柳州,催促上任。今到此间,闻得柳老爷寄寓在柳侯祠内,不免前去。(暂下)(跎上)事不关心,关心者乱。方才管营官请我老爷夫人去,不知甚的勾当,许久不见回来。丢得我一人寓里,好凄凉也!(差上)这里是柳侯祠了。(叩门,跎开门见介)(跎)长官何来?(差)俺是兵部差官,特报老爷喜信。(跎)有何喜信?快和我说!(差)你请老爷出来,自有分晓。(跎云)方才老爷是管营官请去的,我同你去找寻便了。(同行到介)(差)管营官何在?(营上应叩头介)(差)柳老爷在那里?(营)在马房里。(差)这狗官,怎么把柳老爷放在这里,可恶!(跎)这狗官好是大胆!(跎打营介)(营请生旦上介)(差见生叩头介)(差)恭喜老爷,高升西川安抚使,本部因地方重任,特遣小的趣请老爷,刻期赴任。见有本部咨文在此。(生看介)(生)原来是兵部催促到任公文。差官,你可公所安歇。从来君命召,不俟驾而行。我便三日内收拾起程便了。(差应下)(生)唤这狗官来。(营俯伏叩头介)(生)你么麽末弁,敢于凌辱大臣,成何道理?(营)小官不识高低,罪该万死,但容小官一言。此番冒触老爷,实是桂林府韩太爷严谕,教小官如此如此。小官奉了上命,怎敢不遵?求乞仁爷饶恕则个。(生)原来如此!这也难怪你了。快去罢!(营下)(生)夫人,韩子才这厮,我与你有甚冤对,乃敢如此无礼!若不斩此奸人之头,如何出这口气!(旦)柳郎,君命为重,私仇为轻。这宵小行径,何足挂齿!你一面收拾起程便了。(生)夫人所言极是!

【猫儿坠桐花】(合)寒威初转,湛露自天来,宫阙晴云向北开,曲盖朱幢蔽草莱。可喜遭逢否变泰,登坛笑指巴山外。

【前腔】节旄初拥,飞向锦江涯。剑阁横云猿啸哀,重关锁钥藉安排。叱驭萧萧马首快,华阳草树遥相待。

双龙阙下拜恩初,报国纵横见丈夫。

万里只携孤剑去,九天开出一成都。

第三十三出蛮扰

(杂扮蛮长带兵众上)红缰跑骏马,白羽集神兵。三军张武斾,计日下重城。俺五溪蛮长便是。出巴子之苗裔,为槃弧之子孙。占武陵西界,雄霸一方。居棘道东边,横行四境。年来揭竿活计,打草生涯,招集兵马,不啻数万。趁此人多粮足,攻克涪州,从此进发巴江,直捣成都。踵隗嚣之故智,踞望帝之名区,大事成矣。军士们起营前去。(众应行介)

【金钱花】(合)焱腾羽队如螽,如螽。飞营如烘,如烘。龙争虎战斗豪雄。笳鼓响,阵云从,高垒上,快临冲。

第三十四出议剿

【瑞云浓】(生冠带众随上)蚕丛建斾,春满锦江花卉。筹边楼上晓云低,风高幕府,誓手扫搀抢,时销烽燧,控三刀天河兵洗。

剑阁重关蜀北门,身留一剑报君恩。军前草奏旄头下,丝管千家静夜闻。下官奉命安抚西川,安民察吏,渐次举行,所愿敌国外宁,萑苻内靖,才免尸位之愆,无负建牙之任。但是西川势连陕汉,地接蛮番,固圉先须审要,命将亟宜得人。下官就道之时,已曾特疏推荐土猺女将招步玉为西川总管,蒙圣上依允多时,早晚想必到任。下官正好倚为腹心,共商帷幄。正是艰难须上策,容易即前程。

【西地锦】(小旦戎装上)锁甲寒光如,师中命锡丹墀,雕边认箭剑关齐,那识香奁英伟。

小将招步玉,蒙柳安抚举荐,叨受圣恩,升为西川总管。今日到任,不免前去晋谒安抚则个。(行到介)门上替我通报。(杂应进禀介)(杂)西川总管禀见。(生)原来招总管已到,快请冠带相见,不须戎服。(小旦换冠带进,生接见,小旦拜介)(小旦)小将柔懦末材,叨大人不弃,鼎力吹嘘,今受恩宠,殊愧驽骀。(生)下官为封疆起见,非为私恩,借重大才,分膺重寄,实望同心戮力,靖此一方,休得过为谦让。左右,看小席来,与总管少叙片时。(作掩门看酒介)

【降黄龙】(生)阃外严威,万里桥平,鹿头关峙,干城特简,此日登坛,乍开霜戟扬麾。娘子军成,宛然应雷泉灵气,抵多少前筹借匕,岂愁多垒。

(小旦)小将重叨褒奖,何以克当。还望大人教诲,俾小将奉为指南。

【前腔】矜奇。世道纲维,桢干邦家,建幢蜀地,胸开八阵,依稀似旧日武侯神秘。思惟,深愧庸流,未能免裙钗余技,望明公推心指授,谨遵嘉诲。

(杂上传鼓递公文,接进,生看介)原来是涪州公文,申报五溪蛮作乱,攻打州城。将军,此番就要借重先锋,灭此朝食了。

【黄龙滚】潢池妖雾迷,潢池妖雾迷,剽掠如蚊蚁。急保封疆,征讨除奸冗。前矛推重,孙吴神智。严旗鼓,整烝徒,休儿戏。

(小旦)大人威德播扬,远近詟服,这些小丑,何足介怀!但是溪蛮无他伎俩,只是凭依险阻,便于聚乱。以小将愚见,不如乘他攻掠,急从间道捣其窠穴,使彼接应不及,破之必矣!(生)贤契所见极是!

【前腔】(小旦)烟尘薄五溪,烟尘薄五溪,只是高陵倚。亟捣孤虚,雪夜擒元济。还须求教裴公高识,申军法,儆戎行,扬兵气。

边尘计日清,江月带营行。

决胜方求敌,归邀麟阁名。

第三十五出却金

【剔银灯】(癞头鼋冠带,衙役随上)直谏昌言抗疏,叨半秩九天膏露。香喷椒浆,碧沉芳醴,春意顿生寒署。守贫甘窭,期尽职免贻尸素。

五齐六物总相宜,大历曾闻罢税时。堪羡饶州刘榷务,梁间燕子写新诗。下官癞头鼋,近以直言授官,叨监邛州酒税,又喜柳状元节镇西蜀,共事一方。我想这官虽是微末,尽忠报国总是一般。我自到任以来,玉洁冰清,一尘不染,正税之外,并不私取羡余。假使天下的官,都照癞头鼋这样做去,眼见得太平万世了。(杂)老爷等得天下太平时,小的们只好呷风过日哩!(癞)我老爷吃邛州一口水,难道你呷不得邛州一口风?呀,左右,你看外边是甚么人喧嚷?

【缕缕金】(杂儒服众上)金龟换,杖头俱。黄公声价重,请开垆。想着荆州醉,高阳归暮,更杨雄奇字闹门闾。良时莫辜负,良时莫辜负。

(杂众下)(杂)禀上老爷,这是读书们醉酒,唱个曲儿!(癞)好,读书人唱得妙!

【前腔】(杂扮村农众上)西成过,稻香余。樵音出林杪,乐于于。把酌桑阴下,无思无虑。望帘儿飘处且频沽,糟醨日含哺。

(众下)(杂)禀上老爷,这是村农唱的曲儿!(癞)好!这村农更唱得有趣!左右,你看我监这酒税,榷务均平,百姓大家们都有酒吃,也不埋没俺一番清政也。

【锁南枝】承朝命,榷酒酤,官箴不修羞耻无。因此儆廉隅,丝毫贮公府。沾雨泽,卓女垆,庆清平,万松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