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住呼吸,再数一次,个,十……十万,百万……呀,怎么点来点去都是两百万?!糟糕,一定是他把自己的零用钱卡错给了自己——两百万呀,她连二十万都没有拥有过呢,卡里的钱可以买多少盒巧克力多少块寿司……甚至可以自己出版小说,或者投资请小一点的腕为自己的小说拍一部时装剧,或者小电影。
诱惑!
无法抗拒的诱惑!
如同伊甸园里毒蛇给亚当跟夏娃的苹果!
仿佛自己做了亏心事似的,小月心虚地左右乱看看——下午3时,玻璃门外飘着雪,玻璃门内除了自己,鬼都没有一个。
拿着,一个声音对自己说,这是他给你买眼镜的钱,给错了是他的事,又不是你骗他的钱,不拿白不拿。
另一个声音则说,不能拿,江小月,你小时候是少年儿童先锋队的小队长,你从小觉悟就高,在地上捡到一分钱都会交给警察叔叔的,怎么大了大了,人品反而变得这么?
电话握在手里,小月慢慢蹲到地上,两个声音在脑中反复交战。
两个流派势均力敌……
手机突然响起,小月本能地将手机丢了出去,仿佛丢掉一个滚烫的山芋。手机在镜面地砖上旋转,蓝色屏幕闪动,彩铃是《大约在冬季》的曲子,和搞怪的歌词:
那个谁
我要告诉你
我的电话已经关机
不是在此时
不知在何时
反正我已经不能接听
那个谁
我要告诉你
我的电话不是故意关机
也许没有钱
也许没电
等我开机我再告诉你
……
胆颤心惊地接起来,“小月,你先回来……”
完了完了,他发现卡给错了,就知道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小月马上先发制人,“那个……你的卡上不止两百块钱。”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微弱,“哦。那些,都是给你的。”
突然明白过来,小月的嗓门立时提高了八度,“你想花钱潜我?”
一对情侣模样的中年男女相伴进来取钱,一阵寒风扑入,又被迅速关在门外。两人相互扑打着对方身上的雪花,眼睛有意无意地向小月处一张,两人脸上都露知情不具的表情。
却听宣原“扑哧”轻笑,“胡说什么,这些钱都是给你用来交罚款的。”
“哦。”
“反正被你被公司罚的钱最后都会归我,所以这些钱于我而言,不过是左手换到右手罢了。”
“哦。原来罚员工款也能是公司的一款收入……不对,我怎么会被罚这么多钱?”
“那很难得说啊。再说,我也希望你能在公司多干几年……行了,不说这个,衣服买到没有,我的额头好象有一点烫……”
小月买好衣服迅速返程,发现宣原的陆虎车偏偏在关键时侯出了故障——暖气排不出来,车内早已冷如冰窖。宣原哪里是小病——如果在他额头上坐上一壶水,那温度都能将水烧沸。他手心也滚烫得象烧红了的炭,握入她手里时,那热意直接烙得她心一跳。
将他紧拥入怀,小月的目光四下扫荡,但见漫天白雪,依然没有车来车往的痕迹。一咬牙,“我打电话回公司,让他们派车来接。”
“……你不怕人家问我们的关系?”
“那个,我……”
“笨丫头,打电话给出租车公司,让他们派出租车来。”
既使在病中,比较清醒的那个人依然是他。
圣华医院专门为原三少开了一间贵宾房。输完液已是夜晚六点,既使昏昏沉沉地睡过去,宣原仍然紧紧捉着小月的手。
院长走过来,“江小姐,三少伤风较重,今晚留院观察一下会比较好。所以,是不是麻烦你去帮他拿套贴身的衣服来换一下?”
“哦。”可是,她并不知道他家庭住址的具体方位。
“没有关系,三少住哪里我知道。他包里应该有他家的房门钥匙,三少家里没有人,我们也不方便随便进去。所以还得麻烦江小姐走一趟,我派人开车送江小姐去拿。”院长说。
直到小月被送到宣原的家,她才知道,原来宣原并没有住在什么盘龙湾别墅。
他住在紫荆花园小区。
住在他们从前一起住过的地方。
“三少的家是第3栋的4单元,402室。”司机提示小月。
三少的家?
他们曾经的家!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
“江小姐……江小姐……”
“哦。”等她从震惊中回过神,司机已叫过了她的名字不下五遍。她下车,刚刚走过小区种着的那株百年老槐,张伟不知道一下子从哪里出来,兴高采烈地握住她的手,“小月,你终于肯回来!”
“张伟哥?”
“快快快,轩辕可是要高兴坏了吧……咦,怎么不见轩辕?”
“他……张伟哥,宣原他一直住在这里吗?”
“这是什么话?!他不住这里能住到哪里?!我到是也想搬家来着,可是毕竟舍不得。那次我和宣原一起喝酒,两人都掏着心窝子说话——小月,比这个小区更好的房子很多,但这里,倒底有我华小丽共同回忆!”
“轩辕的心事,也和我一样,所以会他找房东买下了这间房。”张伟最后补充。
他们的房子,连门锁都没有换过。因为还有原来的钥匙,所以,小月顺利入内。
正对着大门的,是她从前的卧室。卧室里的门还开着。床头上的水晶花瓶里,甚至还插着一束新鲜的白玫瑰。玫瑰的颜色象月光一样皎洁,远远看去,其上仿佛罩着一层月之光华。
一切都是去年原样。
双人床上铺的是一个四件套用品,洁白的底子印着大朵的紫色薰衣草——那还是她与孟婉儿一起去滨汉街小商品市场买回来,质量那样好的纯棉斜纹面料,当时两人死劲还价,最后花了148元成交。
墙头上贴着的,还是宣原以她为原型人物画的动漫。一个拟人的月亮,英姿勃勃地对抗着无数困难,颇有些大闹天宫后,与天兵天将对抗的齐天大圣的派头。动漫旁边是他大大咧咧写下的仿童体——“打不倒,斗不跨,永不言败江小月女大王!”
那时,她正被东方弱水所妒,顶着烈日骄阳,一家家地跑着客户,天又热,成效又低,又莫明其妙地失了恋。那时的她,简直气馁到一塌糊涂,是他,一直站在她身边,安慰她,鼓励她。
床单干净整洁,散发着阳光的清香。那时,是他来这里的第三天,他就问她为什么床单的图案会选薰衣草。为了证明自己的品味,她让他自己一起闭眼,隔着两个枕头一起躺在床上,听她YY:
“现在,我们身在美丽的法兰西庄园,我们的头顶,挂着一道雨后彩虹复划过天际。我们头枕着紫色波涛,任梦想带我们走远方。天空又蓝又低,仿佛一伸手,我们就可以触到天堂……”
半天听不到他说话,她睁开眼,见他正在出神——那是一个晴朗的午后,阳光透过白色蕾丝窗纱而入,花花叶叶,烙在他俊秀的脸上。
“就是这样,原来你也去过法国。”他收回心神。
只可惜,她没有。笑了一笑,又闭上眼睛“还有那些幽深的百年古堡,古堡前面种满玫瑰,那些红色黄色白色的花,星星点点,如泼如溅在花叶绿色的海洋里……我和我的王子就顺着古老雕花的门走进去,地上铺着宽大厚密的波斯地毯,每一步踏上去,地毯就会无声无息陷下去一小块……我们一个又一个城堡里寻找,或许有的城堡里藏着许多许多的吸血鬼,但我有我的王子,所以我一点也不怕,我们与邪恶势力做着极其顽强的拼搏,解救了一个又一个被魔法困在城堡里的公主……”
“哈哈”他在身边大笑:“江小月,你可真是个天才!”
她坐起身,狠狠地白,“一个人怎么可以没有想象力?!”
“自古王子与公主都是一对,不怕你的王子救了公主以后,会掷弃你这个糟糠?”
“怎么会,我的王子既痴情又专一。”那时,她心心念念的全是那一个人。
“让小哥哥我假设一下嘛。”
“假设也不行。”初涉爱何的她,容不得别人对自己心上有一丝半点亵渎。
“哎,你是这么有想象力的天才作家,如果不从事文学创作,真是中国文坛界近百年来最惨重的一大损失!”
“起来,你快起来,不要弄皱我心爱的床单!”
“是床单的主人请我来的。”他笑嘻嘻地一动不动,任她这个江小蚍蜉撼着他那棵枝叶茂密的大树。
现在,她以为的那个痴情又专一的王子远在大洋之彼,陪着他自己的公主,而不知又从几时起,宣原却成了为自己遮风挡雨的大树。
悄悄抹去眼角沁出的晶莹,朝张伟一笑:“屋子里真干净。”
说起这个,张伟又有话说,“你说象我们这样的大老爷们,那个不是懒到抽筋,找个钟点工一周做两次清洁也并不算贵,又省事。可是你们家轩辕偏要自己动手,说是不想有外人碰动到你们的东西。”
张伟离开有一段时间了,小月依旧呆站在屋中央——这个家,一桌,一椅,一杯,一碗……目之所及,指之所触,种种件件,自己莫不熟悉。那些东西,依然放在原来的位置。而且,它们身上还留有自己的气息——仿佛自己从未离开,只是下班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