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常常为历史作渺远的回眸。不管自觉不自觉,不管这种回眸是深是浅,是浓是淡,是幽暗或是明亮,是熟悉或是陌生,总觉得有一种放眼畅游、征服时间的快意感。
到泰国,你一定会听到玉佛如何如何是泰国的国宝。凡俗世人,一旦听到一个“宝”字,便觉得有无尽魅力。尤其对来自世界不同肤色的参观者,更是非睹其真容不可。然而随着参观这类的佛像多了,便慢慢把它的印象连同其神秘传说都模糊了。
唯一让我思绪萦绕不辍,居然是在那广袤的皇宫广场上,听讲泰皇每年春节如何与臣僚在这里举行盛大的“春耕仪式”……
可惜我们来时,这个在泰国都城一年一度的“躬耕”仪式已经过去了,但我却有兴致在41度高温下“皇宫广场”的茸茸绿草中,寻觅其“亲耕”痕迹。明知那是一种“场面”,一种虚无的形式,心中明白其蕴藉丰富且深远……
斯时,我仿佛回到中土古远时代。凭史乘刊撰知道,那时我们中土也有“天子率公卿亲耕”、“藉田”、“观耕”……和现在领导带头参加劳动略同的记载。《礼》“帅三公卿诸侯大夫躬耕帝藉,天子三推,三公五推,卿诸侯九推。”《榖梁传》:“天子亲耕,以共粢盛……”《唐会要》:“永徽三年正月二十九日丁亥,亲享先农躬耕耒耜,率公卿耕于千亩之田。”这种“躬耕”仪式,都在一年之首的春节期间进行。皇后也不例外,纤纤玉手,也要带头“躬亲蚕事之典礼。”自然这是封建王朝指挥生产的形式,但它的作用,显然追求在意义上。
至清朝,尽管是异族统治,这种仪式还被保留着。《吾学录》载:“直省州县,各于东郭先农坛侧,择沃壤为藉田,督抚及州县,皆九推九返。”
我想,泰国这种“春耕仪式”,亦如水有源头一样,像湄公河,它是沿中土的澜沧江汩汩南下,饱含着中土古老的芬芳泥土气息……
历史宛如不停奔腾的河流,虽说“逝者如斯”,但它在滚滚而去的激荡中,每每漾动着美丽的浪花。中国古代这种“形式主义”的“浪花”,居然在现代化今天的湄公河上跳荡着。是的,泰国政府一直把它奉为律仪,矜式慎守,保留不衰,知道他们也仅仅是取其美丽的“意义”吧!
想到这里,我心中突然“怦”然一跳。我想起中土这种“亲耕”文化节,在很久很久以前,便把它忘得一干二净了。难道是被视为糟粕遗弃,亦或“菜多不中饱人吃”呢?
思考是有意思的回眸,回眸每每有无穷的思考。岁月时光虽然已成杳远,生活历程常常藕断丝连……
对此,泰国保留着这美丽的“春耕仪式”,便显得新鲜。应该说它不仅仅是形式,而是有着深远意义的文化内涵。是他们一路弘扬主旋律中,拖曳出崇尚勤劳的美德,和重视对农业劳动锲而不舍的心路轨迹。
也许,这也含有其“化腐朽为神奇”吧!
神秘的“印第安图腾”
去年农历八月间,我参加“福建诗词代表团”出席台湾中华诗词学会举办的“戊寅中秋海峡两岸诗学交流研讨大会”。中秋节那天,大会安排我们先到日月潭附近几个地方参观。最有看头的还是“九族文化村”,曾经写了一篇《山地文化村》的短文,总嫌逃不出那迎合时报的口味。
近日,同行好友来电,要我为他找找访台时的几张底片,我一边搬抄,一边重温旧事,发现一张自己站在“印第安图腾”5个楷书大字的石刻旁的底片,于是唤起我漫漫的思怀。当然不是因为“印第安图腾”这块石刻文字有什么欣赏意义;也不是“印第安图腾”这块石刻有什么特别动人的情趣。倒是在浏览那神秘的“印第安图腾”和它祭(刑)台上所有雕刻的时候,听到一位不知何方人氏的中华游客,给他的同伴说:“……这是舶来品……”意思是说:“这“印第安图腾”是外来的,不是中华特产。
远游览胜,你说你的,他说他的,谁都有发言权,我听了当没听到,玩自己的兴,和吴君选拍我们喜欢的照片。但是不知怎么,“舶来品”这话,却不时搅动我那积淀的思绪……
也许我们对印第安图腾的生疏,就如现在小学生们对鹿、熊、犀牛、大象及至麻雀……因自然或人为的因素对远离我们的动物一样生疏;亦如我们对悬棺、舜币、《人之初》等种种因时间远去而永不回头的事物的生疏一般!
记得王大有等3位先生在《“图腾”一语源于上古中华》;详细论证“‘图腾’一语的本读本义本源,皆在上古中华,而不在其他任何海外某地。”他们从人种学、考古学、文化人类学等方面证明美洲古印第安人是“从亚洲沿海路陆续迁徙而去的中华人种的后裔”。这是因为“古中国的长江、黄河、黑龙江诸流域的文化与文明在美洲,特别是在美洲印第安的奥尔梅克(Olmeca)、玛雅(Maya)、阿斯特克(Aztec)、查文(Chalia)、印加(Inca)、秘鲁(Peru)诸文明中,有着深刻的烙印。就连图腾像、始祖传说、国族格局等一如中华故土”。王氏及他的两位合作撰稿者的文章,同时批判了摩尔根把“图腾”的“流”错认作了“源”的图腾学说。
我在台湾日月潭高山上“九族文化村”游览区的“印第安图腾”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徘徊了好久,那位不知姓名、夸夸其谈的先生也不知玩到哪里去了。我发觉这里“印第安图腾”上的许多雕刻,和台湾山地““原住民””的某些雕刻似乎有些互相渗透之迹可寻。诸如那如鹰的人,如人的鹰;诸如那如猴的人,如人的猴;诸如那蛇、那鱼等种种粗犷简朴、庄严肃穆的动律,都可让人体味到上古中华低级阶段文化的影子呀!
上古人类创造了朴拙生动的民族文化,同时也遗留下愚昧和恐怖的模型。就在这“印第安图腾”5个楷书大字的石刻后面那祭(刑)庭中,竖立一堵高、宽大约丈把大的木制法具,这堵木制刑具上面,分别凿下5个洞孔,分明是为了锁定人犯的头及脚手四肢。让人看了心惊肉跳的法具,是光天化日之下原始部落低级野蛮的证物。人类就是这样从漫长苦难的时间中走过来,这里有骄傲的文明标志,也有兽性发作的痕迹……
此时,对这不久前从宝岛带回来的照片,我又认真反复阅读起来,仿佛又站在日月潭高山上“九族文化村”游览区的“印第安图腾”面前,并在它的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徘徊寻思……
看来,台湾的人种学、文化人类学专家在这茫茫的海岛上发掘的“印第安图腾”,是不是可以推翻摩尔根的图腾学说,我无从了解。但它在客观上却起了正其不正、正本清源的作用,其价值可谓崇矣,重矣!其意义深也,远也!
——原载《海峡姐妹》1999年8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