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夏爽的病好多了。她打开手提处理堆积的邮件,给编辑和文友回完信,已经十一点多了。
她不想睡,就带上耳机,选了一首唯美的钢琴曲。开始在键盘上敲击出她心中涌动的文字,思绪澎湃,感伤浪涌,唯有文字能救赎她。
粉色的蝴蝶结系在她挎包的肩带上,小天的灵魂已经安息了。
槿阁在给陈默打电话:“陈默,我今天看见一个跳楼死去的女孩,我好难受!”
“阁子,你不怕。这种事其实很普通,也许你们师大不多,但在我们科大,因为学习压力大,每学期都有人想不开跳楼。开始,我们也很震惊,现在也已经习惯了。”
“可是,那个女孩是因为失恋自杀的,而跪在她身边痛哭的人是宇桐姐夫。你也知道,他是我表姐的男朋友,他们感情一直很好!”这些疑问槿阁只能告诉陈默。
“也许你看见的只是表面,但是这样痴情的女孩很可惜。打电话问问表姐吧!”陈默的情绪也受到了感染。
“我打过,可是她的手机已经用停了。”槿阁不知道如何是好。
“咦,我有电话打进来了,陈默你挂断吧!晚安。”槿阁很兴奋,估计是苏阳打进来的吧。
“阁子……好吧,再见。”陈默感应到槿阁身边已经有特别的人出现了。他放下电话,无奈地笑了笑,毕竟他从槿阁的声音里听到了她内心的愉悦,“阁子,你快乐就够了”。
“阁子,明天陪我去看画展好吗?想有你在身边。”苏阳在电话里说。
“好啊!是你很欣赏的那位大师的画展吗?我今天看过报纸了,明天我去你们学院找你。”槿阁的枕头边放着很多美术专业的书籍,她想与苏阳能无话不谈,包括他深爱的绘画。
“槿阁,下学期开学后跟我去见妈妈好吗?我经常在她面前谈起你,她想见见你。”苏阳温柔地说。
“槿阁,槿阁,听到了吗?我妈妈想见你。”
“我听到了,需要去选件好看的衣服吗?你妈妈喜欢什么样子的女孩?”一切来得太快了,槿阁的心跳得很快。
“不用了,你现在的样子就很好,我妈妈喜欢清新淡雅的女孩。你的样子和我妈妈年轻时很像,因为我爸爸喜欢茉莉,所以他见到妈妈后,就再也离不开了。”苏阳很爱他的妈妈。
“那后来呢?”
“后来,我爸爸就对我妈妈说"小芬,我一直有个愿:望,就是想把一株最雅致的茉莉带回家,种在庭院里。用我一生的热情来照料她。"我妈妈就因为这句话和爸爸订了婚。”
“你爸爸好浪漫!”
“搞艺术的人都浪漫,我也想种棵木槿花在家中的庭院里,每天让她陪我画画,你觉得呢?……”
那晚,槿阁是带着微笑入睡的,梦境里她变成了一棵木槿花,洁白的花朵,清瘦的枝叶,静静地开放在一个笼罩着迷雾的小庭院中……第二天,槿阁早早去了美术学院,苏阳正在上专业课,她就安静地坐在台阶上等他。远远看到棕榈树后面,有白色的小点在风中摇晃,淡淡的香味若有若无。槿阁走近了才看分明,难怪它能远远吸引住槿阁。那是一棵木槿花树,上面开满了洁白的花朵,娇柔的花瓣在风中片片飘落。
木槿花朝开暮落,但它的花语却是“永远不放弃”。
槿阁抬头朝美院的教学楼望,发现苏阳的画室正对着这株木槿花。虽然现在那个窗口空空的,但是她能想象到苏阳每天朝这个方向观望的神情。
十点多的时候,苏阳背着包从楼里出来了。他看见槿阁就飞奔过来:“阁子,你等了很久了吧!”
“我在看你窗前的木槿花。”
“我早看见了,一人一花相衬映。阁子的脸蛋比木槿花更清丽,我站在窗帘后看了很久。”
“我们早点赶去市中心看画展。”槿阁的笑靥动人。看完画展,槿阁和苏阳沿着美术馆外的林荫道散步。那天两人手牵手走得很远,不知不觉走到芳草公园门口。
芳草公园在对外开放后,就去掉了围栏,苏阳牵着槿阁走了进去。绕过喷泉,跨过拱桥,坐在儿童乐园旁边的秋千架上。
“我小时候最喜欢秋千了,每次荡起来都感觉飞上了云端。那一刻我的心快乐得像只奔跑的小鹿,可每次落地的时候,我都很失落。也许是因为我飞在云端的时候,脑中一片空白,什么忧愁都没有,达到了失忆的境界。”槿阁的裙摆在空中飞扬,像白莲花般随风绽放,明朗的笑声在空气中飘散。
“我十岁的时候,爸爸就离开我了,剩下我和妈妈相依为命。妈妈的眼泪、人事的冷漠让我觉得这个世界很残酷。我的童年很孤单,也可以说我是个自闭的小孩。”苏阳说话的时候,表情很忧伤。
“你妈妈的生命里,没有其他男人再出现吗?她一直很孤单吗?”
“不!她不孤单,有我陪她,她说我和爸爸长得很像。我陪她看电视、陪她逛街、陪她学国标舞,我们在情人节吃烛光晚餐,我们都不寂寞!”苏阳很爱他的妈妈,也许在认识槿阁前,妈妈就是他生活中的一切。
“你爸爸为什么会……”槿阁问到了苏阳的伤心处。
“我爸爸是在外出时……”苏阳望着槿阁的眼睛变得像孩子一样委屈。
“啊——”一声尖叫划破了两人间的温情,“啊——妈啊妈——”孩子惨烈的叫声从儿童乐园里传来。
苏阳很慌张地站起来,跑进儿童乐园,看见一群没有家长监护的小孩子围着一个跌破了头的男孩不知所措。“小朋友让一下,你们去通知他的家长,我带他去医院。”苏阳抱起受伤的小孩就朝公园外冲。
“苏阳,等等我”槿阁拼命去追,可苏阳跑得太快,!他越跑越远了。
最后,她在公园外的大道上看见了抱着孩子一脸焦急的苏阳。苏阳伸手去拦车:“麻烦您了,孩子受伤了,急着去医院!”可没有车肯停下来。
怀中的小男孩已血流满面,“没人性!”苏阳的眼中有火焰在燃烧。愤恨的眼神,紧抿的嘴角,让槿阁觉得好熟悉,好像很多年前自己也亲自面对过。
苏阳放弃拦车,径直朝医院跑去,槿阁慌张地跟在他身后。第一次看见苏阳这样紧张,她心中不祥的预感冉冉升起。前面奔跑的苏阳像只伤心、愤怒的兽,在兽的身上一定有一支深深刺入的箭。可惜槿阁还不明白那支箭的所在,也许有一天她从这只年轻英俊的兽身上拔出那支毒箭后,他才能恢复为温良的男子。
小孩被推入病房后,槿阁依靠着苏阳的肩,两人坐在医院白色的走廊上等待。很快有小孩带着小男孩的家长过来了。
“就是那个哥哥!”小孩指着走廊上的苏阳,小男孩的父母满脸感激地走过来。
“阁子,我们走!”苏阳拉着槿阁出了医院,脸上毫无表情,和槿阁第一次在艺术展览上见到时一样。
“苏阳,你怎么了!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槿阁不解,被动地跟在他身后。到底他心中埋藏着怎样悲凉的秘密,槿阁看不透,在苏阳冷峻的外表下,遮掩着怎样一颗受伤的心。
晚上,槿阁睡不着,她拨通了陈默的电话。
“陈默,我遇到一个人,觉得很熟悉,好像曾经相识。”“小时候你认识的人我一定都认识,他叫什么?”
“他的名字不重要,我最近才认识他的,可我觉得我们小时候好像都见过他。那种眼神,那种表情,我肯定见过。”
“阁子,你想多了,也许他和你以前的一个朋友很像呢。乖乖睡觉,听话!阁子。”陈默的声音无限温柔。
“不对,我看得出来,他过得不开心。我想帮他,帮他战胜心魔,我不忍心看他冷冷地对待人和事。”槿阁的声音很急切。
“阁子,你喜欢他,对吗?你就是他的解药,你可以做他的开心果。阁子,你什么都可以的”陈默的声音里有失!落的情绪。
“陈默,对不起。”槿阁觉得自己太唐突了。
那天晚上,槿阁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坐在医院白色的走廊上,一个满脸是泪的小男孩从她身边走过。他紧紧地咬着嘴唇,用充满了愤恨的眼神盯着槿阁。槿阁吓得朝后缩了缩,他朝她走了过来,抓住槿阁的衣领大吼:“你把爸爸还给我,还给我!是你们,是你们害死我爸爸的!”
“啊—”槿阁从梦中惊醒,她打开手机,再次拨通了陈默的号码。
“阁子,还没睡吗?”陈默的声音很清醒,没有一点睡意。
“你还没有睡?已经一点多了。”
“我们今晚可能要忙到很晚,大家都没有睡。你又做噩梦了吗?”陈默放下手里的东西,专心接电话。
“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从外婆家回来发生的那场车祸吗?你爸爸妈妈带你来医院看我妈妈。”槿阁终于想起那个熟悉的眼神,那段早被淹没的痛苦记忆又浮出水面。
“我记得,你妈妈在车祸中伤了腿。那天傍晚,大人们在病房里聊天,我们俩坐在走廊上吃桂圆。”那些和槿阁在一起的往事,陈默永远都不会忘记。
“当时,你在为我剥桂圆,一对母子相互搀扶着走过来了。你还记得吗?那个男孩的眼神……”
十年前的那个傍晚,槿阁一家从外婆家返回的途中,发生了车祸,槿阁妈妈的腿受了伤被送到了医院。陈默的父母赶来探望,大人们在病房里议论着这次惨烈的车祸,让两个小孩在走廊上自己玩。
车祸给小槿阁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惊恐,她不说话,很安静地坐在长椅上,小陈默在旁边为她剥好桂圆,送到她手上。哭声从走廊的一头传来,越来越近。一个小男孩搀扶着哭得快昏厥的母亲走了过来。他们从小槿阁身边走过时,她看清楚了男孩的脸。那张同样稚嫩的脸上不断有泪珠滑落,他用牙齿紧紧地咬着嘴唇,用仇恨的眼光看着小槿阁。
小槿阁的心被震动了,她一直同情地望着那男孩,直到男孩和他的母亲渐渐走远。陈默剥好一颗桂圆,举在槿阁面前,可槿阁没有注意到那颗晶莹剔透的桂圆,她站起身来朝那个男孩离去的方向望去,陈默手中的桂圆被碰掉在地上,沿着笔直的走廊滚了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