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了半晌,小白道:“我们去找燕何,逼他放了佛笑。”韩倚风轻轻摇头,道:“这种事可一而不可再。他上次一时不慎落在我们手中,我不信他这次还会如此大意。”小白道:“那该如何?”
韩倚风向四周望了一望,心内沉吟不定,忽地瞥见小白得自守卫身上的那串开启牢门的钥匙,不由道:“这串钥匙……”她并未说下去,小白低头一望,立时也察觉了异样,险些跳起,喜道:“竟然还多出了三柄……一定还有其它的囚室。”
韩倚风微微点头,两人相交已久,只这么一句话已心领神会,更不多言,各自细细查看四壁,看有无踪迹可寻。两人看了半晌,已觉出四壁尽是实心,并无暗门。忽听小白道:“你看,这一处的地面有些奇怪。”
韩倚风与他俯身细看,果见那一块三尺见方的地面似是常有磨损,与别处不同,用手一敲,声音沉闷,不由道:“竟然在地下犹建有暗室。”小白皱眉道:“可不知开启暗门的机关在何处。”
韩倚风适才已将四壁细细搜查,知道并无异状,若有机关,当也在屋顶,心中想到此处,不由仰起头来,只见屋顶只嵌了一个半月形的标记,正是“天圣教”的记号,于是道:“可能是那个,我去试试。”轻一纵身,已抓住那标记。小白急道:“小心!”韩倚风已然将那标记转动,只听“轧轧”的机簧之声响起,那块地面向一旁移去,现出一条斜斜向下的阶梯,果是一道暗门。
小白轻轻欢呼出声,当先下去。韩倚风轻轻跃下地来,只见那阶梯甚长,下面黑漆漆地看不清楚情形,惟恐有失,急也追上小白。阶梯到底,又是一条长长的甬道,这时才有光自壁上所嵌的长明灯泻下,勉强能看见身前五米内的事物。甬道末端,却是一道厚厚的铁门。
小白用那串钥匙中多出的三柄试了一试,果然能开启这道铁门。铁门之内又是两道厚重的铁门,铁门之间都以厚厚的棉布相隔,如此三道铁门相迭,任凭有多高的武功、多强的内力,也都休想能击破铁门而逃了出去,真是顾虑周全。
最后一道铁门开启之后,里面只是一间十尺见方的囚室,模模糊糊中只见有一人倚壁而坐,看不清面目。听见铁门开启的声音,他似乎吃了一惊,微微一动,只听见铁链呛啷作响,想是手足之上都上了镣铐。
小白轻声道:“佛笑,是不是你?”黑暗中只听佛笑的声音道:“小白?”甚是虚弱。小白急冲过去,喜道:“终于找到你了!”火光一闪,韩倚风已燃着了火折子,只见佛笑面色煞白,胸前一道长长的刀伤深达两分。小白心中一阵难过,急取出金创药替他敷上。佛笑见他二人都对自己的伤势十分挂怀,于是微微一笑,道:“放心,死不了的。你们怎么能找到这里来?”
韩倚风抽出长剑,急挥几下,已将他手足上的铁链斩断,这才道:“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我们离开再说。你似乎还受了内伤,要不要紧?”佛笑微一摇头:“不妨事。”立起身来。韩倚风吹熄了火折子,道:“小白,你照顾好佛笑,我们走。”还剑入鞘,走在前头。
三人出了“无心岩”,幸喜尚无人发觉被打倒的那些教众。小白与佛笑跟在韩倚风身后,向来路而去,忽见韩倚风止了步子,回头打个手势,原来是遇见了巡逻的大队教众,于是三人都匿身于暗处。
只听一名教众抱怨道:“三更半夜还要出来巡逻,到处都是自己人,有什么可巡的?”另一人悄声道:“嘘……这可是燕堂主的命令,你不想活了?还不是因为这几日之中,竟然一连有两个人闯了上来,这才加强了防范。”前一人听他提起燕何,似是十分惧怕,半晌才道:“昨夜那个潜入‘浮生苑’的女子不是已经中毒被擒了吗?为什么还要这样小题大做?”另一人道:“谁知那蓝衣女子还有没有同党?……今早换班之时,我在‘浮生苑’曾见过那女子,生得倒美,可惜却就这样等死。”说话间,已随大队走远。
韩倚风、小白与佛笑互望了一眼,佛笑已道:“听他们所言,那个女子莫非是花?她当初与我约定,去天山找到倚风后便来救小白,如今既没与你们遇见,有可能便独自闯上来了。”韩倚风轻轻点头,道:“我也怀疑是她。”心中急寻对策。小白道:“我们去‘浮生苑’看看,若真是花,一并救了她出来。”
韩倚风摇头道:“你与佛笑仍是循原路下山,我去看个究竟。”小白不待她说完已大大摇头,道:“扔下我们独个儿去涉险,还算什么朋友?”佛笑凝视了韩倚风,知道她是因自己受伤,想让小白先护自己下山,于是微微笑道:“我虽受伤,真要动起手来总也能帮上忙。况且,我们本就人少力薄,更不应分散。”韩倚风见他们十分坚定,终于点了点头,转身继续前行。
三人仍是擒了普通的教众,问明“浮生苑”的所在,原来就处于星宿海的中央,是一片种满了各种植物的园子。三人依那教众的指点来到“浮生苑”,奇的是星宿海各处都防备森严,唯独这里并无人巡视。借了朦胧的星光,韩倚风一眼瞥见花儿倒在一株紫色野片、朱红果实的奇怪植物之旁,急欲上前看个清楚。
佛笑道:“小心有诈。”韩倚风却已然当先奔出,俯身探花儿的脉搏,她右手尚未触及花儿手腕,忽觉脑后飒然生风,只听小白与佛笑齐声道:“小心!”心知是有高手偷袭,急一低头,剑风一掠而过。小白早已拔刀在手,架住那人的长剑。
韩倚风这才来得及回头,只见星光之下,一人持剑与小白相斗,身形高挑,剑法大开大合,颇有名家风范,才看了两招,心中已吃了一惊,那人剑术之高竟然前所未见,小白绝非其敌手。她急抽出长剑,想要去助小白,佛笑已然加入战围,就在这一瞬间,那人剑芒大盛,小白与佛笑猝然后退。
小白左手捂住腰间伤口,有鲜血不住自他指缝间渗出,他面上满是惊诧,道:“你是谁?”忽听佛笑“啊”了一声,道:“是你?”转头望去,只见佛笑望了那人,神情极为复杂。
三人这时才看清那人的模样,只见他身材修长,面容俊秀,虽已年过三旬,却仍有说不出的儒雅风流。韩倚风一见之下,心中也觉震惊,原来这人与自己在玉门关内所遇到的南宫越竟十分相似,只颊上没有伤痕。佛笑也已认出,原来他就是唯一尝过自己所酿的“醉生梦死”的那个人,南宫迁。
南宫迁向佛笑望了一望,却似从不相识,转而又目注小白,淡淡道:“你不用知道我是谁。你们是来救这女子的?那么我就非杀你们不可。”佛笑喃喃道:“看来‘醉生梦死’真的有效……他不记得我了。”小白这才明白南宫迁的身份。
南宫迁眉尖上扬,道:“你也知道‘醉生梦死’这种酒?”他面上忽现出几分凄凉的笑意,“喝了能让人不知魂梦所依、情思何如,当真是世间最好的一种酒。可惜……”佛笑与小白几乎同时问道:“可惜什么?”他们一个酿酒,一个好酒,虽然身处险境,犹忍不住好奇。
南宫迁轻轻叹了口气,提起手中长剑,道:“你们一起攻上来吧,免得我多费手脚。”小白与佛笑都已受伤,且伤势不轻,心知他武功之高,即使自己三人联手也无法取胜,难怪这里更无旁人看守,但要束手就擒,却也不合自己脾胃,正欲勉强再战,人影一闪,韩倚风已挡在他们身前,冷冷向南宫迁道:“我来领教你的剑法。”
佛笑道:“倚风,你不是他的对手……”韩倚风并不回头,只简单地道:“花儿中了剧毒,你们快带她下山求治。”小白持刀在手,只微微一笑,道:“如果注定命丧于此,至少我们四人始终还在一起。何况……我们三人联手,未必会输。”他这话说出,其实自己也不相信能胜过南宫迁,即使三人联手能胜,到时惊动“天圣教”众多高手,仍是只有死路一条,但若就此丢下朋友逃走,那却又万万不能。
韩倚风与佛笑都明白他心中所想,不由互望了一眼,虽然强敌在侧,却觉勇气百倍,同时轻轻点头,目注了南宫迁,这一瞬已将生死抛诸脑后。
却见南宫迁凝望了韩倚风,良久,面上慢慢现出些困惑的神色,手中长剑虽早已蓄势待发,却始终没有出招。过了半晌,他这才轻轻问道:“你究竟是谁?”韩倚风怔了一怔,一时不知怎样回答。
南宫迁仍是目不稍瞬地凝视了她,眉头忽地一皱,面上现出些痛楚的神色,这神色正是佛笑以前在他面上曾见过的,只听他慢慢地道:“为什么?为什么看到你我会忽然这么难过?我以前是不是认识你?你是谁?”
韩倚风摇头道:“我不认识你。今天以前,我从不曾见过你。”心中却想起了南宫越与月子君也曾把自己误认为另一个人,难道自己与她真的如此相像?南宫迁怔怔而立,半晌才道:“是这样。那么杀了你,我也不会后悔了。”剑光忽闪,已疾刺向韩倚风。
他这一剑毫无征兆,快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而韩倚风因心中困惑,竟全然来不及躲闪,眼见这一剑就要直刺入她咽喉,南宫迁却忽地停剑不攻,这时他的剑尖已抵在了韩倚风的咽喉之上。
小白与佛笑同时惊出一身冷汗,反倒是韩倚风自己神色如初,冷冷道:“好快的剑。要杀便杀,为什么住手?”南宫迁目光凝伫在她面上,久久不语,有一瞬间他似乎下定了决心要将这一剑刺出,却终于没有动,好半晌,他这才轻轻一叹,道:“为什么会住手?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听他语气,似乎心中也是矛盾困惑之极。
韩倚风也是同样奇怪,不由怔怔而立,忽听远处有隐约的人声传来,心中忽地醒悟,一定是诸人在此交手,惊动了“天圣教”,此时再不脱身就迟了。于是淡淡道:“你不杀我,那我们可要走了。”向小白与佛笑轻轻打个手势,他二人立时醒悟,佛笑已俯身抱起花儿,小白持刀在旁护卫,便欲离去。
南宫迁忽地喝道:“不准走!”扬剑向小白与佛笑刺去,韩倚风身形疾动,仍是挡在小白与佛笑身前,冷冷道:“要杀他们,得先杀了我。”南宫迁不由怔住,就在他出神之时,小白与佛笑已带了花儿离开“浮生苑”,韩倚风便也转身而去,走了几步,回头望去,只见南宫迁犹自兀立原地。
三人行踪已露,只听人声鼎沸,火光闪动,一时有许多方向,都有人直奔向这里。佛笑沉声道:“我们闯出去。”小白与韩倚风一起点头。
三人行动快捷,终于在“天圣教”大队尚未追来之前,已到了小白与韩倚风登山之处。但此处只容一人上下,山势险峻,若是下到半山,“天圣教”众人追至,滚下几块大石,势必无法躲闪,佛笑一望之下,不由沉吟起来。小白与韩倚风已知他心中所想,韩倚风道:“你们带花儿先行离开,我在这里挡住追兵。”
小白道:“不,我留下,你们先走。我可不会让女人为我断后。”韩倚风摇头道:“现在只有我有资格留下。你们都已受伤,我问你,即使让你留下,你有把握能挡得住追兵么?”小白与佛笑一时都无言以对,此时此刻,留下断后的人如果挡不住追兵,那么四人就都会丧命于此,若是从把握来考虑,自然只有尚未受伤的韩倚风才最适合留下。但此时留下,自是危险万分,所以小白才抢着要留下来。但是如果留下不能挡住追兵,反而是害了自己和朋友。
两人心中一时百感交集,虽然知道韩倚风所说有理,却难以决定。韩倚风却已然替他们作了决定,她轻轻抽出长剑,道:“我留下。”话意虽淡,却无比地坚定。佛笑终于轻轻点了点头,道:“你要小心,只要有机会,就先逃命要紧。”韩倚风微微一笑,道:“那是自然,我还不想死在这里。”