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福建文人戏曲集(元明清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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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吕真人黄粱梦境记——[明]苏元俊(4)

第十出仇隙

【南宫】【大迓鼓】(净扮吕千里,圆帽青衣上)官儿总一般,翰林声价,地覆天翻。哥儿戴帽人垂盼,府县趋迎请一餐,到处关津都有折干。

自家吕翰林衙里一个吕千里便是。我家老爷才到任,被我讨一个迎接家眷的差来,兵部就送几张勘合,争奈我不识一字,也难打差。因此上寻一个会作诗的人儿,姓胡名诌,相伴同行。所以逢州遇府,或是写贴,或是做柬,或是题诗,或是写字,也不知着我弄了多多少少的下程人情到手。这都是胡诌儿手笔之力。如今已到利名关里,找寻太阴夫人不着,不如先去拜那守关的官儿,又可以问太阴夫人的下处。且待胡诌儿来,定有议论。(丑扮胡诌上)

【又】(丑)敲推没奈烦,现成语句,写入词坛。安排狐白曾偷惯,打点生吞李义山。这样胡诌,真也不难!

(净)胡诌哥,你曾打听这守关的是甚么官?(丑)是武职官。(净)武职官极好,快叫人寻分上替他说。(丑)也该做些诗赋送他才是。(净)不要作赋,昨日衙门前枷号一个做贼犯人。(丑)呸,那是做贼犯人。(净)作赋的毕竟有些贼形,只做一首诗罢!(丑)我已做诗一首,念念你听。(吟科)关内关外寻太阴,不知太阴何处边。将军若知太阴处,敢烦引领太阴家。(净)好诗好诗!(丑)诗虽不好,押韵而已。(净)觉得阴物太多些。(丑)做诗人骨头贱,也要这些阴物才够用。(净)这样说就讨扇子去写了,就送去。(虚下)(末扮老将做腰痛,引众上)

【又】花营战已阑,无端陌上,遇着云鬟。谁知眼热,情儿绾。到底腰痛,髓又干。那话如今,常把线拴。

自家利名关上的老将是也!自从前年与那太阴女朦胧一战,腰痛至今,可见老人家再不可近那少女。叫手下们以后但有女子求战的,我这里先竖降旗罢了。(众)竖降旗不好看,待小人们做一个吴歌儿答应他,他自然败兴去了。(末)甚么歌?(众)

【吴歌】爷替姐呢,战一子场。姐似子双刀,爷似子枪。一枪两枪就便子乞降了,则落得姐呢痒痒个两三更。

(末笑科)(净持帖并扇上求见,众接帖上禀)吕千里送诗扇,说他是翰林的管家。(末怒科)着他进来!(净进揖科)(末)你是甚么官,行这样礼?(净)是第一大的夫官。(末)这样人,敢来送诗扇,叫手下重责二十板。(打,净叫科)看家主吕某分上!(末)原来是吕某的家人!那吕某前年替我厮斗一场,如今还腰痛未止。再打!(打,净叫科)看扇上诗句分上!(末)这臭屁放在扇上,何等可恶!再打!(打,净叫科)这诗委实是外面有个胡诌儿做的。(末)快去拿来!(众拿丑跪)(末吟前诗科)这诗是你妙笔?(丑)押韵而已。(末)押此人到东厕里,把热粪一斗赏他。(丑诨)查查粪字是甚么韵?好去做关上将军赐粪的题目。(众引丑下)(末背云)我想吕某既居翰林,此仆若回,必定生事,眼见得不得宁贴也,不如将他赶出关外,就得泯灭了。(回身科)手下过来,把这厮快与我赶出关外去!(众应,引净下)

【普贤歌】(末)因风赶出关,随他老死,不许生还。停来宾馆闲茶饭,把与孤,穷当几餐。这样驱除,清净一番。(下)

第十一出廷诤

(外扮黄门上)[集唐]花迎剑佩星初落,柳拂金茎曙欲分。日下凤凰双阙回,城中钟鼓四天闻。自家黄门官是也。今日官里升殿,恐有奏事官到来,不免在此伺候。(生朝服上)

【黄钟】【凤皇阁】微臣献可,幸得班联青锁。无端主上横诛求,复与奸邪相左。忠言良药,要此日成周见太和。

自家吕某是也。昨蒙圣恩差往海外封王,今日辞朝兼有短章两道冒渎天听。一则为太常博士韦都宾、陈京等建议暂括商钱四分之一,以供两河之兵,致令判度支杜佑大索长安,商贾嚣然,如被寇盗;一则为李希烈陷汝州,主上听信卢杞之言,使颜真卿宣慰。诏下之时,举朝失色。凡此二事,皆言责之臣,所不得不言者,岂可默默委之他人乎?来到朝门,不免鞠躬而进。(黄门)奏事官五拜山呼,有何文表,就此披宣。(生)臣吕某,蒙圣恩差往海外分封,谨以明日就道。但臣目击时艰,不容缄默,谨以短章冒奏,臣无任瞻天仰圣激切屏营之至。(黄门)奏来。

【黄钟】【黄莺儿】(生)飞将正横戈,括商钱,付骆驮,长安大索如传火。纤微尽罗,黎民怨多。(黄门)怎见得黎民怨多?(生)长安商贾俱已罢市,又且诉告于宰相卢杞马前,卢杞但有逃避而已。羞他卢杞唯藏躲,怕扬波媒灾召祸,摇动旧山河。

(黄门)圣旨道:闻卿所奏,具见忠诚。即日把暂括富商之令停止不行。仍将括富商官杜佑发边卫充军,家产抄没入官。建议官韦都宾、陈京俱革职为民。钦哉!(生)万岁万岁万万岁!臣还有一疏奏上,伏乞采纳。(黄门)奏来。

【又】(生)战士已催戈,把忠良付逝波,奸邪得意私相贺。(黄门)忠良为谁?奸邪为谁?(生)忠良者颜真卿也,奸邪者卢杞也。李希烈业陷汝州,陛下听信卢杞之言,随遣真卿宣慰,此卢杞恶真卿,故欲置之死地也。这的是弥天网罗,飞腾奈何,教人何处寻生活。甚么麽!朝廷与夺,一一尽由他。

(黄门)圣旨道:前者有旨遣颜真卿宣慰希烈,实系宰相卢杞之议。今以卿奏,别选小臣前去,留颜真卿在朝供职,庶几国家重老成之意。钦哉!(下)(生)万岁万岁万万岁!(生出科)(丑、净扮青衣上接科)呀,老爷出朝了,不知旨意下了不曾?(生)旨意下来,两件事都蒙圣上准了。(丑、净喜科)(生)但海外策封之行,我已题过,明日就道了。你们及早催趱夫马伺候。(丑、净)呀,明日老爷大公子、二公子廷试之期,老爷怎不迟留几日?听了二位公子胪传消息,多少是好!(生)明日就等大相公、二相公廷试消息了起马,还不误行期。(丑、净)小人们理会得!

【集唐】

渭水寒光摇藻井,终南佳气入楼台。

披衣更向门前望,谢食方从阁里回。

第十二出言祖

【临江梅】(生)云低远塞排秋雁,休悲去国丁年。(贴、小旦)君家持节向胡天,人说云霞簇拥神仙。

相公万福!相公奉使渡海,我姊妹二人,虽非大齐之偶,已在小星之列,谨备一杯奉饯。只是孩儿吕浑、吕涉今日正当廷试之期,不得侍奉膝下,如何是好?(生)齐、宋二夫人,既有盛设,先取来饮,两个孩儿或就有捷报到来,也不见得。(贴、小旦)如此却好!就叫海莲看酒过来。(丑扮海莲持壶上)(贴、小旦递生盏科)(生)平生怕食哑酒,你二人试展秦青之喉,以待周郎之顾。(贴、小旦)妾见景氏散花吟中,有以绣鞋一只赠别者,妾甚喜之,待妾歌来。

【七犯玲珑】(贴、小旦合唱)轻将软玉缠,深藏湘绮边。盈盈低印苍苔浅,端的可人怜。自是双娇爱,谁堪半弃捐。恨留连,脚跟无线。才把桃花一片,远趁别离船。学王乔飞舃,傍君旋。做昭阳弱羽,随风转。踏歌垂手,当年绣筵。行云驻足,何时锦鞯。夜色空罗袜,春心泣杜鹃。情踪远,色界偏,凤头零落步中莲,只影在湘川。

(生)故自佳。(丑诨科)齐二夫人、宋三夫人都是顾自家,不顾别人的。(生)唗!(丑出大女鞋一只科)海莲前日烘火,把脚上鞋烧了一只,如今只剩得一只,有几个相处的人讨去做表记,还不曾与他,如今就送上爷爷。(贴)唗!爷爷要他何用?(丑)夫人不知,街上有几个后生,看见海莲的脚大,说亏你撑这两只大船在路上走,不知你家家主公那一年代才用得你着。海莲只是恼在心里,如今爷爷渡海封王,却也用着这大船了,所以海莲喜而不胜,也学二位夫人做个驻云飞,并此鞋送上,待海莲唱来。

【驻云飞】(丑)尺二金莲,一匹松江才够缠。步稳行如箭,大样双飞燕。嗏,一只火中燃,一只完全。许送情郎,未得情郎便,今奉爷爷作渡船。

(众笑科)(净青衣急上禀科)大相公、二相公胪传首甲,朝廷钦赐游街已毕,如今已到了府门了。(贴、小旦)老爷还未起身,得此佳信,真个是可喜!可喜!叫衙里吹打伺候。(小生扮吕浑、外扮吕涉冠带上)

【画堂春】承恩今已奏甘泉,雁行一阵凌烟。老龙未遂抱珠眠,且自流连。

(小生、外见拜科)(生)他人一第如上青天,我两个孩儿取之如拾芥,可喜可喜!(贴)相公之儿自合如此!(生)这也难说!卿相多出于寒微,而卿相之后多沦不肖,所以处贵倨未必是子孙之福。(小生、外)父亲所言垂训远矣!(贴旦、小旦)孩儿过来,你父亲车马旌旗都已在门,你两个快向前把盏者。(小生、外把盏科)

【七犯玲珑】(合)龙绡荐玉编,莺歌答舜弦。胪传名姓归庭院,使节况翩翩。鞞鼓鼋鼍振,旌旗鸟兽悬。忆山川,愁怀展转,且说东洋一片,几许客心煎。望麻姑到处变桑田,待张骞刻日归乡县。一时骝马,曾堪着鞭。那时舟楫,还堪济川。剑倚南荒外,声通北斗边。三更梦,万里船,不知何日是归年?膝下两茫然。

(生)就此与齐二夫人、宋三夫人别了。(揖科)(小生、外)孩儿候送爹爹出关然后回。(贴、小旦)如此却好。(小生、外随生下)(丑随贴、小旦下)

【集唐】

波生远水雁初下,云起高台日未沉。

莫上孤城频送目,由来远客已伤心。

第十三出出塞

(小生扮紫骝上)白云常在眼,芳草自知心。自家乃太阴夫人门下一个养马的后生是也,名唤紫骝,未曾婚娶。近闻太阴夫人要把侍女一人与我,还未定是谁,只是她侍女四人,一名碧玉,一名珊瑚,一名珍珠,一名琥珀,四人之中碧玉最丑,珍珠最妙,丑的常在这里胡缠,那妙的再不能够汤他一汤。昨日梦见珍珠儿送一个玉合与我,我亲手开看,却是空的。此梦跷蹊,不免寻一个占梦先生占他一占。

【黄莺学画眉】(小生)玉合梦中投,这姻缘应到手。我想他还不曾惯经哩!拼教绣被胡厮扭。重载的小舟,难通的微溜。下功夫,碾得个珠儿透,些儿护送轻轻耨。销魂也,爱里藏羞。(末扮先生持占梦牌上)

【普贤歌】梦中占梦梦中愁,梦事空花一笔勾。我是占梦的人,不该这样说话。还他梦中愁,休将一笔勾,遇痴人,哄他一壶酒。

(小生)占梦先生拜揖了。我有件婚姻事,梦见那人送个玉合儿与我,我亲手开看,却是空的。(末)莫怪我说,这样婚姻,落得个虚哄。既合而开,又是空的,断然不成。(小生)不知合在何时?(末)就合就开,不出今日。(小生)酒钱奉上。(末)多谢多谢!(下)(小生)他不来便罢,若是来时,我尽有拿云的手段。

【又】珍珠圆活性温柔,照乘还堪合浦求。隋侯暗中投,骊龙睡里偷。走盘儿,任他轻即溜。(虚下)

(贴扮珍珠上)自家珍珠是也!我家太阴夫人,吩咐我去马房里,叫紫骝儿鞴马,要到边上散闷。这紫骝儿是我心上人,这回差遣,毕竟有下落了。(贴行唱)

【黄莺学画眉】花老燕莺愁,恨空床难独守,如今拼把情儿逗。想着的紫骝,相思的症候。这回敢也都丢手,与他暗结鸳鸯扣。谁参破就里风流。这是马房,怎不见那人?待我叫一声:紫骝哥!

(小生急上搂科)碧玉姐!(贴)喜的是我,若是碧玉儿,可不可惜了你这一搂!(小生)有这样凑趣的话,待我再搂一搂!(搂科)(贴)青天白日,不要是这等。待我说些正经话,夫人要到边上散闷,叫你鞴马伺候。(小生)好灵梦!(贴)甚么梦?(小生)我昨日梦见你送个玉合儿与我,今日你就到这里来,岂不是灵梦?(贴)我只道我梦里有个你,谁知道你梦里也有个我。(笑科)只是我有一个合儿带来,不是玉的,中间有些东西。(小生跪科)姐姐合里,想必是红艳艳、热乎乎、水淋淋、香喷喷的东西,快借与紫骝儿看一看。(贴笑扶小生起科)你当真要看,我和你房里去看。(小生抱贴坐,见丑上,贴躲小生身后科)(丑扮碧玉上)

【普贤歌】终朝思想大肠头,甚日骝哥和我偷。乖亲紧紧抽,提防且莫丢。待酥麻些儿先撒手。

自家碧玉是也!我闻得夫人叫珍珠儿去叫紫骝鞴马,恐怕着紫骝儿搭上了。且去看看,食他些寡醋回来。(做看科)呀,紫骝哥身后甚么东西?(小生)呀,碧玉姐身后甚么人跟来?(丑作转身,贴走下)(丑)我身后没有人跟,你身前到有人弄哩!(小生作怒不应科)(丑)是我不该,打脱了你的姻缘。只是有我在这里,快到床上替你解恼去。

【又】寸阴可惜此淹留,些个丹泉水暗流。人儿恁娇羞,哥儿是紫骝,办诚心今朝和你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